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深夜，都未見雲煙回來。
也沒有她所說的，「一定會送來」的新糧。
「小姐，咱們最後一點米也用完了……」
綠禾憂慮到了極點，情緒擺在臉上，藏都藏不住。
「煮完這最後一鍋，就徹底沒了。」
到時候，想瞞也瞞不下去了。
謝棠芝皺了皺眉，轉眼往大開的城門外看去——
那遠處漆黑一片，不見半點火光。
底下有些災民，也都跟著鬧起來了。
「不是說會給我們派米嗎？什麼時候才派啊？」
「我家中還有不能下床的老母親，等著我回去煮粥呢……」
「就是啊！該不會是耍我們的吧？」
「說好今日，這都快拖到第二日去了？」
「還是說，已經沒有糧食了？我們的糧食，被誰私吞了去！」
這些災民們，都經歷過前車之鑑。
正是因此，才越發恐慌。
三兩句話，便讓在場的大部分人，都跟著一同鬧了起來。
城中頓時哄鬧一片，雜亂的吵嚷聲尖銳得讓人耳膜疼。
「諸位稍安勿躁。」
謝棠芝儘量平復了心情，上前兩步，站在眾人面前。
「說好派給你們的糧食，絕不會少。」
「只是，如今外面有些意外，還需再等一等……」
「出什麼意外？」
「我看，就是你們把糧食私吞了，想高價去賣給城中那些商人吧！」
「就是！你們這些黑心貪官，我見得多了！」
「把我們的糧食還給我們！！」
鬧事的災民越來越多，甚至爭先恐後想往前沖。
幾個護衛眼疾手快，衝到謝棠芝前方想拔劍去擋。
卻沒抵過災民們沖得也快，加上人多，甚至有人眼見已經要打到謝棠芝面前了。
「小姐——」
綠禾嚇得不行，第一反應便是轉身抱住謝棠芝，要給她擋住那些人。
「您快先走吧！」
謝棠芝心情沉入谷底。
那麼多人圍著，怕是走不到哪裡去……
除非，今日有糧食運來。
「還我們糧食！！」
災民們聲勢還在逐漸增大。
後方不知是誰推了一把，謝棠芝腳步不穩，摔倒在地。
綠禾在她身上，始終設法護著她，其實自己也怕得渾身顫慄。
謝棠芝第一次感覺到，事情不妙得已經到了不可控的地步。
再這麼下去，災民們踏上來，她與綠禾恐怕極有可能，會一起沒命……
千鈞一髮之際，城門處有火光亮起。
謝棠芝聽見一聲大喊。
「糧食在這！」
是雲煙的聲音。
災民們在一瞬間，全都安靜了下來。
謝棠芝跟著轉頭往外看，只見雲煙策馬立在城門中央，身後是大大小小十多輛拉貨的馬車。
車上，堆滿了裝糧的麻袋。
「糧食！快給我！」
「快去拿——」
片刻的安靜後，災民們又瘋了一樣，想往外沖。
只是這次，還未跑出去兩步，便見馬上的女子拔出了劍。
利刃在冰冷的夜中，寒光閃爍。
「想要糧食，你們就先鎮定下來。」
「誰再敢上前一步強搶，別怪我刀下無情！」
「我、我們不過一時著急而已……」
「誰知道你們會不會藏著糧食，不分給我們？」
有個走在最前方的青年，不滿嘀咕。
周遭有幾人都跟著附和起來。
「既然你這麼想，那便如你所願好了。」
另一道男聲跟著響起。
七八個護衛湧進來，直接衝到人群里，把那青年單獨提溜了出來。
隨即，將他往城門外一扔。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男人冷冷一笑，「既是來給你派糧的，你都不信任，那你就慢慢等著吧。」
「等城中所有人都領到糧食了，再輪到你。」
「你！你這分明是濫用私權！再說，你以為你是誰——」
那人被氣得面色通紅。
「我不是誰。」男人一笑，沒握刀的手輕輕一擺。
三四個護衛上前，圍在他四周。
「但我有大把的人手，陪你耗著。」
那人一噎。
看著眼前三四個彪形大漢，不敢說話了。
謝棠芝在綠禾的攙扶下站起身。
小丫頭余驚未定，給她整理了衣衫，又急切地問：「小姐，您怎麼樣？可有受傷？」
鎮壓住百姓，雲煙也下馬過來，走到了她跟前。
連同著一起的，還有方才說話的男人。
謝棠芝搖了搖頭，「方才不知是誰，一心撲在我身上？」
「你該問問，自己有沒有事？」
她說著，理了理小丫頭凌亂的發。
綠禾眼眶微紅，「奴婢沒事……」
「幸好，雲煙回來的及時。」
「不，應當是多虧了這位……」
雲煙忙搖頭，這才想起要給謝棠芝介紹，身旁的男人。
謝棠芝卻似乎早知曉了，稍一擺手，抬眸去看那男人。
「我知道。」
「衛凌，衛大人。」
「郡主。」
男人笑了笑，朝著她稍一拱手。
後者不過二十四五的年紀，五官凌厲，一雙眸子更是鋒芒暗藏。
光是瞧著，便不像普通人。
「小姐，您怎麼知道……」
綠禾有些意外。
「前些日子在錫州時，我拿到的銀子，有部分送到了昌郡。」謝棠芝提醒。
這時，錫州周遭各處都鬧著大大小小的災，有些地方即便不嚴重，也僅夠自給自足……
想再多拿出一部分糧食賑災，是萬萬不夠的。
所以一算下來，能有希望提供賑災糧，又距離此處最近的地方，竟是昌郡。
也算是機緣巧合。
謝棠芝當即便寫了信送去，只是那時，她並不知送糧來的人是誰。
不過……
今夜一看來人的樣貌和姿態，她便已經能確定八分了。
「送糧一事，怎好勞衛大人親自來？」
謝棠芝對他的到來，其實也有些驚訝。
「在下小小校尉之職，在郡主面前，不敢擔大人二字。」
衛凌淡淡回應。
「前些日子收到郡主來信，在下顯得無聊，便親自跑了一趟……」
「正好有些事，想問問郡主。」
後者說話時帶著幾分漫不經心，顯得吊兒郎當的。
「嗯？」謝棠芝頓了頓。
衛凌張了張口，剛要說話。
轉眼一看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眼睛盯著。
他心思一轉，又不問了，只道。
「先派糧食吧。」
「再耽擱下去，我怕這些百姓，又要群起而攻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