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調會最終沒有取得任何的共識，但是正陽集團要打包出售的說法卻不翼而飛，很快就在羊城的圈子裡傳遍。

  但正陽集團立即給予了否定，表示公司目前一切經營正常。公司面臨的僅僅是暫時的資金短缺，只要給正陽集團兩年時間，就可以把所有欠款有序清償。

  這個表態其實還是比較可信的。

  三個電子廠的產品雖然落後，也賣不出價格，但憑著走量，也能帶來不少的現金流。

  廠子庫房裡，也還有大批量的存貨，只要能正常銷售而不是低價大甩賣，也能回流不少的現金。

  更何況正陽集團一直有意完全出售的三個電子廠，兩千萬的價格還是比較公道的，只是廣城國際暗中使絆子，有意接盤的人也存心想要壓價，才沒有買家出頭接盤。

  如果真要到集團打包出售的份上，有政府的主導參與，廣城集團未必就敢再做小動作。

  更為重要的是，在土地的事情上，正陽集團也在與政府溝通。

  正陽集團的訴求是按照當時出讓價5000萬元，由政府重新收儲，然後政府想怎麼改規劃，都是你自己的事。

  但這個訴求已經被明確拒絕，政府收儲土地是有嚴格條件的，這種情況明顯不符合條件。

  於是正陽集團也紅了眼，無論如何政府需要支付補償費用，因為土地本身有問題，只適合做公共綠地，那當時你為什麼還要拍賣呢？

  說簡單點，這就像你賣了一件有毛病的商品，現在卻不願意退貨或者賠償購買者的損失，這說不過去啊！

  所以羊城土地部門也有些上火，主要是事情鬧的太大，各方關注，更何況因為土地的問題，還可能把正陽集團搞破產倒閉。

  雖然土地部門也沒有直接責任，但傳出去對羊城的名聲是個很大的影響，特別是會打擊到羊城招商引資的工作推進。

  正陽集團這樣想，事實也確實如此，各個債權方卻並不這樣認為，開玩笑，兩年時間，你正陽集團墳頭草都兩米高了吧！

  雖然對正陽集團遠期回攏資金的能力並不表示懷疑，但是無論哪一方債權人都不願意去等。

  原因很簡單，不確定性太大了，特別是在正陽集團被毒蛇咬住的這種關口。

  等下去，或許就只能去割正陽集團的墳頭草了。

  無論哪一行，資金鍊斷裂，在企業倒閉原因中一直都是排名第一。

  並不見得這些企業沒有重新造血的能力，但是債權人個體最優的策略就是儘快從這些企業身上割肉回本。

  但這個策略對債權人整體而言，偏偏又是最次的那個策略。

  所以這個時候，一個積極的、有話語權的和事佬就會非常的關鍵。

  如果是一般企業，往往就自生自滅了，不會有人在這個時候參和；但如果是有一定影響力的企業，政府往往會充當這個和事佬。

  但正陽集團這次的事稍稍不一樣的，就是政府還欠正陽集團一個說法。

  如果把正陽集團那5000萬的土地出證金歸還正陽集團，它很有可能會渡過這個難關，並很快恢復過來。

  但退錢是不可能退錢的。

  加上事件中欠薪人數較多，一時之間，正陽集團的事，成了羊城市多個部門的頭等煩惱。

  3月4日。

  廣城集團向專門處理此事而成立的正陽集團債務糾紛協調組提交專項報告，廣城集團願意以1元的價格整體收購正陽集團，同時獲得正陽集團所有資產，並承擔正陽集團所有負債。

  看到這份報告，來自羊城市工商局的協調組成員喬陽笑著道：

