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顧淮西眉頭皺得愈發的深,像是在回憶自己什麼時候說過這句話。
然而他發現,他完全不記得了。
夏梓木追著他跑的那些年,他對她說過太多嫌惡羞辱的話。
具體都是些什麼,他早已記不清。
他以為,夏梓木和他也應該是一樣的,過了,就忘了。
沒成想,她竟把他對她的傷害,記得清清楚楚。
過去他無心說出的話,原來每一句,都在那個曾經最愛他的女人心上鑿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或許就是過去那些他不在意的、微小的情緒堆積,才促成她最後的情緒爆發。
她容忍他的不好,容忍他對她的羞辱,追著他跑了十年。
然後在某個極為平靜的瞬間,做出了抽身而退的決定。
最後,再也不回來。
思緒翻湧間,顧淮西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
半晌,卻只說出三個字:「對不起。」
「顧少不用和我說對不起。」夏梓木的神情始終淡淡的,「蒼白又無力的口頭道歉,我不需要。」
「那……」
「其他東西,我也不需要。」夏梓木沒給他說下去的機會,「如果你真的想補償我,就從我眼前徹底消失。
「我想要的只有這一樣,你做不到,就別整天打著想補償我的藉口來騷擾我。」
顧淮西啞然,頓了許久,才艱難地問:「你覺得我是在騷擾你?」
他不過是想讓她再給他一次機會,彌補他過去犯下的錯,為何到了她眼裡,他就是在騷擾?
從前的她,最想要的,不就是他回頭看看她嗎?
為什麼現在他回頭了,她卻不肯再像以前那樣在原地等他了……
顧淮西正難受著,就聽白依依道:「木木都已經和陸先生在一起了,顧少成天追著人家不放,可不就是騷擾嗎?」
「你說什麼?」聽到她的話,顧淮西整個愣住,「他們什麼時候在一起了?」
問出這個問題的瞬間,他的心裡就有了答案。
夏梓木今天和陸景灝出行,就是為了表明心意的。
這一天的時間,有他參與的部分,只有不到一個小時。
剩下這麼多時間,已經足夠這兩人背著他做許多事。
比如牽手,比如接吻,比如告白。
甚至,更多。
一想到某種可能性,顧淮西的心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瘋狂啃噬。
嫉妒、不甘、憤怒,還有深深的無力感。
像是有什麼東西,徹底從他指尖溜走了。
他想伸手去抓,卻什麼都抓不住。
白依依繼續道:「就今晚在一起的。人家小情侶已經確認關係了,顧少應該不會像顏蔓一樣,有當小三插足別人感情的癖好吧?」
顧淮西沒有回答白依依的問題,而是轉過頭,黑沉的眸子緊緊盯著她。
「白依依說的,都是真的?」
夏梓木沒有迴避他探究的視線,「是真的。」
顧淮西的手指緩緩縮緊,「你真的要徹底斷掉和我的可能性?」
夏梓木覺得有些好笑,「我們的可能性,不是早就斷了嗎?」
曾經,她把一顆真心捧到他面前,他看都不屑看一眼。
現在在這裡裝深情後悔,給誰看?
反正她不想看。
見她如此絕情,顧淮西更是難受得厲害。
他好像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
她真的徹底拋棄他了。
乾淨利落,沒有任何留戀的,收走了對他所有的喜愛。
在他開始意識到,他愛她的時候。
這個女人,真是好狠的心!
