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懷民到底不經常做活兒,才蹬幾下就有些氣喘吁吁的了。閱讀
小伙子忙道:「我來吧。」
周懷民下來,兩人正看著的時候,從那四面牆圍著,只簡單地安了個大門的廠子裡走出來一個人,竟還是個熟人。
王府里一個姓吳的太監。
這人有五十歲上下了,以前在王府的時候就是個小管事,周懷民和程英的住處還是他安排的。
「吳公公,幾天不見,你怎麼跑到這兒了。」程英說道。
吳求笑著見禮,道:「二位先生好,您們這是?」
周懷民道:「散步來的。」
「是這樣,我們這批到養老年紀的,前段時間都跟著劉總管出來了,就負責外面這一攤子事兒。」說著邀請他們,「二位先生要不要去裡面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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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孩子的休假時間同樣是半個月一休,一次休一天,吃過早飯,見姑父要送姑姑去婦幼院,小黑蛋也嚷著要去。
之前他娘生了個弟弟,他還去看過,只是每天的時間都被安排來各種學習了,中間小黑蛋也只看過娘和弟弟一次。
游蕊便把他們兩個小孩也給捎上了。
春夏那會兒,婦幼院已經裝上暖氣片,讓工匠就在自家後院砌了鍋爐,如今已經燒上,從外面一進大堂,就感覺周身暖融融的。
穿著膠底靴的兩個小孩子從車上跳下來,歡呼著跑進婦幼院。
游蕊和宿岩後一步下來,婦幼院門口正在和幾個中年婦人說著什麼的陳嫲嫲趕緊過來,見了一禮,說道:「院長,那些是遠一點巷子的人,這些天經常來,剛開始我們還以為是病人的家屬,次數多了才發現,她們就是來蹭咱們的暖氣的。這,我不讓進了,她們還圍在這兒一直說。」
游蕊看過去,那些婦人都露出個討好的笑來。
「別趕了,大堂西側沒有設椅子,讓她們在那部分活動。」
她們畢竟是婦幼院,要是連給幾個婦人取暖都不讓,鬧起來影響不好,但如果開放之後混進來些拐子更不好,游蕊便補充道:「跟院裡的人說一聲,注意著些她們。」
陳嫲嫲點了點頭,轉身去跟那些人說去了,游蕊和宿岩已經走進門口,聽到後面傳來她們不停感謝的聲音。
中午下班的時候,大堂里已經沒有多少人,游蕊經過時,還看到在西側那一小片空地兒,一個婦人正坐在個小凳子上,手裡拿著個繡繃在飛針走線。
游蕊招了招手,在櫃檯處值班的吳萍跑過來,「夫人有何吩咐。」
「下午天色暗了就早早上燈。」
吳萍剛才就注意到夫人在看那邊的婦人,點了點頭,笑道:「夫人,您心真好。」
「誰都有困難的時候,舉手之勞,稱不上心好。」
吳萍笑道:「就是好,茶館那些待客的地方,還不讓閒人進呢。這些個婦人,我見過的,都是我家那一片街上的,夫人放心吧,我們會看好,不讓壞人混進來的。」
游蕊點頭:「就算沒有她們,一些形跡可疑的人也要注意,我們這裡不是婦人就是孩子,怎麼注意都不過分。」
「曉得了,」吳萍爽快地點頭,「夫人,您快點回家吧。」
剛出門,王府的馬車就到了,宿岩只穿著身家常衣服,也沒有從車上下來,伸手把她拉了上來,隨後吩咐道:「去醉仙樓。」
游蕊道:「不去你頭一次帶我去的那個酒樓嗎?」
那次光顧得吃了,連酒樓叫什麼名字都已忘乾淨。
宿岩握著她的手,笑道:「醉仙樓的烤鴨不錯,前幾天還聽你說什麼北京烤鴨,我帶你嘗嘗京都烤鴨。」
游蕊:老公記憶太好總冷不丁讓人心裡一暖,「烤鴨也不錯。」
「聽這意思,你還惦記著富源樓的什麼好菜?」
