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柳士魁態度緩和了一些,馮文祿當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柳老爺既然贊同,下官自當盡力,促成這門親事。」
「不過,權相畢竟位高權重,能不能成,也實在不好說。」
柳士魁不屑地說道:「哼,論地位,老夫兄長雖不及他,但也身居高位,況且女兒才貌雙全,有哪點配不上他家兒子了?」
眾人一片沉默,都沒有反駁。
馮文祿猛然想到權從雲臨走前叮囑過他,要他把錢壽的女兒送到京城去。
眼下直接和錢壽開門見山地說,肯定不合適。
正好借這個話題,繼續展開說道:
「錢老闆,權公子臨行前,也曾說他對令千金非常中意。」
「本官想,不如好事成雙,讓令千金也一道進京,服侍權公子,如何?」
聽到這句話,錢壽驟然變得激動起來。
什麼?
柳士魁這種書香門第,家裡又有在朝廷當大官的,能和權家結親已然是高攀。
我這種做生意的平頭百姓,竟然也能得到這個機會,讓女兒嫁給宰相的兒子?
莫說是當正室,就是做個小妾,那也已經是他們老錢家祖墳冒青煙了!
錢壽不禁為剛剛出的主意,而沾沾自喜起來。
「好好好,那當然好!」
「難得權公子喜歡我女兒,他要是願意,我可以叫人主動把女兒送進京去!」
說這兩句話時,錢壽的雙手都有點微微顫抖。
柳士魁見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老錢,先得說好了,老夫女兒得當正室!」
錢壽哈哈一笑道:「那是,那是!錢某什麼人,女兒能嫁入相府當個小妾,就滿意了!」
馮文祿知道計謀得逞,也跟著笑了起來。
本來嚴肅的空氣,頓時變得十分輕快。
梁君冷冷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他沒有任何喜悅的感覺,只覺得有些好笑。
不說權相願不願意和這些人結親。
就算是同意了,嫁給權從雲這種花花公子,採花大盜,那也算不得是什麼好事。
本來為了這樁公案而義憤填膺的受害者們,就因為可能得到相府的蔭庇,突然就一轉態度。
風和日麗,父慈子孝,其樂融融。
這讓梁君頓時有點作嘔。
「馮大人,梁某倒是有幾句掃興的話要說。」
笑聲停止,三人的目光聚集過來。
梁君瞟了馮文祿一眼:
「柳小姐,錢小姐,都有了安排,這很好,也不枉梁某協助查案了。」
「不過請問馮大人,那因為權從雲的玷污,而上吊自殺的薛氏,又該如何補償?」
此言一出,馮文祿心中一動。
柳士魁和錢壽也沉默了。
梁君就站在那裡,不住地盯著他們。
這真是個難回答的問題。
許久,馮文祿才緩緩道:「權公子只不過是一時不慎罷了,薛氏因此想不開自殺,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不能都怪到權公子身上。」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死者不能復生。本官可以代權公子,資助收養她孩子的人家,保證他長大成人。」
柳士魁和錢壽也連忙附和:
「對對,我們也可以出點錢。」
「一個小孩而已,只要能養大,給尤家留個後,不就對得起她了!」
梁君的目光變得更加冰冷,但片刻還是鬆開了握緊的拳頭。
因為功德系統的存在,他不可能隨便出手教訓這些人。
他當然不敢標榜自己是什麼好人。
但在前世,他也有身為小人物的正義感,看到不公的事情發生,還是會有些義憤的。
更何況,現在面對的事,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而眼前這些人,不是當官的,就是家財萬貫的商人,根本視人命如草芥。
梁君突然回想起,之前的一幕幕。
他的前身,是放高利貸的無良財主。
那個沒錢給爺爺看病,只能用肉身抵償藥費的少女。
那個壓抑日久、被妖物迷惑的單身村長。
那個因為兒子衝動刺殺,就被牽連鎖拿的無辜平民夫婦。
那個終日考不上功名,沒有梁君幫忙就鬱郁不得志的書生秀才。
那個一輩子不能贖身,不惜服下毒藥,只為逃離青樓的美艷花魁。
……
大乾眾生,也不過只是拼命活著的螻蟻罷了。
「好,那梁某就告辭了。」
「提前先恭喜各位與相府結親,祝各位日後飛黃騰達,大富大貴。」
梁君拱了拱手,便轉身離去。
三個人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不禁竊竊私語起來。
「這梁老爺怎麼回事?看起來不高興?」
「切,他有什麼資格不高興,他之前做了那麼多的惡事,能活到現在已經是上天開恩了。」
馮文祿知道日後權公子還會找茬清算梁君,因此也不在意,只顧著和柳、錢兩人客套,盤算著自己的主意。
…………
金溪城的街上,薛氏的舊居,大門開著,裡面早已空無一物。
這個家沒了主人,裡面稍微值點錢的東西,都被其他人搜刮一空。
就連鍋碗瓢盆這些東西,也都不翼而飛。
梁君只朝裡面望了一眼,並不進去,而是敲響了隔壁的門。
聽說薛氏自殺前,正是將兒子送到了這家撫養。
「誰呀?」
門打開了,裡面有個男人探出頭來。
「尊駕哪位?」
男人見梁君穿著華麗,不像是普通百姓,言語之間頗為客氣。
通信不發達的時代,也並不是每個人都認識他梁君。
梁君微微一笑道:
「叨擾,我姓薛,是隔壁薛氏的遠房表哥。」
「聽說她過世了,有個兒子寄養在這裡,特地來看看。」
那男人聽梁君這麼說,仿佛見到了救星一般,眼中放出了光。
「原來如此,您請進,請進!」
「害,薛氏也真是的,明明有親戚,卻硬說自己親人都沒了,這不鬧騰呢嗎?」
隨即,他回頭對著屋裡喊了句:
「婆娘,有客人來了,把小尤子帶出來!」
只聽裡面應了一聲,片刻便有一個中年婦女,牽著一個衣衫破舊的小男孩,從屋裡出來。
還沒等女人發問,那男人就介紹道:
「婆娘,這位就是隔壁薛氏的表哥。」
說著,連連使著眼色。
那女人立刻會意,故意說道:
「原來是表哥到了,薛氏竟然還有親人,這下小尤子有門路了。」
「唉,你說這薛氏命可真是苦,婆家都死完了,自己也撒手一去,讓孩子如何是好呢?」
男人也附和道:「她當時騙我們說,她要回一趟老家,讓我們照顧孩子一段時間。」
「現在倒好,把這小子扔給我們。我們小戶人家,本來就有兩個孩子要養,哪裡負擔得起?」
被稱為小尤子的男孩聽了,沒有說話,只緊咬著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