  「廣城集團還真好意思開口，一塊錢，就想把這麼大的正陽集團給吃了。」

  協調組的副組長，來自財政廳的鄭輝哼哼道：

  「你是不是以為廣城集團占了多大便宜？」

  「難道不是？」喬陽疑問。

  鄭輝嘆了口氣，「至少從現在的情況看，正陽集團資不抵債，無論誰收購它都是血虧。」

  「怎麼個虧法，鄭組長您給我解下惑唄？」喬陽不服道。

  鄭輝呵呵道，「簡單，三個電子廠算2000萬，貿易公司算3000萬，正陽集團現在也就是值個5000萬。

  債務呢？3000萬銀行貸款，1000萬供應商欠款，260萬員工薪酬，2300萬期權市場欠款，加起來多少，6560萬。

  滿打滿算，按廣城集團的方案，廣城要淨虧1560萬！」

  喬陽呲牙道：「一塊錢買一個集團公司，這買賣竟然還是虧的，太不可思議了。」

  鄭輝繼續撇著嘴道，「就這還沒有計算正陽集團另一樁官司，宏達集團起訴正陽集團合同違約，索賠5000萬。

  如果把這5000萬給算進去，你看看廣城集團得虧多少錢，6560萬！這還真不是誰想接盤就接盤的。」

  「宏達集團那5000萬，不是還沒起訴嗎，這個錢現在肯定是不能認的。」

  鄭輝拍著喬陽的肩膀道，「年輕人啊，合同規約就是違約，這事一告一個準。只不過現在還沒到合同最後期限，正陽集團還不算違約，宏達集團沒法申報這部分債權而已。

  但正陽集團鐵定是沒辦法履行合同的，所以正陽集團對這部分或有負債是一定要確認的。」

  喬陽不解了，「不懂。既然虧這麼多，廣城集團為什麼還來接盤？都說無利不起早，這裡邊要是沒有一點貓膩，我跟你姓。」

  鄭輝搖了搖頭，「那這就不知道了，不過這也不歸咱們管了。」

  ……

  齊正國看完這份收購報告，直接當著鄭輝的面，把它撕了個粉碎。

  「齊總不要衝動，目前來看，這是對正陽最有利的一個方案。」鄭輝勸道。

  齊正國不說話，孫安呵呵道，「一塊錢買了這麼大的正陽集團，還是對我們最有利的方案？不知道鄭組長這個結論從何而來。」

  鄭輝也不惱，「其實也就是在土地方面，正陽吃了個大虧。但是算上宏達集團那5000萬的或有負債，這個收購方案，廣城集團確實還虧了1560萬。」

  「鄭組長這個帳算的有問題吧？」孫安打斷他道，「宏達那5000萬的合同違約款，對正陽來說，可能確實要形成這5000萬的負債，但對其他公司來說，未必會真正形成合同違約。」

  鄭輝有些不解，孫安繼續道，「合同約定了1億元的大豆交付，由於我們正陽目前的財務狀況，無法再重新採購交付，但對於廣城集團來說，採購1億元的大豆然後交付，有困難，但並不是不能實現。」

  鄭輝突然明白過來。

  所以說，廣城集團這個方案，看似對正陽集團很有利，但實際上只要在土地方面，能夠獲得1560萬的政府補償，那麼它們也就不虧了。

  而土地當時的出讓價格是5000萬，現在直接折價為1560萬，只要廣城集團有足夠的耐心和手腕，好像困難也並不太大。

  旁邊的喬陽也是連連點頭，怪不得廣城集團這麼積極，看來還是有的掙。

  鄭輝沉思片刻，然後問道，「那咱們正陽是個什麼意見，你們應該更清楚，合同期是3月15日，離到期日越近，留給接盤方的時間就越短，到時候接盤方不能在期限內交付，這5000萬的損失可就真的形成了。

