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帝捏了捏眉心,面上顯出三分疲色,他年紀大了,身子越發的不行,只坐了這麼會兒,已經開始腰酸背疼。
「去看看,究竟是何人敲響的鳴冤鼓。」
何程應了聲,召來小順子,悄聲吩咐了幾句,小順子機靈,沒多久就一溜小跑了回來。
「陛下,在宮外鳴冤的,是位姑娘,姓霍,名霍秀,旁邊站著的是籍鴻信籍府尹。」
景安帝捏著眉心的手一頓,終於睜眼:「是個女人?」
看小順子應了,更為不耐煩:「何程,你去勸勸,要是有冤情,去找籍鴻信,莫要受了罪,沒了命,這鳴冤鼓,可不是腦袋一熱就能敲得。」
何程苦了臉:「可這鳴冤鼓一旦敲了,可就沒回頭路走了,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
景安帝冷嗤一聲:「朕就當沒聽到過,老三,你可聽到了?」
謝俶面色不變,搖了搖頭,景安帝越發滿意,他這個三弟,最大的好處便是通透。
「那其他人呢?」
沈顯和謝央也連忙搖頭,聽到霍這個姓,謝央心裡咯噔一下,想起了一樁舊事,
視線在謝俶身上纏繞了幾瞬,這事,來的這般巧,很難不讓他懷疑跟謝俶有關。
想到沈昭昭肚子裡的孩子,謝央的心又安了些,哪怕這事真跟謝俶有關係,但謝俶若是想借著這事絆倒他,那可真是太可笑了。
殿內一時沒人說話,針落可聞,氣氛壓抑的古怪,景安帝坐在上首不動如山,下面人也不敢多出一口氣。
終於,一刻鐘後,何程氣喘吁吁的回來,臉色不怎麼好看,畢恭畢敬跪了下來:「陛下,奴才勸了許多回,那霍秀固執的很,一心要敲鳴冤鼓,奴才攔都攔不住。」
景安帝眼裡閃過一絲不耐,重新坐正身子,語氣帶了些譏諷:「竟有這般不識抬舉之人,她既然一心找死,那便成全她,按流程來吧。」
何程應了一聲,不再多說,吩咐下面人準備下去,心裡暗自搖頭。
唉,挺好一模樣姑娘,真是可惜了。
宋擷玉站在謝俶身邊,看著霍秀和籍鴻信一同出現在殿門位置,半個時辰後,通往福安殿的長廊被鋪了三丈長的火炭。
籍鴻信看著那火炭,心中到底是不忍心,壓低了嗓子再次問了旁邊的女子:「霍姑娘,如今反悔還來的及,你最好還是再思慮周全些為好。」
他擔任府尹一職,管的就是各方冤假錯案,可這位霍姑娘,卻是好友金章親自送過來,央求他幫忙的。
他沒問這霍秀和金章的關係,他倆是同窗,金章的性子他清楚,能讓他上門求人的,定不是小事。
果不其然,這位霍姑娘一上來,便是要告當朝太子……
霍秀自始至終都沒變過臉色,看著那些小太監們將一筐筐正燒的火熱的紅碳倒在青石板磚上,面色冷清,看不出情緒。
聽了籍鴻信的話,她才忽的笑開,這一笑頓時讓她那張臉生動起來,千嬌百媚,一時半霎,只是說出的話卻如秋風落葉,蕭瑟悲涼。
「籍府尹說笑了,這鳴冤鼓一敲,哪裡有什麼回頭路走?就算有回頭路,也在剛剛那位公公勸我時,被我親手給斷了。」
這鳴冤鼓一響,若是熬不過這條告冤路,不僅見不到聖上,還會被打上五十大板丟出宮去。
五十大板,打在她身上,不死也要沒半條命。
籍鴻信還真高看了她一眼,鮮少有女子面對如此酷刑還能如此淡定,這鳴冤鼓幾十年來沒人敲響過,便是畏懼這告冤路,若是走過去,腿是肯定廢了,命還能不能存一條,也是未知數。
就算都熬過去了,誰又能保證自己的冤真能給申了?
男人都未必有這膽氣,她一女子,倒是比男子更有擔當。
籍鴻信朝霍秀抱拳:「霍姑娘,籍某便只能送你到這兒了,剩下的路,還請珍重。」
霍秀鄭重的對籍鴻信行了一禮:「籍大人的恩惠,小女沒齒難忘。」
若不是有籍鴻信,她恐怕早就沒命碰到這鳴冤鼓的邊,他與她非親非故,這遭,霍家不管能不能沉冤得雪,籍鴻信都算是將謝央給得罪慘了。
籍鴻信是清官,真真正正的父母官,若是因為她被謝央給害了,她就算死了,恐怕也良心難安!
她們二人的動靜,被福安殿內的人盡收眼底,宋擷玉站在謝俶身邊,看向霍秀的視線淡然無波,路是她費盡腦汁自己選的,沒有人逼她。
她想報仇沒錯,用手段也沒錯,但宋擷玉對她不喜,也沒錯,不管來人是什麼目的,或是有任何的冤情,可宋擷玉平生最厭惡的,便是威脅她的人。
這霍秀,為家人報仇的心,她欣賞,但霍秀也結結實實的踩在了她的雷點上。
旁邊有小太監跑過來,小順子向外走了幾步,揚高了聲調,聲音又尖又細,聽著極為刺耳:「擊鼓,走冤路!」
砰!砰!砰!
火炭兩邊架著的十幾個鼓架大力的敲了起來,響聲震耳,漸漸的多了些音律。
宋擷玉聽了一耳,很快就聽出了這鼓敲得是名曲,四面埋伏,殺氣四溢,聽著就讓人忍不住心慌。
霍秀脫了鞋,赤腳踩在了火炭上,宋擷玉不忍心再看,視線垂向地面。
謝央的聲音夾雜著鼓聲傳到耳邊,竟是帶了三分笑意,像是在看一場精彩絕倫的好戲。
「這位霍姑娘,倒還真撐得下去,走了大半的路,那腳底板恐怕都燙熟了吧?」
他說完,也不在意無人回應,嘖嘖有聲:「真是可惜了,這細皮嫩肉的,想必沒吃過什麼苦,孤都不忍心再看下去。」
宋擷玉聽的,只想一拳砸在謝央臉上,將他那張偽善的臉給打爛了。
要不是她知道讓霍家家破人亡的是謝央,聽了他這番話,恐怕還真要被他騙過去,哪裡會把他和霍家聯繫到一起?
裝腔作勢,他稱大禹第二,恐怕沒人敢稱第一了。
鼓聲響了足足一刻鐘才停下來,宋擷玉抬眼,就看到霍秀已經走過那條火炭鋪成的路,趴在地上,手和腳被燒的不成模樣,臉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