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和草芥,並沒有什麼不同,珠始於塵,你應該反思的是同為低微之物,珍珠為何能讓自己價值連城,貴氣逼人,而草芥卻自始至終還是草芥,被別人牽著鼻子看輕。」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萬物有源,她卻只會自怨自艾,到如今仍不知道反思。
「如瑛,你不惜犧牲整府的清譽換來的良娣,真的值嗎?」
見宋如瑛一副不甘模樣,宋青山說完,起身,不想再多言,揚聲吩咐:「來人,將宋良娣送回太子府,莫要讓太子擔心。」
宋擷玉是在半個時辰後才知道這事,她正拿著剪刀在給養的瓊花修剪花枝,心神一亂,差點將最頂頭開的最好的花苞給剪了一乾二淨。
「知道了。」
頓了頓,再次重新修剪起來,並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宋青山過來時,那棵瓊花已經被她修剪的有了風骨,他在她身後看了會,這才朝她走過去:「長樂。」
宋擷玉放下剪刀,起身跟宋青山行了一禮:「爹爹。」
宋青山看著她,眼角周邊的皺紋一動便堆積在了一塊:「玉兒,你是不是在怪爹爹?」
宋擷玉垂頭,笑著開口:「玉兒自然不敢怪罪爹爹。」
宋青山像是受到了什麼大的打擊一般,猛的收回視線,抿唇笑的苦澀:「玉兒,不是沒有,而是不敢。」
他頓了頓,神情之中多出些脆弱出來,囁喏著:「不是爹爹不明白,但是有些事,真不是明白二字就能斷的乾淨的,那是你五妹,幼時也是天真可愛,爹爹不明白,不過十餘年過去,怎麼就會變成這幅模樣?」
宋擷玉看著面前的宋青山,幼時總是覺得他的臂膀堅實高大,但是如今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接憧而至,她這般自上而下看他,竟是在他頭頂之上發現了不少華發。
她的爹爹,也老了。
「玉兒是怨過您,五妹妹這般行事,遲早會給府里惹下大禍,若只有我還好,但還有七妹妹。」
她半蹲下來,咬了咬牙,想到宋如瑛的所作所為,還是忍不住氣的發抖:「七妹妹年紀還這么小,要是因為她背上了不好的名聲,一輩子被人指指點點,您當真忍心?」
宋青山被她一番話說的抬不起頭,閉口不言,面色頹敗,良久才在口裡喃喃念著:「玉兒,我已經將她送了回去……送了回去……」
說完起身,失魂落魄的往回走,宋擷玉站在原地,看著宋青山的背影,心裡卻突然湧出一股不知是何滋味的酸楚,直到宋青山的身影徹底消失,李瑢瘦弱的身軀被元嘉扶著,出現在上一刻宋青山所在的望月閣拱形門位置,宋擷玉才變了臉色。
「阿娘,您怎麼過來了?」
李瑢看著宋擷玉,一張鵝蛋臉瘦成了瓜子形狀,讓她看上去多了幾分憔悴孱弱:「玉兒,阿娘雖然生了病,但是還是這府上的主母,有些事你瞞不住的。」
她也不想讓玉兒瞞著她……
她捧在手心裡養大的閨女,從小便金樽玉喙長大,無拘無束天真爛漫,可如今規矩禮數樣樣周全,敢擔當,足智多謀,明明才不到十六,竟是比她這個做娘的還要識大體顧大局。
可玉兒不該是這樣長大的,她不該如此懂事,她該永遠開開心心,過得無憂無慮,該永遠像一個沒長大的小姑娘,不知人間愁苦……而不是像如今這樣,因為她這個做娘的不爭氣,護著小妹,為著軒兒的事東奔西跑,到處求人。
她的玉兒……她只要一想到她養大的那麼驕傲的小姑娘,到處低頭示弱,受了委屈卻只憋在心裡……
她就……抑制不住的難過。
宋擷玉看李瑢紅了眼眶,不由得慌了,連忙上前,一開口就抑制不住哭腔:「阿娘,辛大夫說了,您情緒不能波動太嚴重,對身子不好。」
李瑢的手被她扶著,手腕處能感覺到宋擷玉似乎在小幅度的發著抖,她似乎是真怕極了,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肢體。
「好了,阿娘沒事。」李瑢笑了笑,安撫住她:「你別怪你爹爹,終歸是血濃於水,他既然將宋如瑛送回了太子府,這事就算翻篇了。」
宋擷玉自然不會為了這事跟李瑢犟,連連點頭:「玉兒知道的,爹爹也有他的難處,既然爹爹已經將人送了回去,那便是心裡還有我們幾個姐妹的。」
李瑢聽完,心裡欣慰了許多,拉過宋擷玉的手,雙目含淚,笑著開口:「如今阿娘的玉兒也要出嫁了,現下最重要的是家庭和睦,將我的玉兒風風光光嫁出去。」
「阿娘用了大半輩子才悟出來一個道理,慧極必傷,女子太聰明不是好事,該糊塗時就得糊塗著過。」
宋擷玉被她的話震住,表情呆滯,並沒有第一時間應下來,半晌苦笑,難得糊塗?她上一世過得還不夠糊塗嗎?不也照樣沒好下場?
李瑢在外站了許久,吹了冷風,拿了帕子捂住口鼻開始咳嗽起來,元嘉看了,不著痕跡的往前走了一步,擋住風口。
「王妃,您該回去用藥了,若是晚了,恐怕老夫人就得來親自監督著,您可就再沒了偷懶的體會。」
別家都是婆媳關係緊張,李瑢卻與老夫人關係極好,反倒是對宋青山失望更多,聽了元嘉的話,著實不想讓老夫人一大把年紀還得為她的事操心,最後交代了宋擷玉幾句,便回了自己的世安苑。
宋擷玉想了想,看向身旁的玉淑:「哥哥可回來了?」
玉淑沒想到話題跳轉的如此之快,想了想才遲疑著回:「按理來說,大公子該回了,但是萬一有公事耽擱了也是有的,小姐,要不要奴婢去看看?」
宋鶴軒被下了大牢,雖然過程有驚無險,但終歸是觸怒聖顏,大理寺卿的位置是不能留了,他這幾日便是去交接。
宋擷玉擺了擺手:「去哥哥的院外守著,若是回來了,讓他來我這一趟,就說我有事要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