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飛來橫禍

  賈迎春的精神狀況一直好壞不定,其主要原因,當然是因為不幸遭遇小產,讓她身心俱痛,飽受打擊。

  但還有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則是因為她被孫紹祖掃地出門以後,不僅清譽受損,沒臉見人,現在連傅檢都有些看不上她,左思右想之下,更是讓賈迎春痛苦不堪。

  如果當初他父親品行端正,不貪墨那五千兩銀子,不曾委身於孫紹祖這個鳥人,哪怕她下嫁給傅檢,也能堂堂正正做人,有一份安安穩穩的日子,以傅檢這種發展趨勢,在北平城中混一個小康生活,可以說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了。

  但世界上畢竟沒有後悔藥可吃,她父親賈赦既已鑄就了大錯,毀青了腸子也是無用啊。

  現如今,傅檢雖然已把她娶回家中,但他滿腦子都寫滿了不樂意,縱使賈迎春心中反應遲鈍,卻也能夠依稀感覺得出來。

  不過,當聽說周進和傅檢先後宣布「吾孩生母,永不為奴」之後,賈迎春的心思便有些活躍了起來。

  她已經吃過一回大虧了,再改嫁給其他人為正妻,難度太大了。但如果傅檢真能說到做到,對他孩子的生母如此愛護和尊重的話,她賈迎春作為嫡妻,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不是處境會更好一些?

  等到下次懷孕以後,說什麼也不能讓傅檢這廝近身了。

  賈迎春的心思被通房丫頭繡橘察覺之後,繡橘也很是贊同。這段時間以來,為了照顧賈迎春,她都差點累壞了。

  既然賈迎春還是想把希望寄托在傅檢這廝身上,繡橘當然也樂觀其成,畢竟賈迎春名聲不佳,真能把傅檢這廝套牢,還算是運氣不錯了。

  因此這天晚上,賈迎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衣著也相當暴露,把她的好身材恰到好處地展現了出來。

  傅檢推門進來,看到這般景象,都有些邁不開步子了。

  關於娶賈迎春做妻,傅檢確實曾經心懷芥蒂。

  但他也不是沒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他當初被兄長強行分家另居,失去了家庭助力,又沒有一房正室夫人,可以藉助妻子一族的力量。

  迫於壓力之下,把賈迎春娶回家,拉近他和周進之間的距離,倒是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上次賈迎春流產,惹得周進心中不快,傅檢也感覺壓力頗大,有了一絲悔意。

  他這才明白,當初這門婚事,是周進這廝最開始提議的,若是二人和離,怕是折了周進這個恩主的面子呀。

  何況話說回來,賈迎春長得如此漂亮妖嬈,正是傅檢所喜歡的某種類型。

  想到這裡,傅檢更是情緒高漲。他徑直走到賈迎春身前,細心分辨她身上的布料質量究竟如何了。

  那些巍峨山川的磅礴走勢和蘭澤芳草的迷人幽香,讓傅檢不由沉浸其中,手上的動作也逐漸慢了下來。

  氣得賈迎春心中暗恨,心想這個傅檢真是不知好歹,行事作風如此溫溫吞吞,難道不知道老娘已是許久未經人事了嗎?

  兩人乾柴烈火,一觸即發之際,突然房門被人一腳踢開,有一隊兵丁沖了進來。

  嚇得兩人鬼哭狼嚎,連忙分開。

  傅檢和賈迎春,就這樣衣服凌亂地被人捆綁了起來,嘴裡也被塞上了抹布,強行送入一輛馬車之中。

  黑暗之中,傅檢看著賈迎春,賈迎春看著傅檢,兩人都不明白,郎情妾意,明媒正娶,怎麼就被人抓起來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嘛?

  馬車在黑夜之中行駛了許久,隨後,傅檢被人從馬車上提了下來,進入到一處房舍中。

  至於賈迎春會被對方怎麼安排,傅檢便不知道,也無心關注了。因為對方,開始在詢問他了。

  在馬車上時,傅檢心中就有過一番計較,他身上有著秀才功名,又是國子監生員,不能隨便動用酷刑,對方的審訊手段必定有限,他只要咬死了不說,對方也拿他沒有什麼辦法。

  他和賈迎春之間,雖然有著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男女雙方自願,總不至於一頓殺威棒下來,立馬把他打死唄?