顧淮西半晌不說話,夏梓木再次拉著白依依從他身邊繞開。
這一次,顧淮西沒有再伸手去拉她。
她現在已經不是他的了。
他沒有再去拉她的勇氣。
楊凡跟在顧淮西身後,小心翼翼地問:「顧總,您要回房間嗎?」
顧淮西開口,嗓音乾澀艱難:「回。」
楊凡送顧淮西上到他的房間,幫他用房卡識別開門。
厚重的實木門打開,裡面漆黑一片。
楊凡正要把房卡插進裡面開燈,就見一個人影從黑暗中衝出。
那人手中握著一把尖銳的匕首,掠過楊凡,直逼顧淮西面門。
楊凡還沒看清那人的長相,就聽到身後傳來顧淮西疼痛壓抑的抽氣聲。
他回過頭,鮮紅色的血染紅了顧淮西肩膀往下的位置。
冷白色的刀刃有小半截都沒入了他的皮肉,拔出時,鮮血四濺。
顏蔓原本想一刀插入顧淮西的心臟,直接要了他的命。
結果顧淮西一下閃開,她只刺在他肩膀往下一點的位置。
一刀刺歪,她還想再給顧淮西第二刀,卻被反應過來的楊凡給制服。
她被楊凡摁在地上,雙目赤紅,面目猙獰地吼叫:「顧淮西!你個畜生!你不得好死!你害我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我遲早要送你下去陪喬家那對父子!」
顏蔓像是發了瘋似的亂吠,顧淮西捂著傷口,抓住一個關鍵信息,「你把喬昌德殺了?」
「對!我殺了他!那個畜生!他找人玷污我覺得不夠,還親自過來羞辱我!」
她說著,突然發了瘋似的大笑起來,「我咬掉了他的根,又咬掉了他的耳朵,他的手指……
「他已經死了,顧淮西,我告訴你!下一個死的人就是你!」
顧淮西看著顏蔓這副模樣,沒有生氣,只剩滿腔悲涼涼。
他不明白,在他心裡乾淨美好的顏蔓,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是因為他嗎?
因為他總是搖擺不定,逼得她步步算計,害這個害那個,才最終把自己搭了進去?
這個想法剛冒頭沒多久,就被顧淮西否定。
不,不是他的錯。
一切都是顏蔓自找的。
五年前,如果顏蔓沒有冒充他的救命恩人,後面這一系列的事情就都不會發生。
如果沒有顏蔓,他此時一定已經和夏梓木恩恩愛愛,組建了幸福家庭。
都是這個女人,是她害得他和夏梓木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思及此,顧淮西心裡僅剩的一點憐憫都徹底消失。
他忍著痛,冷靜道:「聯繫警察來把她帶走,另外安排人,立馬送我去醫院。」
楊凡應下,繼而道:「顧總,最近的一家醫院距離這裡有一小時的車程……」
等人送過去,顧淮西可能已經快不行了。
顧淮西怒道:「這附近就沒有一家醫院?」
他猶豫了一下,道:「禾少私人會所里,設有專門的診療室,醫師都是國外的頂尖專家,您要去嗎?」
顧淮西默了默,「去。」
現在這個情況,他沒有別的選擇。
……
陸景灝和唐鈺打了半小時的商務電話,結束通話後,才看到夏梓木給他發來的消息。
他眉心微皺,給她打了回去。
對方不在線。
夏梓木發的信息里有提到,她的手機壞了。
外面的雨一直下,他有些擔心,便帶著手機出門,決定親自開車下山去把人接回來。
剛到一樓,就看到醫護人員推著顧淮西往診室走。
禾青臨看到他,朝他走過來。
不等陸景灝問話,他就解釋道:「顧淮西受了傷,附近沒有醫治的地方,我不能見死不救。」
他雖然討厭那狗東西,但狗東西,那也是一條狗命。
陸景灝瞭然,隨口問道:「他怎麼受的傷?」
「聽說他今天住在山腳下的一家酒店,被顏蔓找上門,才受了傷。」
聽到「酒店」兩個字,陸景灝眼角一跳。
他往外走的腳步頓住,轉身追上醫療團隊的人。
他跟著進了診療室,醫生在給顧淮西處理傷口。
看到他進門,顧淮西原本就難看的臉色頓時更加難看。
「你來做什麼?」
陸景灝開門見山:「你今天看到木木沒有?」
聽他叫夏梓木「木木」,顧淮西心裡燒起一股無名火。
「我今天確實見到她了。」顧淮西面無表情地說著,「她和我一樣被顏蔓傷了,跑進山里,沒了蹤影。
「我已經讓人去找她了,但是怎麼都找不到。你可以幫我去找嗎?」
窗外,電閃雷鳴,大雨隱於黑暗,訴說著陰沉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