  到那時候，就算你們正陽倒貼錢，恐怕也不會有人接盤了。」

  齊正國和孫安對望一眼，眼神里滿是憂愁，協調組幾個人全都看在眼裡。

  足足過了一分鐘，齊正國伸出三根手指：「3000萬。」

  鄭輝立即就搖頭道，「這個價格肯定不行，考慮上土地補償，廣城集團也是巨虧。

  這樣，具體金額你們再考慮，傍晚前給我們一個答覆。我們先回去與廣城集團再進一步溝通。」

  送走協調組一行，齊正國有些意興闌珊的望著窗外車水馬龍的羊城，一時無限感慨道：

  「咱們都老了啊，步步被人算計。等熬過了這一關，我們就安享晚年吧，還拼個什麼勁啊。」

  孫安給他續了一杯水，笑著道：

  「老爺不用擔心，咱們這叫置之死地而後生，料他們再神通廣大，也不會知道我們和漢唐已經走到了一起。」

  齊正國望著窗外，不說話。

  嘴上沒毛，辦事不牢。這次賭上了整個正陽集團，希望他不要讓我們失望。

  ……

  3月5日，羊城工商局會議室。

  聽了謝輝的話，靳成達果斷搖頭道：

  「第一，價格1元，廣城集團不會多出一毛錢，2000萬，那老傢伙腦袋讓驢踢了吧；

  第二，電子廠肯定是要出售的，至於員工安置方面，我們廣城集團恐怕不能給出任何承諾。」

  鄭輝皺眉，價格2000萬他也只是試探，只要靳成達可以鬆口，那就還有談判的可能性，可現在靳成達一分錢也不讓，談判也就陷入了僵局。

  更何況，省里給的還有一個底線，就是員工薪酬的及時支付，以後事後的妥善安置。

  知道談判陷入僵局，華行和工商行的省行行長，立即聯繫了東省相關部門領導，表達了對這件事的嚴重關切，希望省里可以妥善處理。

  然後期權市場放款方，也通過米國駐羊城領事館，致函羊城市政府，要求不要損害兩國正常經貿關係，確保米國企業合法權益。

  最後得到消息的是二十幾家供應商和電子廠的三百多名工人。

  這也是協調組最頭疼的一撥人。

  對弱勢群體權益的保護一向是輿論關注的熱點，也是各級政府部門努力工作的方向。

  所以當工人代表和全部供應商擠滿工商局的會議室，協調組全部都頭皮發麻，一個處理不好，羊城可能就要全國出名了。

  3月6日至8日三天間，羊城市政府多個部門領導，密集走訪了羊城二十多家集團企業。

  但無一例外，沒有任何一家企業願意按正陽集團的開價，對正陽集團整體收購。

  大家的顧慮基本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時間太緊張，恐怕不能及時按合約交付大豆，那麼5000萬元的或有負債就會變成真正的負債；二是對沙丁地塊能夠獲得政府補償實在沒有底氣。

  這兩點是最致命的問題。

  最後協調組給出的方案是，由羊城國資管理部門指派市屬國資公司進行收購。

  但這一方案立即遭了國資部門的堅決反對，給出的原因是正陽集團經營的業務，與羊城各國資企業完全沒有關聯性，也不符合國資企業投資經營的原則。

  協調工作再次陷入僵局。

  3月9日，距離大豆最後交付日期僅剩一周時間。

  幾天時間，鄭輝頭上的頭髮白了三分之一。

  正在協調組準備重新考慮由政府搭配1000萬資金作為土地補償款，協調正陽集團和廣城集團各退一步，實施廣城集團的收購方案時，羊城一家公司的總經理走進了協調組的辦公地。

  「鄭組長，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焦天賦，是東省龍騰國際總經理。

  聽說我市正陽集團正在謀求打包出售，我們公司也做了一份方案，不知道協調組是否有興趣考慮。」

  協調組幾個人聽了，齊齊望向這位穿著中山裝、氣場沉穩得男人。

  伸手接過焦天賦遞來的方案，快速的瀏覽一遍，鄭輝只覺得呼吸有些不暢。

  1000萬收購價款，承擔所有債務，員工安置承諾。

  這下好了，政府不用配套資金了，唯一的困難就在於讓正陽集團降低期望。

  但距離最後交貨期限太近，協調組有自信正陽集團一定會馬上答應。

  趕快招呼兩人坐下，鄭輝一方面派人迅速調查龍騰國際公司的實力，另一方面安排人對方案進行深入解析。

  聽到鄭輝的低聲吩咐，焦天賦呵呵笑著道，「不用鄭組長這麼麻煩，資質相關情況我都帶過來了。」

  說著話，從助手手裡接過幾份材料，遞交給鄭輝。

  鄭輝接過，龍騰國際註冊資金5000萬，2000年集團經營收入3000萬元，利潤890萬元；截至目前銀行存款及等價物4620萬；共四家子公司，涉及多個行業，包括房產開發、外貿，與正陽集團的經營比較契合。

  協調組沒敢耽誤，迅速聯繫了正陽集團，孫安很快就趕到了工商局。

  看完方案，孫安道，「方案整體可以接受，但是具體條款還需要經我公司法務人員審核，下午可以給出答覆。」

  很快，龍騰國際1000萬元整體收購正陽集團的消息就在羊城圈子裡傳播開來。

  龍騰國際？不就是那誰誰誰嘛！看來正陽集團果然是被他盯上的。只是，這個收購條件，貌似也沒有占多大便宜啊。

  就是，這可不是他的風格啊。

  難道還有貓膩？

  ……

  一時間，大家眾說紛紜。

  但很快，另外一個重磅消息，直接讓整個羊城吃瓜群眾徹底蒙圈：

  漢唐集團宣布，公司已向協調組提交報告，擬一億元整體收購正陽集團。

  窩草，這是搞的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