「這麼長時間了,我早不記得了,只是覺得有一道酸甜口的菜很好吃。」她才沒有那麼不知足呢。
「兩家酒樓離得不遠,到時讓賈平去叫幾個菜便是。」宿岩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
說話間,馬車已經行駛到內城,賈平在外提醒道:「爺,醉仙樓到了。」
在外面吃就是有一點不好,比較浪費時間,吃過午飯便已經是再過半個時辰就到上班的時間了,宿岩還讓游蕊回家歇一會兒再去,游蕊道:「我直接在休息室眯一會兒吧。」
「我還得忙發電機的事,今天下午就不在婦幼院陪你了。」宿岩說道。
「你陪我也是一個人在休息室看書,忙你的吧,我很通情達理的,」游蕊說著湊過去,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宿岩按在她腰上的手揉了揉,力道有些重,「過幾日帶你去覽霧山莊看雪。」
兩人正在車內融融細語,外面突然傳來哎呦一聲,賈平嚴厲的呵斥:「沒事就站起來一邊兒去。」
游蕊問道:「怎麼了?」
賈平側頭朝馬車方向回道:「爺,夫人,有人碰瓷。」
碰瓷碰到攝政王府車駕上的,還是第一次。
游蕊掀開帘子往外看了看,前面的路上果真倒著一個捂著腿不停哎呦的男孩,十歲出頭的年紀,穿著一身單薄的秋衣,鞋子尖還打了一個補丁。
見到車帘子掀開,哎呦哎呦的男孩就看過來,本來一副要叫嚷的樣子,但是馬上又跟被掐住脖子的雞一樣,看到游蕊那一瞬,翻身一骨碌爬起來便跑遠了。
游蕊滿心疑惑,不過人走了,她便也放下車簾坐回去。
趕車的賈平同樣疑惑,那孩子見了夫人怎麼跟老鼠見了貓一樣,難道這碰瓷不是為訛錢,而是別有目的?
經常處理大事的賈平,一邊趕著車一邊分析,越分析神色越凝重。
車內,宿岩問游蕊:「認識?」
游蕊搖搖頭:「不認識,但,我看著挺面熟,就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抬手在她額頭兩邊揉了揉,宿岩笑道:「想不起來就不要一直想,說不定過會兒又想起來了。」
這時車子已經到了外城,再一個,在內城也沒有人敢隨意攔個馬車就碰瓷。
路邊一個小飯館內,對門而坐的周懷民向外點了下,說道:「那不是王爺王妃嗎?」
程英放下手中的小酒杯,也回頭看了眼,正好是小男孩跑開的那一幕,馬車重新走動起來後,他轉回身,笑道:「來京城那會兒,家裡的老婆子可操心壞了,你別看我早年挺嘴硬,那個時候也有些怵,就怕這半百的年紀,到京城後便再不得回家鄉看一看。真沒想到,來到京城,會見到這樣的王爺王妃。」
周懷民先前就是個醉心算學的人,家裡底子厚,妻子還能幹,他便一直沒有被俗事所累過,說句不誇張的,連做飯需要放幾勺米幾勺水都不知道。
但是那位一直在民間有著殘暴名聲的王爺,竟然是個會做飯的,而出身鄉間的王妃,也能不以穩婆之流為賤業,親自給那些民間婦人接生。
這一對夫妻,都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周懷民又飲了一杯酒,這時候街上響起一陣吆喝聲,原來是個手裡挽著一個大竹筐的婦人,在兜售城外造紙坊出的那種白如雪的軟紙。
三文錢兩卷,這紙從城外紙坊拿,是二十文一包,一包里有二十卷,不過現如今等著拿紙的人多,小散戶很難買到。
於是這種拿了貨在城內賣的,生意著實是不錯。
眼看著那婦人只是在附近叫賣一會兒,一竹筐紙就買了個差不多,周懷民笑著敬了程英一杯,道:「今日出來見識一番,才知道將換新日月,你我也該隨之而改變了。」
程英面上露出深思,一會兒,到底是伸手拿起酒杯,跟周懷民碰了一下。
