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監正,前面就是城門了。」李祁汐看著天邊熹微的天光,黑黝黝的眸子裡是一團如墨的擔憂,只是這情緒稍縱即逝,並沒有讓人瞧出來。
看李祁汐要上前叫門,陽欒岑一把拉住他:「祁汐,還是等開城門,再隨民眾一同進去。」
「陽監正?」李祁汐視線落到陽欒岑身上,他喜著一身白衣,向來是愛潔,可如今,衣擺上沾了些泥點子,雖然不起眼,但是也顯得多了幾分狼狽。
陽欒岑看了一眼城門,找了處乾淨的石頭坐下:「如今京里暗流洶湧,我昨夜觀星象,近日烏雲蔽日,彗星鬆動,還是不要多惹事端的好。」
李祁汐自然沒意見,等城門大開,陽欒岑二人回到監正府時,並沒有驚動任何人,舟車勞頓,陽欒岑回了自己廂房,梳洗過後,這才歇下。
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他一向自律,也只不過睡了兩三個時辰。
再度收拾好自己,就有小童來報:「大人,李大人在外等著,已是等了許久了。」
陽欒岑愣住:「可是有要事?若是有要事,怎麼不叫醒我?」
本以為李祁汐這會兒恐怕在歇息,但聽傳話小童這話,恐怕李祁汐到這會都沒合眼。
「李大人不讓驚擾您,只讓我等您醒了傳句話。」
陽欒岑不知李祁汐葫蘆里到底賣什麼藥,但還是快步走了出去。
去到正廳,才發現不止李祁汐一人在,同時在的還有兩位十五歲左右的少女,這二女儀容昳麗,但其中一位,容貌更是妍麗至極。
「長樂郡主,李姑娘,二位連拜帖都不遞,恐怕有失禮數。」
陽欒岑雖然渾身冒仙氣,但是脾氣卻極烈,這話一出,在場之人都聽出了他語氣中的不悅。
李祁汐率先拱手道歉:「陽監正,人是我未經您允許帶進來的,之後,祁汐自當認罰賠罪。」
陽欒岑冷哼一聲,並沒有緩和臉色,做都做了,認罰賠罪又能有什麼用?
宋擷玉深吸一口氣,主動上前一步,沖陽欒岑行了一禮:「陽監正,此事是長樂哀求表哥幫的忙,他一向心軟,長樂只是想見您一面才出此下策。」
陽欒岑走到主位坐下,並不看宋擷玉,也不主動讓宋擷玉起身:「先不說去他人府上拜訪遞拜帖是基本的禮數,便是我真不願見長樂郡主,長樂郡主迫不得已不經我同意來見我,著實也讓我對長樂郡主你觀感極差。」
他這話說的毫不留情,甚至稱得上是羞辱,李陸冬臉上不由得憤憤不滿起來,可宋擷玉卻還是維持著剛剛請罪的姿勢不動,臉上半分波動都沒有,只乖順聽著。
這份忍耐力倒是讓陽欒岑刮目相看,加上宋擷玉的皮相骨相都十分優越,這般垂頭受著的模樣,還是讓他生出了一分惻隱之心。
只是這份惻隱並不能完全消了他的氣,讓他再開腔時不由得帶上了兩分嘲諷:「這般都不憤而離席,郡主的忍耐力還真是不錯,倒是跟外界傳的略有不同。」
他還以為宋擷玉會受不了他的言語諷刺,將他這裡給掀了個底朝天,鬧得一發不可收拾。
畢竟京中關於她那些囂張跋扈草菅人命的傳聞還口口相傳,他雖不全信,但這種傳的有板有眼的,多多少少還是有一分真在。
「陽監正並沒有說錯,長樂自然不會生氣,這事本就是錯在我,您就算是說的再過些也是應該的。」
宋擷玉若是硬碰硬,他或許還能教訓她一二,可她步步退讓,不管他說什麼,都是一副您說的都對的真摯模樣,在年紀上又小了他將近二十歲……
倒是讓他生出了幾分自己在欺負小姑娘的憋屈和不齒,先前那股子氣憤是不見了。
「行了,長樂郡主還是坐下吧,免得你在我這傷著,淮陰王還得殺進來跟我拼命。」
這話聽著雖然還硬邦邦的,但是宋擷玉明白,陽欒岑這是放過這事了,也不推辭惹人厭煩,乖乖在旁邊坐下。
「你這回來,是為了新大理寺卿吧?」
他稍微想了想,便明白宋擷玉是為了什麼而來,不由得瞪了李祁汐一眼,見後者只恭謹坐著,不痛不癢,不由得越發頭疼,將視線收了回來,不做無用之事。
「陽監正,此事牽連到的,一個是我的親哥哥,一個是我的未來夫君,於情於理,只要有半分希望,我也決計不會放過。」
宋擷玉一雙灼灼的桃花眼亮的驚人,定定的瞧著陽欒岑:「聽聞您與三哥哥也是至交,難道真能就這麼看著三哥哥出事?」
這話,確實觸動了陽欒岑,他垂著眸,睫毛蓋住視線,面上浮現出三分無力:「這事沒有那麼簡單,表面上看,陛下是護著太子,可實際上,陛下是早就疑心雍王,所以借著這個契機發作而已。」
「哪怕這時候太子給大公子和雍王求情,陛下也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陽欒岑抬眼,一雙幽深的眸幾乎要看進宋擷玉心裡,壓的她喘不過氣:「哪怕沒有大公子反對太子監國頂撞陛下之事,陛下幽禁雍王也是遲早的事,而淮陰王府跟雍王府結親,陛下也定會一同連坐。」
宋擷玉聽懂了,也更加覺得心下無望,這些事她不是想不到,她只是不願意去想,總覺得逃避著就能存個僥倖。
可是陽欒岑生生的將真相撕給她看,這時候,太子上都不可能有用,更別提他一個監正。
「陽監正,難道這一死劫真就破不開嗎?」
這些天以來,宋擷玉頭一次這般崩潰,她努力了這麼久,可是現在連最後一絲希望都沒了……
陽欒岑不忍,但是也不願意騙她,給她無謂的希望:「陛下這是心病,除非這心病解開了,這死局才能解開。」
他話並沒有說完,宋擷玉聰慧,哪裡會不明白,神色倉惶,面色蒼白:「可世上什麼病都能治,唯獨疑心病治不了……」
讓景安帝相信噩夢都是假的,那些都是他自己臆想出來的假象,無異於痴人說夢,天方夜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