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又戴上了這條項鍊?」他問。
夏姝提了提手裡的白色連衣裙,含笑道:「本來項鍊是放在包里的,我覺得藍寶石項鍊應該會很搭這件衣服,所以就拿出來戴上了。」
顧亦宸盯著項鍊,思緒飄遠。
十六歲那年,他乘坐的私人遊艇在海上翻船。
他跟同行的幾個人都被風暴卷進了海里。
那是一場毫無徵兆的風暴。
天空幾乎是在一瞬間變得灰暗,瞬間大雨傾盆而下,狂風四起。
縱使他會游泳,可所在的海域離最近的岸有好幾公里。
更可怕的是,大雨將他的視線沖刷得模糊,他根本不知道岸的方向在哪裡。
他只能浮在冰冷的海水裡,被風雨吹打著,感受著身體漸冷,四肢漸漸無力的絕望和無助。
周圍的人一個接一個消失在海面上,就在他的眼前,一個個沉沒……
那是他第一次切身感受到死亡的臨近和自身的渺小,他甚至紅了眼眶哭出聲來。
他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這裡了。
他根本不可能憑藉自己的力量游到岸上。
臨死之際,他看見一艘船向他的方向駛來。
「噗通」一聲。
有人跳入了水中。
那是一抹很纖細的身影,卻很靈活。
隨之是甲板上人的呼喊。
「小姐!不要!」
「小姐!危險,您趕緊上來!」
「……」
緊接著,接二連三的人緊隨其後跳入了海里。
迷迷糊糊的,他感覺自己被幾人合力拖上了甲板,遠離了令人窒息的海水……
一個女孩蹲在他身邊,手心輕輕拍打他的臉蛋,「喂,你醒醒啊……」
他至今還記得那隻手的觸感,溫軟的,細膩的。
昏迷前,他只看清了那墜在少女脖子上的藍色項鍊。
再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在醫院了。
他問遍了醫院的醫生和護士,沒有人看見過那個戴著藍色項鍊的少女。
而在那之後的很多年,他也沒有見到跟那條一模一樣的藍色項鍊。
直到半年前,夏姝回國,來到景宸。
他尋到了六年前的救命恩人。
思緒回攏,顧亦宸的視線巡遊在夏姝的臉上,將她跟那個模糊的面孔對上號。
心,不自覺變得柔軟。
他伸手摸了摸那塊菱形的藍色寶石,溫聲道:「你戴這條項鍊很好看。」
夏姝只是淺笑不說話。
可是看顧亦宸再度迷戀的眼神,她就知道,這所謂的「救命之恩」,可以讓她輕而易舉飛上枝頭變鳳凰。
恐怕顧亦宸到死都不知道,她所說的在海上拍戲是假,她的船偶遇他是假,十四歲會游泳是假,救他這件事,當然也是假的。
——
「苒苒,你不覺得,夏姝脖子上那條項鍊很熟悉嗎?」
白詩芮跟林清苒手挽著手下電梯,無意說道。
「什麼項鍊?我好像沒注意到夏姝脖子上有什麼項鍊。」
「好像是後來戴上的。」白詩芮小聲道,「一根藍色項鍊。」
「嗯?藍色項鍊?」
「我就是覺得……」白詩芮頓了頓,又繼續道,「跟你以前戴的那條好像。」
林清苒不以為然。
「款式相似的項鍊有很多,沒什麼好在意的吧?」
「也是。」白詩芮點了點頭,「管她那麼多幹什麼?就她那根脖子,戴啥都丑……」
——
自從陸司桁留下那兩張紙條出差後,林清苒再也沒有見過他,兩人也沒有再互發過什麼消息。
就像是從彼此的世界消失了一樣,都默契地沒有再打擾對方。
林清苒矜矜業業地處理公司的事,倒也在忙碌之中將陸司桁忘之腦後。
直到一個周過去了。
林清苒偶然瞥見電腦右下角的時間,才恍惚想起,陸司桁今天大概是要從國外回來了。
沈岩敲門進來。
「林總,天氣預報晚上可能會有雷暴伴隨強風的惡劣天氣,我已經在公司群里發通知,讓大家不要留在公司加班,提早回家。」
「嗯,你也早點下班吧。」
惡劣天氣不容小覷。
如遇暴雨,道路被淹沒導致道路無法通行都是小事,重則危害生命安全。
沈岩走後,林清苒的手機也收到了極端惡劣天氣的預警。
她拿起車鑰匙,披上外衣,下了負一樓,驅車離開公司。
半路天氣驟變。
暴雨忽然急劇降落,風吹得路邊的樹嘎吱作響,幾欲斷裂。
還是傍晚的點,天色卻陰沉如夜幕。
所幸她已經近了,冒著大雨緩慢地向江月灣的方向挪,也算是趕在天氣更糟糕之前抵達了家裡。
別墅里空無一人。
看來陸司桁今天應該是不會回來了。
這場風前所未有的激烈,林清苒洗完澡站在落地窗前,眼睜睜看著別墅門前的一棵小型樹木被吹得折倒在地……
她睡前又檢查了一下家裡所有的門窗,確保都關上了,這才回到自己的臥室。
林清苒在床上輾轉反側。
外面一直有各種雜亂的聲音,樹木的吱呀聲,轟隆的雷聲,還有呼嘯的風聲……
這棟別墅在風雨飄搖中搖搖欲墜。
林清苒將腦袋埋進被子裡,好不容易才睡著。
後半夜,樓下忽然傳來一聲巨響。
像是玻璃震裂的聲音。
林清苒驟然一醒,猛地睜開雙眼,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樓下的落地窗,不知道是不是什麼把窗戶砸裂了。
她穿上拖鞋準備下樓去查看,樓梯間的吊燈璀璨明亮,她扶著扶手下樓,緩步往樓下走。
「轟隆」一聲巨響。
屋內的燈忽然急劇閃爍了兩下。
然後整個屋子都陷入了黑暗。
林清苒在原地怔住。
伸手不見五指,四周一片漆黑,她緊緊抓住扶手,心臟因為恐懼而跳快了幾分。
停電了。
她什麼都看不見,手機也被她落在臥室沒有帶出來。
林清苒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黑暗中的一雙眼已然通紅,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捏著扶手的指節因為恐懼而不斷抓緊泛白。
「咔嚓。」
身後忽然傳來打火機的火輪聲。
一片小小的溫暖的光,照亮了她的視野。
陸司桁站在她身後,火苗在他掌心之中輕輕跳躍。
「別怕,我在。」
林清苒回頭看他,那張嬌俏清麗的臉上已然布滿了淚痕。
她幾乎是憑藉著本能跑向他,一下子撲進了他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