  孰能料到,對面那位官員,自稱是都察院的一名司官,卻對傅檢和賈迎春的私事,完全不感興趣。

  他反而一直在詢問桃李書院和永利賭場合作,利用紫檀堡農作物試驗園的土豆單季平均畝產設立賭約一事,各種旁敲側擊,反覆詢問。

  傅檢心中凜然,對方怕是來頭很大,目標也絕對不是他傅檢呀。

  桃李書院和永利賭場合作一事,儘管傅檢是桃李書院院長,但卻並沒有牽涉其中,自然是極力否認。

  至於桃李書院下設崇文堂、商學堂、農學堂、女子學堂等下設機構給首屆土豆收穫節做宣傳,以及傅檢自己下注,贏了五十兩銀子的事情,這都是眾所皆知之事,傅檢有心隱瞞,也不可能瞞住,他便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那名司官喟然嘆道,「可惜啊可惜,一個年輕監生,因為貪財好色,怕是一輩子的前途,都毀於一旦了呀?」

  傅檢大吃一驚,「此話怎講?」

  司官答道,「你自以為有著秀才功名,不用承受酷刑,便渾然不懼,對於桃李書院和永利賭場合作之事,百般抵賴。殊不知,永利賭場的寧大東家,早已向我們坦誠過了,說是桃李書院主動找到他,開啟了這個賭約。你不承認又有什麼用?我勸你還是坦白從寬,一五一十地交代出來,要不然,等到我們將此事上報給禮部,剝奪你的秀才功名,到時候再詢問你的時候,可就要亂棍伺候了。你自己也仔細想想,可不要為了不相干之人,把自己的小命都丟掉。」

  傅檢心中一沉,不會吧,事情會有這麼嚴重?

  事情比傅檢所想像的還要更加嚴重。

  第二日天明後,傅檢被人嚴加看管,塞入了一輛馬車,直接送入了九門提督府。

  好在九門提督府里的那個宋參將,和順天府通判傅試屬於點頭之交。

  他也自然聽說過傅檢,知道傅檢背後還有周進、韓奇、魏西平、張安世等人撐腰,大家都是官場上的人物,不看僧面看佛面,總不好太過於苛待。

  可是即便如此,有這位宋參將照拂,沒有怎麼挨打,但傅檢還是沒日沒夜,被人連續審問了兩個白天加一個晚上。

  剛開始,傅檢還咬牙堅持,什麼都不肯說。

  但後來,由於傅檢一直沒有時間睡覺,他深感疲倦之餘,又沒有飯吃,又沒有水喝,還不讓上廁所,神志便逐漸模糊起來。

  傅檢心想,我能堅持這許久,已經很不錯,很講義氣了。總不能周進他們大發橫財,自己卻飛來橫禍,替他們一直頂缸吧?

  再這樣下去,怕是小命都會交代在這裡,根本划不來呀。

  「罷了罷了,還是死道友不死貧道吧。」傅檢滿臉苦澀,下定了決心。

  迫於無奈之下,傅檢只好根據對方的提示,承認了桃李書院和永利賭場合作一事,是出於他這個桃李書院院長的授意,安排胡永等人和永利賭場合作,具體洽談;賭場開出盤口後,他作為桃李書院院長,深知此事內幕,便用了一百兩銀子下注,獲利五十兩銀子。

  對方當然也問到了雙方洽談的具體內容,但傅檢確實不知道,也不可能胡編亂造,他便以自己事務繁忙作為藉口,一律推到了胡永這個倒霉鬼身上。

  「我是桃李書院院長,有什麼事情,吩咐別人去辦理就行了。我家中有好幾房貌美侍妾,哄得這些嬌俏女人們在身前婉轉承歡,不是更有滋有味,讓人慾罷不能嗎?我是吃飽了撐著,還要關注那些具體合作細節做什麼?」