此時,游蕊正好從車上跳下來,跟宿岩揮揮手,讓他不用下車,趕緊回家去。
還想下去到樓上跟媳婦溫存一番的宿岩:---
抬頭看了看,婦幼院的大堂中已經有不少人在等著了,外面都能聽到說話的嘈亂聲,他覺得還是不要下去了,點點頭道:「晚上我再來接你。」
游蕊看著馬車調轉車頭離開,這才回身,在等候區的長椅上,看到一個大著肚子的婦人,猛地就想起來在哪兒見過剛才那個碰瓷的男孩子了。
就是在婦幼院,他跟著他娘一起來的,聽說他娘的胎相不好,就算是生產前每日都讓護士給按摩正胎位,也得需要做好剖腹產的準備,那孩子當時的臉色都白了,卻依然堅定道:「求求您了院長,一定要保證我娘和小妹妹的安全。」
因為他小大人一般的處理態度,游蕊對那個孩子的印象還算深刻,只是她每天都要見不少人,一時間也不可能想起來。
看他今天跑出來碰瓷,定然是湊不夠手術費。
游蕊回到休息室,拿出婦幼院最近這三個月的帳面,一項一項加加減減的算了,得出平均每月的盈利。
在她不會動不動就開藥的情況下,即便這三個月來接的大戶人家的孕婦有所增多,平均每個月的淨利潤也只在五十兩左右。
做醫藥行業的,不能只想著賺錢,每個月能淨落五十兩銀子,已經很可以了。
但是和二哥做起的玻璃廠相比,這五十兩卻顯得有些寒酸,玻璃廠如今,一天的盈利都要在百兩左右。
玻璃廠兼具了壟斷和成本低廉的特點,不賺錢也是不可能的。
看著紙上50那個數字,游蕊都看出來些寒酸的意味,要是設立一個補助的項目,這五十兩真經不起折騰。
首先,得特別雇兩個人,去查實需要補助對象的家庭情況吧,游蕊只是想讓真正困難的人得到幫助,並不想給人留下個傻好心的印象。
其次,婦幼院每天過來生產的婦人不少,在這個物資貧乏的年代,誰家裡能有多富有?這要是開補助,還不得百分之八十都得補助?
那她別說賺錢了,還得倒貼。
游蕊不是個能為了別人奉獻自己的偉大人物,但她卻也不至於能冷眼看一些人作難而漠不關心。
等回過神,面前的白紙上已經被化了一道一道的墨痕,看來,目前只能針對一些需要手術才能生產的婦人做減免了。
「好好地嘆什麼氣呢?」沒有關嚴實的門被推開,頭髮梳的整整齊齊,也穿著一身藍白大褂的游老太太走了進來,問道:「跟溪田絆嘴了?」
游蕊搖搖頭,起身給奶奶拿了把椅子,說道:「就是想到有些事,覺得千頭萬緒的,不知該從哪兒做起。」
游老太太笑道:「那還是心裡著急,別著急,事情就能做好了。」
游蕊也笑了下,問道:「奶奶,您是不是有什麼事?」
游老太太道:「兩個月沒回家了,我今天下午想去轉轉,買些東西,明天你大哥過來接你大嫂的時候,跟著回去看看。」
「行啊,您的錢夠嗎?用不用孫女兒再貼補些?」游蕊說道。
游老太太笑著拍了拍腰間的荷包,「鼓著呢,在你這兒吃穿用住都管,我的月錢都存著呢。」
「我讓小萍跟您一起出去。」
游蕊這話還沒說完,就被老太太擺手打斷了,「不用,院裡這麼忙,我還不老,摸不迷。」
游蕊好笑,不過還是叫了個婆子,讓跟著老太太一起。
下午接診開始前,游蕊去看大嫂和小侄子,大嫂問了,笑著評價道:「你發現沒有?奶奶還是更關心大伯,你發給她那些月錢,都給大伯放著呢。」
游蕊逗著還只會糯嘰嘰嗯嗯的小侄子,笑道:「奶奶一個月的工錢才五兩,咱們家現在也不缺那一點半點的。」
游大嫂說道:「不是錢的多少,早幾年,公爹摔了腿,小黑蛋還得抱著,你大哥和你二哥輪換著去鎮上照顧,天天需要往外花錢,奶奶問都沒有問一句。」
沒有說的是,小姑那時候也不懂事,那段時間游歡意從鎮上做了件絲綢衣服,只那麼一件外衣就要五錢銀子,小姑特別想要,整日纏磨著娘要銀子,娘不給,就鬧騰。
