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7章 披著羊皮的豺狼

  霍秀形容極為悽慘,身上的衣裳被燙的全是破洞,趴在地上毫無動靜,半點起伏都無。

  何程以手遮鼻,總覺得能隱隱聞到一股子肉香味,他年紀大了,就算不適也還能忍,但旁邊站著的小順子,卻沒他這麼好的忍耐力,臉色蒼白,捂著嘴不敢讓自己吐出來,聲音透過捂住嘴的手滲出來。

  「乾爹,那女人不會被燒死了吧?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聞著這味,他以後都不想再吃肉了。

  何程垂著頭,低低斥責,聲音有些尖,喉嚨口似乎黏著痰,混響著,發出微不可察的呼嚕聲,像是一口破了的風箱:「閉嘴!你這小命是不想要了不成?」

  宋擷玉站的離他們近,將小順子和何程的話聽的一清二楚,略微抬頭,看向下面躺在地上的霍秀,哪怕她對霍秀不喜,可看一個好好的姑娘家被毀成這樣,也生出三分複雜。

  就在景安帝面上的不耐越發的明顯後,倒在地上的霍秀終於有了動靜,艱難的讓自己爬起來,撐著地的手掌已經被碳火給燒成了一堆爛肉,和地上的灰塵混在一起,看著觸目驚心。

  好不容易才喘著粗氣讓自己半趴在地上,拖著身子往景安帝的方向爬,身後拖出一道長長的血印子。

  「……罪臣之女,霍秀,求陛下為霍家肅清冤屈,還霍家一個清白。」

  無人開口,景安帝也被這場面給震住,稱帝幾十年,景安帝不是沒見過有人敲了這鳴冤鼓,走過這條喊冤路,但沒有哪次能有這次的對比慘烈。

  霍秀人如其名,哪怕隔得遠,也能看出來一身鍾靈毓秀氣質,這才多一會兒?除了一張臉,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好肉。

  無人搭理,霍秀也不在意,一直爬到了殿中央,一字一句,抑揚頓挫,如同從骨髓里扣出來的話。

  「……罪臣之女,霍秀!」

  「求陛下為霍家肅清冤屈,還霍家一個清白!」

  謝央正好就在霍秀旁邊,見狀,身子不著痕跡倒退了幾步,一雙黝黑的眸子裡閃過一抹陰鷙。

  劉慶手底下的人是如何辦事的?不是交代了要斬草除根?怎麼還會有漏網之魚?

  劉慶站在一旁,自然感知到了謝央不悅的情緒,一時心裡也打起了鼓,叫苦連天,當年,霍家這事是謝央交代給他,讓他務必給辦好。

  可他當時被請去喝酒,這事是交代了手下人去辦,等他喝完酒去看,才發現霍家其他人都已經解決,唯獨跑了個嫡女。

  他哪裡敢跟謝央說?只能抓緊找人,等好不容易找到霍秀,霍秀已經自己投了官,還被蓋了奴印,登記在冊了。

  既然已經在冊上有名,劉慶便不能再將人殺了偽造成自盡,便想著以後有機會再收拾,可萬萬沒想到,才不過半個月,人就給他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也是抱著一時的僥倖心理,覺得這麼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活下去都不容易,更別提掀起什麼風浪。

  可沒想到,人偏偏不僅掀起了事,掀起的還不是小事……

  景安帝也被感染了三分,語氣軟了下來:「可有訴狀?」

  霍秀從懷裡掏出來一份完好無損的訴狀,何程連忙上前接了過來,這訴狀簡單,並不像旁人的花里胡哨,他瞥了一眼,一目十行,看到了「太子」兩字,一時心狂跳起來,不敢再看。

  今日這事,樁樁件件,竟又跟太子有關……

  景安帝接過訴狀,看了幾眼,越看臉色越黑,再瞥向謝央時,已然帶了三分不滿。

  霍秀痛到麻木,反而多了些力氣,掙扎著跪好,語氣堅定,憤懣怨恨,幾乎要透過她的話化成刀劍,將罪魁禍首給刺成篩子,以平心頭之恨。

  「民女要狀告大禹太子,他於賑災的款項里貪污銀錢,事發之後,卻將罪過都推到我霍家身上,害我霍家滿門!民女爹娘,兄長,並非自殺,乃是太子唆使人謀害而亡,再偽造成自殺假象,意圖瞞天過海,掩人耳目!」

  霍秀喘著氣,字字泣血,然卻條理清晰,顯然這番話已經在她心裡壓了好幾年,日日思夜夜想,早已刻進了骨子裡。

  謝央一臉驚慌,憤怒難當,撲通一下跪了下去:「父皇,兒臣從未乾這等傷天害理之事!您一定要還兒臣一個公道!」

  他說完,又轉向一旁的霍秀,忍著怒氣:「霍姑娘,這裡面或許有誤會也不一定,你父兄貪污之事,是吏部和大理寺一同查出來的結果,已然是板上釘釘。」

  霍秀冷笑,看著面前這頭披著羊皮的豺狼,整個人恨得發抖:「誤會?怎麼會有誤會?民女臥薪嘗膽這麼多年,也查到了些證據,都已經在狀紙之上,一查便知!」

  「還請陛下,還霍家一個公道,還霍家地下三十餘口人性命一個清白!」

  她情緒越發激動,劇烈咳嗽下,嘴角竟是溢出猩紅色的血,掛在嘴邊,緩緩滑落,襯得她越發灼灼,但一字一句,極為清楚,堅持將話一字不落全部說了出來。

  景安帝看著手裡的狀紙,上面樁樁件件,著實有跡可循,他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一看便知,這霍秀所說,恐怕至少有七分真。

  先不說霍家一府三十餘人究竟是自殺還是被人謀害,但當年霍家貪污的罪名,恐怕真是錯判了。

  視線晦暗不明,景安帝死死的盯著狀紙,身子僵硬,臉色可怖。

  宋擷玉悄悄抬了眸,將景安帝的神色盡收眼底,霍秀的狀紙她早就看過,而且她還在上面添了幾筆,都是謝央沾過手的,哪怕不查,景安帝恐怕也能看出來真假。

  微不可察的垂了眸,宋擷玉眼觀鼻鼻觀心,若是真能借這事把謝央給絆倒,自然是喜事一件,為天下除害,但若是扳不倒,她也沒什麼好失望的。

  如霍秀所說,讓他惹上一身腥,也足夠讓人痛快的。

  景安帝越發多疑,這件事就算過了,但終歸會在他身上留下一顆疑心的種子,等到他日,日積月累,總能揭穿謝央這豺狼的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