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擷玉緊緊握著李瑢的手不肯放,李瑢去世的時間太長,手已經呈僵直狀態,放在手心裡的觸感冰涼僵硬,像是握著一件木雕。
旁邊探過來一隻手,手裡捏著一個信封,動作幅度緩慢凝滯,將信封放在了宋擷玉手邊。
「三姐,這是母親臨終前交代,讓我轉交給你的。」
三姐?母親?她倒是很久沒從宋如瑛嘴裡聽到這些稱呼,哪怕是當初宋如瑛還是淮陰王府六姑娘,也不曾叫的如此真心實意。
宋擷玉斜乜著信封,狹長的眸子顯出幾分輕諷來:「真沒想到,最後陪阿娘走的,會是你。」
宋如瑛抬腳過門的動作頓了頓,身上的鹿褐色百褶裙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散開,沉默片刻,宋如瑛輕撫了撫袖子,出了門。
屋子裡安靜的出奇,宋擷玉呆坐了片刻,元嘉進門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景象,宋擷玉還保持著她離開前的姿勢,背影瞧著有些淒涼。
搖了搖頭,收拾好表情,元嘉這才進了門,輕聲開口:「三小姐,奴婢得幫淮陰王妃換裝了。」
宋擷玉這才有了反應,朝元嘉點了點頭,攥著那封信出了門。
沒來得及回自己院子,宋擷玉隨便找了個亭子坐了下來,這才拆了信封,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這才抿了唇,紅了眼圈。
「玉淑,身上可帶了火摺子?」
乍然聽到宋擷玉喊她,玉淑驚了一下,反應過來連忙從身上掏出火摺子遞了過去。
宋擷玉捏著火摺子的手用力,她天生一副雪肌玉骨,用了力道幾乎可以看見手背的青筋。
「王妃!」玉淑本來還在好奇宋擷玉突然要火摺子是為了什麼,等看到她將手裡的信紙點燃,被嚇得驚叫出聲。
宋擷玉手提著被點燃的信紙,火苗竄的很快,瞬息之間已經燎了上去,不多會兒,地上就只剩下一團灰燼。
宋擷玉一抬頭,正好看見不遠處的謝俶,他正瞧著這邊,一身繡朱紋的紫長袍,站在湖邊,身後是縹緲的水霧,將他襯得越發若隱若現。
也不知道來了多久,什麼時候來的。
似乎是察覺到宋擷玉看他,謝俶緩步過來,宋擷玉垂了眼瞼,餘光瞥見一角紫袍在自己面前站定。
片刻之後,自己的右手被謝俶握在掌心,宋擷玉順著他的動作看過去,謝俶眉頭蹙緊,視線盯著她的手掌。
方才沒什麼感覺,如今看了才發現食指和中指似乎被火燎了一下,起了水腫,兩個水泡在指腹趴著,瞧著還挺嚇人。
莫名有些心虛,宋擷玉下意識縮了縮手。
「別動!」
被謝俶訓斥,宋擷玉不敢再動,任憑他瞧著她坐下,從懷裡掏出一個小藥瓶,又隨手從她的頭上取下來一件銀飾,在火摺子上燒了燒,宋擷玉剛要阻止,就看謝俶眼疾手快迅速將她指腹上的水泡挑破。
十指連心,謝俶的動作麻利,痛感緩了兩秒才傳到她的腦子裡,痛的她嘶了一聲。
謝俶因為這一聲痛呼看了她一眼,宋擷玉本以為他會安慰她兩句,等了半天,就看見謝俶忽然垂了眸,若無其事的給她上藥,語氣涼薄森寒的近乎冷淡。
「痛?受著。」
宋擷玉的手被握在謝俶手心動彈不得,抿了抿唇有些無辜,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謝俶手上的銀飾,不由得又是一陣肉疼。
剛剛那一聲,也不只是因為手疼,更多的是心疼啊!這髮飾她還挺喜歡的,被謝俶這麼一燙,直接當銀針用,現在都變形了,這髮飾算是毀了。
氣氛有些微妙,宋擷玉找著話緩和氣氛,轉了轉眼珠子,視線落在石桌上的藥瓶,開始沒話找話:「三哥哥真是細心,竟然隨身帶著傷藥。」
謝俶掀了眼皮子瞥她一眼,眼神意味深長,宋擷玉總覺得他一眼有格外的含義,卻又想不通謝俶想表達的意思。
旁邊楊瑾看不過去,悠悠開口:「男子成了婚,有了家室,自然就不能兩袖清風一身輕,身上的擔子啊,就越來越重了。」
一旁的宋擷玉聽到這總算咂摸出味來,這楊瑾的意思,不就是暗示謝俶身上的藥是專門給她備著的?
「多嘴!」不用宋擷玉說話,謝俶已經口頭教訓楊瑾,雖然語氣嚴謹,但到底沒否認。
宋擷玉看著謝俶從懷裡又掏出一卷紗布,將她受傷的手指纏了起來,心裡一時又開始心虛。
看著自己纏的嚴嚴實實的手指,宋擷玉五味雜陳,幽幽開口:「三哥哥,你就一點不好奇我方才燒的是什麼?」
謝俶慢條斯理的將紗布和藥瓶重新收進懷裡,宋擷玉看著他這模樣,莫名有些牙痒痒。
「謝俶!你老實交代,外面是不是有人了?」
謝俶抬手的動作一頓,看著宋擷玉的眼神頗為一言難盡,隨手將手背貼在她額頭上,聲音低沉狐疑:「沒發熱,怎麼就開始說胡話了?」
宋擷玉磨了磨後槽牙,一把拍開他的手,有些無力的斂眉,語氣不安:「你就一點不好奇?我覺得我對你失去了吸引力和新鮮感,像是一枝遲暮的夕顏花。」
謝俶聽她語氣失落,似乎是真難過了,一時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伸手將她額前的碎發給撥開:「剛剛燒的,可是淮陰王妃留給你的遺言?」
宋擷玉愣了一下,抬頭看向他,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來:「三哥哥怎麼知道?」
謝俶嘴角微彎:「看你方才模樣,除了是淮陰王妃的遺言,不會再有旁的選擇。」
宋擷玉一向獨立,性子堅強,如今卻因為他一句話患得患失,想必是李瑢的死對她的打擊太大,才導致她如此不安。
謝俶的話並沒有讓宋擷玉好受多少,想到方才李瑢寫在遺書上的話,宋擷玉就覺得心口一陣陣抽疼起來,苦澀一笑,她抬頭看向謝俶,眼裡的光易碎,瞧著便格外脆弱了些。
「三哥哥,阿娘在信里寫,讓我一定要為七妹妹尋一段好姻緣,她早就猜到了自己命不久矣,卻還是將燕兒和我安排著離了淮陰王府,讓我們離她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