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那日給人醫治之後,沈鶴親自來叮囑過,讓他好好看護謝淳。
謝淳也確實傷重,他不敢懈怠,除非實在走不開,否則都是親自動手。
何奉年面色變了又變,飛快走上前,掀開床榻上人的衣裳,又將包紮好的布料揭開。
果然見那深可見骨的傷痕上,滲著黑血。
「真是在傷處,被人做了手腳……」
何奉年喃喃。
「好啊……」
「細作都混到大營里來了!」
沈鶴冷哼一聲,面色難看到了極點。
他拳頭收緊,咯吱作響。
半響,才垂首去問懷中女子。
「進來的那人長什麼樣,你可還記得?」
「不記得了……」
謝棠芝仔細回想了片刻,最後失望搖頭。
「那時,我心中太亂。」
「聽他說要換藥,便直接走了……」
畢竟此處是邊境大營,這裡的人沈鶴或許熟悉,對她來說,卻都是同等的陌生。
當時,她便沒有生出戒心。
謝棠芝有些懊惱,「若我當時,再仔細些就好了……」
哪怕是留下,再多看謝淳一眼。
是不是,也能發現不妥?
「這不怪你。」
看出她面上愧疚,沈鶴握緊了她的手。
「是我疏忽了……」
今日忽然有敵營的人,兵分幾路襲擊,怕是也與此事有關。
他們,本就是有備而來的。
「如若真是有人混進來,更得儘快想辦法排查啊!」
何奉年眼底也有緊張閃過。
「此人下的毒,極為蹊蹺,一時半會兒,連我都難以研究透徹……」
「倘若再被那人找到機會,對其他將士下了手——」
到時候可就真要出大事了!
沈鶴神情冷凝,當機立斷轉身往外走。
「我這便吩咐人去排查。」
謝棠芝扭頭,看著人遠去,卻沒有跟上。
半響,又回過頭來,盯著床榻上的人影。
早些時候她來看,對方的氣息便已經很微弱了……
如今,就更是失去了所有生機。
謝棠芝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忍不住問。
「他……還有多少希望,能活過來?」
「說不準。」
何奉年如實道,「將軍體內的毒惡化極快,我也難保,他還能撐多久……」
「加上此毒蹊蹺,要研究出解藥,也得花上些時間。」
謝棠芝心下更沉。
何奉年把脈後,拿出銀針封住人身上的幾處穴位。
一邊忙活一邊道。
「如今,只能用這種辦法,暫且延緩毒性惡化。」
「至於解毒救人……」
「我盡力而為。」
謝棠芝第一次感覺,如此無力。
連何奉年都說,只能盡力……
她有些恐慌。
半響,才抑制住心底的情緒,點了點頭。
「有勞您了。」
說完,謝棠芝也沒再叨擾他,轉身走出了營帳。
回到自己屋中,謝棠芝在椅子上落了座。
分明已經走遠,腦海中浮現的,卻還是謝淳虛弱的模樣。
一刻也不曾變過。
營帳的門帘被掀開,男人大步走進來。
「可查到什麼了?」
謝棠芝起身,朝著他走過去。
她比沈鶴眾人更想知道,暗中藏在背後,幹這些齷齪事的人到底是誰!
「尚未。」
沈鶴搖了搖頭,面色嚴肅。
「我已經吩咐了各營,逐一排查隊伍中的陌生面孔……」
「還有在我不在大營時,擅離職守的人。」
沈鶴眼眸半眯,輕聲開口。
「放心吧,人一定能找到的。」
這話不知是在安撫她,還是在安慰自己。
可如今……
也只能相信了。
謝棠芝垂首,輕輕點頭。
「別想太多了。」
沈鶴拉著她重新坐下。
「你自己的身體都還未好全,還是先好好休息吧。」
「別到時,那人已經醒過來,你自己卻累倒了……」
「不必擔心我。」
謝棠芝明白他的憂慮,勉強勾唇一笑。
「我會看顧好自己的。」
沈鶴嘆了口氣。
嘴上這麼說著,小姑娘的神情,卻言不由心吶。
這一整日,沈鶴都在排查細作。
直至深夜,才在營帳中,陪著女子入睡。
謝棠芝在睡夢中,又一次夢到了謝淳。
夢到他同自己說:「能用我的命,換你平安,我已知足了。」
……
翌日,醒過來時,外界已是天光大亮。
她是被沈鶴的怒聲吵醒的。
聽到動靜時,謝棠芝嚇得驚詫,本能睜開眼眸坐起身。
一轉頭,恰好見男人從外面走進來。
兩人對上目光。
「吵醒你了?」
沈鶴眉眼間還帶著些怒氣。
他在桌前倒了杯茶,一飲而盡。
隨後又重新斟上一杯,遞到謝棠芝面前。
「……是我一時激動了些。」
謝棠芝搖搖頭,只問,「外面發生什麼事了?」
她了解沈鶴。
倘若不是出了什麼重大狀況,不會無緣無故發火。
提起這個,沈鶴面色果然不受控制地沉了沉。
「早上,大營中又有不少人出了事。」
「他們身上症狀各異,有些像是中毒,可有些又不像……」
「唯一的共同點,便是都躺在營中,痛苦得連爬都爬不起來。」
越說到後面,沈鶴眉頭便皺的越緊。
「怎會如此……」
謝棠芝喃喃,同樣有些驚了。
「那人的手段,的確讓人難以防備。」
沈鶴眼眸半眯。
「一夜之間,病倒的人有上百個。」
「並且,分布在許多個不同的營帳中。」
「如今,整個大營的軍醫,都正手忙腳亂。」
軍醫慌里忙慌。
而他昨日讓人排查,卻沒有發現任何一個可疑人物。
仿佛,那個「作亂之人」,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也正因此,沈鶴才會忍不住發那麼大的火。
「將軍!」
正說著,一個副將快步進來,低聲稟報。
沈鶴蹙眉,扭頭看過去。
下一刻,就聽人顫聲接著道。
「方才……」
「有幾個人救治不及時,已經去了。」
沈鶴面色再度沉下去。
「我讓你們找的線索呢?」
沈鶴語氣帶著森冷。
「尚未有結果……」
後者聲音越發的小。
「再去查!」
沈鶴氣得險些捏碎手裡的杯子。
他堪堪壓住怒火,回首叮囑了一句,讓謝棠芝好好歇息,自己也跟著走了出去。
謝棠芝看著人走遠,面色不斷變換。
總覺得,她忽略了什麼……
為何,那混進來的人,第一個下手對象,會是謝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