  傅檢恬不知恥,如此反問道。

  這個理由如此充分,讓負責審問的幾名官吏會心一笑,便也不再追問了。

  有傅檢的這份證詞,便能充分證明桃李書院和永利賭場合作一事,進而牽涉到周進這廝身上,他們目的已經達到,再為難傅檢也沒有意義。

  見審問結束,宋參將連忙吩咐衙役們,給傅檢端來了一份吃食,不過是兩隻饅頭,一杯清水,但傅檢卻大口咀嚼,吃得甚是香甜。

  吃喝過後,傅檢都來不及上一下廁所,便被投入到地底鐵牢之中。

  鐵牢裡面,又丑又髒。昏暗的燈光下,時不時就能看到幾隻臭蟲和老鼠,在角落裡爬來爬去,牆壁上更是血跡斑斑,不知道這裡曾有過多少冤案。

  及至傅檢在獄卒的示意下,讓他走到牆壁前面再解手時,看到身前腳下,都是屎尿便溺等物,傅檢一時間沒有忍住,將剛才吃下去的那兩隻饅頭,吐了一個乾乾淨淨。

  傅檢屬於官宦子弟出身,還是頭一次吃到這種苦,遭受這種罪,不禁嚎啕大哭,淚流滿面。

  兄長傅試向來趨炎附勢,自己攤上這種大事,他估計唯恐避之不及,怕是不會前來搭救自己了。

  傅檢只能祈求周進、韓奇、魏西平、張安世等人,能夠及早出手,化解這次危機了。

  此時此刻,周進也面臨著很大壓力。

  早在拿住傅檢之前,九門提督府就將永利賭場的寧大東家收押在監。

  寧大東家背靠朝中某位大佬,和榮國府的世襲一等將軍賈赦也曾有過合作,要是在平時,自然不會有人去故意為難他。

  但眼下,既然北靜郡王水溶要對周進下手,而寧大東家又和周進有合作,那自然要唯他是問了。

  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這次周進暗中坐莊,僅憑紫檀堡農作物試驗園土豆單季畝產這個賭約,就吸納賭金將近六十萬兩,拋去兌獎成本,盈利高達四十萬兩銀子。

  更為重要的是,據寧大東家所說,這個賭約,全系周進派人暗中操作,所得收入也都被周進那一方給拿了去,永利賭場幫著忙活一場,不過才賺了數千兩銀子的辛苦錢而已。

  「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我開辦這個賭場,也是拿到了朝廷批文,允許我這樣做的。這次周進和我合作,大頭也是被周進他們賺了去,與我本沒有什麼關係。還請諸位大人能夠明察啊。」寧大東家向諸位官吏,抱拳作揖,苦苦哀求道。

  寧大東家並不是主要打擊對象,而且恩主頗多,諸位官吏既然不打算將他一棍子打死,自然也不會把事情做絕,便都安慰他說,不要著急,朝廷自有公論,遲早會給他一個合適的說法的,不過眼下,還得委屈他在監牢里待上幾天啊。

  為了讓寧東家安心住下來,九門提督府還將寧東家的通房丫頭請了過來,和他一同坐監,以便於悉心照顧他。

  可憐傅檢,就呆在寧東家隔壁牢房裡,他又冷又餓,還要忍受旁邊牢房裡那種快活調笑、不堪入耳的聲音,簡直就要崩潰了。

  不過,寧大東家這人,也著實講義氣。

  得知傅檢也是因為此事牽涉進來,且和周進關係甚好,他便在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給傅驗提供了一些幫助。

  比如說,托人送進來了一些換洗衣裳,一床薄被,都送給了傅檢,讓傅檢能夠舒舒服服地睡一覺。

  家中下人們送進來的一些酒菜,他也分給了傅檢一些,讓傅檢不必再吃衙役們所提供的那些豬狗不如的飯食。

  得知傅檢不僅是桃李書院院長,還是順天府通判傅試的庶弟,且他結髮妻子賈迎春屬於二婚,甚至和賈府斷絕了往來之後,寧大東家心有所動,想著自己兄弟寧二家中,有一個姑娘叫做寧心,長得精緻好看,行事大方,都說她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和那些大戶人家的金枝玉葉相比,也不遑多讓。

  但寧二老實本分,在京郊守著幾十畝薄田過日子,陪嫁不多,高攀不了那些顯宦富戶。

  要是把寧心嫁給普通人家,一輩子辛勞操持,父女倆著實不願意,也改變不了家庭處境;但要是讓寧心給那些大戶人家做妾,又擔心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

  周進、傅檢等人在京城發起「吾孩生母,永不為奴」的號召之後,寧二心動之餘,便委託寧大東家幫他尋找一個合適對象。那些公子哥兒們,只要承諾「吾孩生母,永不為奴」,便是讓寧心與他做妾也沒有關係。

  寧大東家便親自上門,找到始作俑者周進,想要把寧心許配給周進做小。但周進連寧心這個人都懶得相見,便一口拒絕了。

  周進說,他身體扛不住,房中暫時不會再收人了。

  不過周進卻趁此機會,和寧大東家商議了一次合作事宜,這才導致傅檢受到牽連,被關進九門提督府的地牢之中,吃了這麼多苦頭。

  寧大東家心想,千里姻緣一線牽,傅檢被牽扯進來,也是他和寧心之間的緣分,便將這個侄女兒許給他好了。

  這個時候,隔壁牢房之中的傅檢,還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不知道自己身處絕境之中,已然好事將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