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進場,視線就被那個面對不公正的比試,仍舊不慌不忙、泰然處之的少年吸引,然後,再不能挪開。
然後,這一眼萬年,便把自己一輩子都搭上了。
嫁入桓家,仿佛身入地獄。
原本以為的那個純良少年在成為自己的丈夫後,她才知道,他的暖,是分人的。
桓羽生對自己仿佛避如蛇蠍。
成婚數載,兩個人的獨處時間加起來,都不到一天。
桓羽生對自己的唯恐避之不及,曾經讓李杳杳以為,他是不是和自己多說一句話,就會早死幾個時辰,所以他才對自己如此宛如臘月的寒風般冷冽傷人。
不止是丈夫,就連婆婆,也是跋扈兇狠。
自己對於她來說,與其說是兒媳,不如說更像是一個供她顯擺的玩偶。
她現在都記得,當時,她剛嫁進去不出七日,婆婆就叫了一班小戲子來家,拉著她一起看了一出《寶安公主》。
這齣戲,很是神奇。神奇到李杳杳萬分不能苟同。
主角寶安公主身為皇室公主,下嫁當時自詡為才子的駙馬。但是因為朝堂上外戚不得干政的規矩,駙馬娶了寶安公主後,便不能再朝堂任重要官職,駙馬便遷怒公主,日常生活中百般磋磨。非但如此,這駙馬家的小妾,婆母也是有樣學樣,各種的一起虐這公主。
這公主也著實賢惠,以德報怨,不管怎麼被虐,都宛如大海波納百川一般將這些苛待全部欣然接受,並且無怨無悔,伺候丈夫公婆十幾年如一日。
可是,她畢竟不是大海,也是個凡人,最終,還是不到三十歲,便英年早逝。
最氣人的是,這公主在逝去之前,還懇求自己的太后母親,說什麼,她死之後,駙馬就不是外戚了,請皇上一定恢復自己丈夫的官職。
就這麼個一輩子活的憋屈的女子,竟然被本朝立為「人妻典範」,排成連本戲這麼的歌頌宣揚。
李杳杳現在記得桓母看著當時看看戲台的神情——得意的微微眯眼,一臉享受,仿佛喝醉了酒。
「看吧。這就算皇帝的女兒,也得孝敬公婆,服侍丈夫。這,都是皇室典範。」
李杳杳看著戲台子上被丈夫冷落,被小妾奚落,被婆母打板子立規矩的可憐女子。
那女子眼中的委屈,無助,默默打落牙齒和血吞的情緒,讓她渾身起寒顫。
後面的日子,桓母雖然沒像戲裡的婆婆那樣動手打她,可是三天兩頭的對她立規矩,擺婆婆的譜。
尤其喜歡在宴客的時候讓她上前服侍她進菜,頤指氣使。好顯擺她現在的威風。
金尊玉貴養大的女兒又如何?曾經被當今陛下賜下封號又如何?
不過是個必須看她桓家婆母的眼色,聽她命令的女子罷了。
仿佛李杳杳和桓家的家生奴才,沒什麼不同。
(桓家,也沒什麼家生奴才)
李杳杳看在桓羽生的面子上,不願意他夾在妻子和母親之間左右為難,就這樣忍了三年。
直到忍無可忍——自立別府。
重來一次,她不會再因這自己拿可笑的少女心,再次踏入冰冷的地獄魔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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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懸,掌燈時分。
楓露悄悄的走了來,小聲提醒李杳杳:「姑娘,前邊派人來傳話,說半個時辰後,請姑娘去用膳呢。」
李杳杳動作有些遲緩的微微偏頭看她,眼神也有些渙散,「好,你去和傳話那人說,我收拾收拾,一會就去那邊和父親母親哥哥一起用飯。」
楓露得了回話,不帶一點聲音的快速走了出去。
她今天被迫回憶了許多的事情,腦子著實的亂的很。
她有許許多多想要做的事情,可是,卻不知道怎麼做才可以達成。
就像一個無名小卒想要變成全國首富一般,有個宏偉的目標,但是關於如何執行,她就迷茫了。
方向不對,努力白費。
首先——她可以確定的是,她要走和上輩子完全不一樣的結局,就要做出和上輩子完全不同的選擇。
「姑娘,我來服侍您換衣裳吧。」
不知道何時,楓露已經折了回來,低下頭輕聲細語的請示李杳杳。
李杳杳打起精神,仔仔細細打量楓露。
楓露微微弓著身子,眼睛也是很老實的略微向下看,不與自己對視。
中上的姿色,遍身錦緞,插金戴銀。
李家從不苛待下人,在穿戴上,也對他們沒什麼大的約束,只要不耽誤了活計即可。
可是像楓露這般如此愛穿戴張揚之人,在整個左相府,只怕也找不出幾個來。
她在李杳杳的蜜紫苑,可以稱得上是第一人了。
李杳杳以前從未在這方面說過楓露,楓露也不覺得自己這樣有些不妥。
畢竟,她可是蜜紫苑的丫頭們的第一人,穿戴好些,也彰顯身份。
重生之前,李杳杳完全無法想像,楓露渾身這不菲的穿戴,竟然大部分都是她通過勒索欺壓比她地位低下的其他僕役而來。
她也無數次的痛恨自己,這為什麼從來沒有關心過,楓露對待其他人,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她從前總覺得,她是楓露的主子,只要楓露把活做好,不給她惹麻煩,下人其他的事情,都與她無關。
這下人多,事情也多,她不是她們的管事嬤嬤,也不是她們的母親姐妹,她沒時間,也沒必要關心她們除了做活之外的事情。
楓露對自己,稱得上忠心耿耿。
楓露就是李杳杳身邊的一把總鑰匙,李杳杳所有的私產,都在楓露手上保管。
楓露從未有任何監守自盜的行徑。
這十幾年來,李杳杳的私產帳目財物從未出一點差錯。
可是楓露對別人——就稱得上是尖酸刻薄,心狠手辣,殘忍麻木了。
她會狠心的把月知恩的父親留給他的唯一的一塊值錢的玉佩搶走去當鋪換了銀子,害的月知恩十幾年尋父無門。
她會通過故意刁難小丫頭來逼得那些小丫頭不得不把自己辛辛苦苦賺到的月例銀子的大部分拿來給她上供,只求能別再受到她的欺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