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堂之上,皇威之下,謝惜音深知自己需謹慎。
只是,她還未開口,這廝就又開始挑事,「方才本王在殿外聽聞謝小姐說起這蔚州一事,本王不敢苟同。」
「哦?三皇子有何高見,不妨說來聽聽。」
皇帝果然最寵這個三皇子,方才還面若寒霜,此刻卻已霽月風清。
楚恆踏步而來,就立在謝惜音身側,推開摺扇,頗有一副要指點江山的架勢。
他掃視了一圈殿內眾人,最終低頭落在謝惜音身上,嘴角一哼。
謝惜音跪在地上,膝蓋已經有些酸痛,聽到頭頂的嘲諷,更覺窒悶。
若非是他出現,此刻怕是皇帝已經准了此事了。
「高見談不上,只是本王覺得,謝小姐所提之『查』,雖是正道,卻也太過籠統,蔚州之亂,非一日之寒,況且由誰來查,謝小姐又能保證這查的人不會再被收買?還有這其中關係打點銀錢要從何處出?」
楚恆一番話,如同冷水澆頭,讓殿內氣氛再次緊繃。
大臣們面面相覷,心中暗自思量這三皇子所言非虛,蔚州之事確實棘手,非簡單一個「查」字可解。
謝惜音則低垂著頭,心中雖有不忿,卻也不得不承認楚恆指出的問題都是她未曾深思的盲區。
皇帝沉默片刻,顯然也在權衡利弊,最終緩緩開口:「三皇子言之有理,謝惜音,你雖有心為國分憂,但此事複雜,你需有更周密的計劃。」
謝惜音心中一凜,「陛下,前朝兵亂如麻,以賣官鬻爵迫切佐國,這無疑是飲鴆止渴,亡國深淵。」
「大膽!」楚恆語帶狠厲,「謝惜音,你未入朝,豈敢妄論前塵?」
謝惜音心一凜,這才自知失言。
想不到楚恆竟也會幫她。
她抬頭望進他那如墨雙眸,卻怎麼都捉摸不透。
「陛下,臣女失言了,請陛下責罰。」謝惜音俯身更深,以示悔意。
皇帝凝視著謝惜音,片刻後他看一眼楚恆,「你看看你,此前朕就聽聞你撞了人家謝惜音,眼下你又在朝堂上恐嚇她,你看看她都被你嚇得三魂丟了七魄了。」
楚恆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摺扇輕拍掌心,「父皇此言差矣,兒臣不過是與謝小姐探討一二,何來恐嚇之說?再者,謝小姐膽識過人,豈會輕易被嚇倒?」
他話鋒一轉,目光銳利地掃向謝惜音。
他確實沒有料到這個謝惜音就是個弱女子,竟也能有如此膽識與見解。
但話說回來,蔚州之事,確實非比尋常,需得從長計議。
見謝惜音還跪在地上,皇帝緩緩抬手,「謝惜音,起來吧,你雖有失言之處,但為國之心可鑑,朕知你初生牛犢不畏虎,勇氣可嘉,然朝堂之事,遠比你想像的複雜。」
皇帝此言既肯定了楚恆的觀點,又在一定程度上鼓勵了謝惜音。
她依言起身,膝蓋處傳來的酸麻感讓她不自覺地踉蹌了一下。
險些就要碰到楚恆,她像是避之不及似的,趕緊穩住身子,還特地往旁邊挪了一下。
楚恆見狀,故意挪近一步。
「謝小姐,小心些,可別又摔了,到時候又怪本王沒扶穩你。」
謝惜音禁不住腹誹,這楚恆還真是陰魂不散,處處與她作對。
「多謝三皇子關心,臣女自會小心。」
皇帝見狀,輕咳一聲,打破了兩人間微妙的氛圍,「好了,言歸正傳,蔚州之事,確實需慎重處理,三皇子,你既有心,便去吏部協助整理近年來蔚州官員的卷宗,從中或可發現線索,至於查辦之責,朕會另行指派,確保公正無私。」
「父皇英明,父皇,兒臣與謝小姐還有誤會未解,想帶他去府上喝杯茶,不知父皇可准?」楚恆突然提議。
謝惜音心裡一咯噔,這個楚恆又要弄出什麼么蛾子?
皇帝微微挑眉,似乎對楚恆的提議有些意外,但隨即笑道:「你們年輕人有些小摩擦也是正常,能藉此機會化解,自是好事,謝惜音,你意下如何?」
謝惜音心中雖有千百個不願,但面對皇帝的詢問,只能勉強應承:「臣女遵旨。」
「好,那就去吧。」
「謝小姐,請吧。」楚恆做了個請的手勢,那姿態既顯得風度翩翩,又帶著幾分不容拒絕的強勢。
謝惜音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內心的波瀾,邁步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大殿,穿過長廊,步入皇宮深處的一片幽靜園林。
「三皇子,臣女有一事不明。」謝惜音終是忍不住開口,試圖打破這沉悶的氣氛。
「哦?謝小姐有何疑惑?」楚恆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眼神中閃過一絲玩味。
「蔚州之事,三皇子似乎比任何人都上心,莫非其中另有隱情?」謝惜音試探性地問道。
若碩楚恆單純是為了針對她才如此行事,那她是半點兒不信的。
像他此等佞臣,只可能把她當作棋子推波助瀾罷了。
楚恆回身,雙眸透出殺氣,身上已無半點不羈姿態,倒真應了李承頌那句性情暴戾手段狠辣。
「謝惜音,有的時候太聰明了並非好事。」他的話語低沉而冷冽,仿佛冬日裡的一陣寒風,讓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謝惜音心中一凜,卻並未退縮,她直視著楚恆的眼睛。
「臣女只是希望能為陛下分憂,若三皇子無事,臣女就先告退了。」
「慢著。」
楚恆突然上前一步,將謝惜音逼至一旁的花壇邊沿,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近得幾乎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他的眼神深邃到令謝惜音心尖一顫。
「你以為左肅政台的奏疏能到父皇手上?」
謝惜音猛地抬頭,「你……」
「不過本王倒是承了你的情,既如此我也賣你一個消息,也算扯平。」
「什麼消息?」
謝惜音只覺周身血液倒流,和楚恆站在一起都像是在與虎謀皮。
「本王聽聞你四妹已與太醫院的高岑定了親。」
謝惜音沒說話,可是心緒不寧。
他竟在背後查她……
「你可知這高岑有個外室就養在蔚州。」
「此事當真?」謝惜音臉色驟變,眉宇間凝聚起深深的憤怒。
四妹謝寧及笄後,求親之人本是踏破了門檻的。
後來孟氏輾轉打聽,才定了高府的高岑。
他在太醫院當御醫,也算是正八品。
本以為是金玉良緣,沒想到竟是木石情緣!
謝惜音氣得拂袖而去。
謝惜音顧不上許多,回侯府就去了謝寧的院子。
誰料這剛進院就瞅見孟氏在謝寧房間哭喊,「寧兒,你開門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