茉莉姨娘
次日一早,顧溫涼方才起床,便聽得院外熙熙攘攘的聲響頗大,青桃也未在房裡。
她理了理自己雪白的中衣,仍覺出一些困意來,素白的小手掩著唇打了個哈欠,而後才清清脆脆地開了口:「外邊發生何事了?」
青桃很快就掀了帘子走進來,見了顧溫涼睏倦的樣兒,不免心疼:「小姐,天還有些早,不若再睡會子吧?」
顧溫涼搖了搖頭,目光落在她紅中泛青的手上,伸手覆了上去,惹得青桃一個瑟縮。
「這是怎的回事?」
顧溫涼有些微怒,清冷的聲音中困意全無。
青桃忙不迭將自己的手從顧溫涼的手底抽了出來,目光閃躲,清秀的臉上仍舊掛著暖暖的笑意。
「奴婢不小心撞了桌角,便成了這副模樣。
小姐要傳膳嗎?」
顧溫涼眸光一利,櫻唇輕啟:「青桃,是否撞傷,我心中自明白。
你若是不說,外邊的小丫鬟自然會細細說與我聽。」
青桃上輩子跟在她身邊兒,受了頗多的苦楚,仍是一心一意侍候,如今她自然見不到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這般欺負青桃。
青桃低著頭也不說話,顧溫涼見狀,眉心一挑,剛欲叫人,便被青桃叫住了。
「小姐,是奴婢早間打翻了盤子,叫茉莉姨娘瞧見了,便懲罰了一下,奴婢沒事的。」
青桃生怕顧溫涼誤會些什麼,急急地就回了,將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
顧溫涼斜瞥了她一眼,朝著簾外道:「琴心!」
守在門口的那個丫鬟撩了帘子,見到屋裡的情景,不由得一愣,而後恭敬地俯身行禮:「小姐。」
顧溫涼順勢坐在了軟凳上,眉心隱隱作痛,輕揮了一下袖擺:「起來罷,可知青桃手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那名叫琴心的丫鬟性子與青桃不同,也最是活潑多言,見顧溫涼問起,有些嬰兒肥的臉上露出些憤憤不平來。
「小姐不知,今日天還未亮,青桃姐姐便去小廚房瞧可做好了小姐的羹湯,誰知遇上了茉莉姨娘。」
「茉莉姨娘有心刁難,硬要府里的廚子做好各類膳食送過去,說是要與將軍一同用膳。」
那琴心頓了頓,見了青桃手上的淤傷,更是心疼:「這便也罷了,那些膳食沒一樣是早間用的,做起來甚是耗時間。
青桃姐姐不過提了一句,能否先將小姐的膳食做好送上來,不料茉莉姨娘突然就發了火,罰了青桃姐姐去洗了兩缸衣物。」
說到這,琴心瞧了一眼顧溫涼的臉色,方才接著補充:「小姐不知,那茉莉姨娘的衣服里,竟還放了冰塊在裡頭,原本就下過雨,早間天氣又涼,青桃姐姐的手便成了這般模樣。」
顧溫涼靜靜地聽她說完,而後起身拉了青桃冰涼腫脹的手,唇齒間的寒意緩緩沁出,聲音仍舊嬌嬌柔柔:「茉莉姨娘此刻正在與爹爹準備用早膳罷?」
琴心與青桃面面相覷,不知顧溫涼為何這樣問,卻也還是畢恭畢敬地答了一聲是。
顧溫涼輕輕點了下頭,觸到手心裡的涼意,好看的眼眸像是攏了一層冰霜:「我記著盒子裡有一盒凍傷膏,你先去塗一些。」
青桃眼眶有些發紅,頗為感動。
自家小姐性子雖冷了些,卻是面冷心熱,實則心裡柔軟得很。
顧溫涼這才轉身細細打量琴心的模樣,問:「你與青桃交好?」
那琴心心思活絡,此刻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青桃姐姐待人極好,我們都歡喜她。」
顧溫涼也偏了頭,頗為贊同地點了點頭,而後沉吟片刻道:「那你以後便與青桃一般,在裡間伺候吧。」
琴心還未反應過來,傻傻地楞在原地,還是青桃走了過來,笑著推了她一下:「還傻愣著幹啥?」
琴心這才回過神來,笑出了兩側的小虎牙:「琴心多謝小姐抬舉,奴婢日後一定忠心耿耿伺候小姐!」
顧溫涼見狀,也極淺地笑了一下。
她不喜多人近身伺候,是以這些年也只有一個青桃陪在身側。
而青桃又心細如髮,事事都要顧著,時常累得慌,如今多了一個琴心,兩人也好有個伴兒。
青桃淺淺笑著,朝顧溫涼福了福身道:「廚房裡還做了幾樣膳食,奴婢這就去端了來。」
顧溫涼伸手止住了她的動作,轉而坐在了銅鏡前:「先且不用膳,去茉莉院走一趟。」
青桃聞言一愣,旋即連忙擺手:「小姐,茉莉姨娘是主子,奴婢是下人,做錯了事受懲罰也是應該的。」
她自然知曉顧溫涼是想去為自己出口氣,可大將軍還在那兒用膳,鬧起來怕對小姐不利。
顧溫涼聽了這話,雅致的眉心微皺,聲音淡漠似夜裡清冷的寒月:「主子?
一個姨娘,左不過也是將軍府的奴才,竟也要欺負到我頭上來。」
她雖淡漠不問事,卻也並非怕事之人。
顧奕懷常年征戰,近幾年才回了京都,這個茉莉姨娘,便是前年顧奕懷帶回來的。
為此,顧溫涼還許久未和顧奕懷說過話。
青桃雖有心相勸,卻也不敢忤逆顧溫涼的決定,只好叫琴心替她寬衣梳發,自己則去廚房端了一碗小米粥來好叫顧溫涼墊墊肚子。
待顧溫涼帶著兩個丫鬟出門的時候,天色才將將亮,顧溫涼思忖著顧奕懷昨晚是歇在了茉莉姨娘的房裡,否則她斷然沒這個膽子。
果不其然,當顧溫涼不疾不徐走到茉莉院的時候,守門的兩個小丫鬟一陣遲疑,不知該不該放她進去。
「放肆!你們眼睛長在哪的?
小姐也敢攔?」
琴心怒目,聲音大得足夠裡屋的人聽見。
那兩個小丫鬟被嚇得臉色發白,戰戰兢兢地行了禮,雖然得了姨娘的吩咐,但到底不敢得罪了顧溫涼。
不說府里只有這麼一個小姐,將軍多有寵愛不說,單是未來禹王妃的名頭,也足夠將她們嚇得腿軟。
顧溫涼眼也未抬一下,直直地走進了院子裡,腳下的步子輕又穩,只是心底突然生出些不安之意來。
顧奕懷在桌前坐得筆直,臉上仍是冷冰冰的無甚表情,茉莉姨娘倒是一臉的柔意,眼含秋波脈脈含情,只可惜顧奕懷卻是瞧都未曾瞧過一眼。
「爹爹原是在姨娘這用膳了。」
顧溫涼站在門口,隔著一層門帘,倒是隱約能瞧見裡屋兩人的輪廓。
空氣中散發著一股黏膩的香味,也不知裡頭熏了什麼香,顧溫涼直接皺緊了眉頭,腳步停在了門帘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