再加上小黑蛋每日一個的蒸蛋也沒有了,吃不飽,哭鬧起來沒個完。
現在回想一下,游大嫂真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
游蕊聽大嫂提起往事,笑道:「現在不是都好了嗎?再說大伯家挺糟心的,奶奶樂意幫,就讓她幫唄。」
主要是那是奶奶自己掙的錢,願怎麼花怎麼花。
游大嫂也笑道:「你現在是真豁達了。不過,咱們家能到今天,都是托你的福,大嫂從心裡記你的恩。」
游蕊:「說這個幹什麼,見外了。」
這時,外面響起噔噔的腳步聲,小黑蛋一手兩隻糖葫蘆,衛不恕抱著一個大油紙包,兩個孩子一前一後的跑了進來。
游大嫂道:「怎麼又買吃的?」
小黑蛋先給了姑姑一隻糖葫蘆,又遞了一隻最大的給母親,笑嘻嘻道:「我用的是自己的錢。」
游大嫂笑道:「還你自己的錢?不是大人給你的嗎?」
衛不恕手裡的油紙包里是柿霜瑩然的大柿餅,正捧著給游蕊拿,聽見這話,看了游蕊一眼,道:「姨姨,能讓我和小黑蛋試著自己賺錢嗎?」
一開始和小黑蛋一起玩耍,衛不恕是堅決把自己當成個大人的,但玩著玩著,就玩出了一身的小孩習性。
衛不恕想,肯定是和他前世小時候沒有怎麼玩過有關。
游蕊捏了一個柿餅,好奇道:「你們要怎麼賺錢?」
「二伯那裡的玻璃瓶殘次品,可以便宜一些給我們嗎?」衛不恕問道,眼裡都是躍躍欲試。
游蕊見他的確有想法,便道:「可以啊,不過你們還是要拿錢買的。」
衛不恕馬上就高興道:「自然」,轉而對小黑蛋道:「我們待會兒去就買。」
「殘次品有人買嗎?」小黑蛋見過二叔拿到婦幼院讓隨便用的那些殘次玻璃瓶,不是口的接縫歪著,就是整體都是扭的。
現在的好玻璃瓶才兩文錢一個,誰會要這壞的歪的?
衛不恕道:「我有主意,你跟不跟?你要是不跟,賺了錢便只有我自己的。」
游大嫂想說什麼,游蕊跟大嫂搖了搖頭。
別看是小孩子,當他有什麼想法時,就該鼓勵著他去做,這樣等他到了該自己做事養活自己的年齡,才不會畏縮不前。
小黑蛋想了想,說道:「那我跟吧。你有什麼主意,可以跟我說了吧?」
衛不恕招招手,兩個小孩就站到牆邊嘀嘀咕咕商量去了。
游大嫂這才低聲跟游蕊道:「他們才這麼點大,能做什麼?再說,咱們家現在有錢了,小姑你身份也不同了,以後是不可能讓他們再去做生意的。」
游蕊說道:「做生意不是簡單的事,需要好口才,還需要靈活的頭腦,不管以後從事什麼,這些都是必須的,讓他們試著做一做,沒什麼不好。」
游大嫂勉強同意了,但還是很擔心,這么小的孩子上街去做生意,別給人拐走了。
游蕊便說會安排人在暗中跟著他們。
等游蕊想起來關注兩個孩子的生意進展時,已經是兩天後,晚上下班回到家一問,人家兩個還在準備階段,帶她去看了看牆角排了三排的,有各種缺點的玻璃瓶。
只見每個玻璃瓶里都堆著彩色的小石子,瓶口也纏系了結實的麻繩,系成好看的結,游蕊問道:「你們這是要賣魚?」
玻璃透明,玻璃鋼是最好的養魚器皿,但是現在玻璃已經出現一段時間,卻還真沒有玻璃魚缸。
二哥那邊整日忙著做大塊的玻璃和玻璃瓶,人手還不太夠呢,所以並沒有把心思放在開展新品上
只能說,這個世界上就沒有笨人,缺的只是那種能夠開墾出一大片荒地的人。
玻璃這片荒地是開墾出來了,接下來各種各樣精益求精的東西才會出現。
游蕊覺得,是時候把製作玻璃的技術,轉移到民間了。
衛不恕問道:「姨姨是不是也覺得我們的主意很好?我們還會在瓶子裡放一些好看的水草,拿到街上肯定好賣。」
游蕊笑道:「那你們好好布置,有需要的可以讓丫鬟姐姐們幫忙。不過賺了錢,要請大家吃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