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君知道這對夫妻說這些話的意思,點點頭道:
「說的是。妹妹遭此不幸,我也是深感痛惜。」
「我正是得知她還有個孩子,所以才不遠千里至此,想來收養他。」
「兩位如果不反對,我現在就把他帶走吧。」
雖然尤鐵匠和薛氏平日裡為人和口碑都不錯,但如今人都死了,講死人的人情是沒多大意義的。
所以,儘管薛氏給了這戶人家所有的積蓄,請他們照顧兒子,但也終究被視作了拖油瓶和累贅。
如今冒出來個薛氏的所謂表哥,無論真假,這對夫妻都仿佛看到了救星,巴不得他能把薛氏的兒子帶走。
但是,眼前的這人似乎頗有錢財,像一隻肥羊,就這麼讓他把孩子帶走,夫妻倆突然有點不甘心。
「您是薛氏表哥,照理說把小尤子帶走是天經地義的。」
「不過他在我們這過了幾天,吃吃喝喝,除了花費不少,感情上我們也有點不捨得哪!」
說完,女人臉上浮現出了得意的神色。
「是啊是啊,要不然,您意思一點,權當給我們留個念想?」
男人也附和道。
梁君知道這是在向自己伸手了,微微撇了撇嘴。
對他來說,一點錢當然不存在問題,但是他不想給。
「你們這話倒是提醒了我,咱們走之前倒是得算算帳呢。」
「算帳?」夫妻倆聽梁君這麼說,有點發愣。
「對,算帳。」
梁君點點頭道:「我聽說薛氏將孩子託付給你們兩位時,交出了全部的積蓄。」
「雖然她錢財不多,但聽說也有二三十枚銀錢。」
「孩子在這裡才過了幾天,想必花不了那麼多。」
「現在,你們得把剩下的錢,退給我才是啊!」
沒想到竟然被梁君反將了一軍,夫妻倆頓時怔住了。
「哪有二三十枚銀錢,您這是聽誰胡說的啊?」
「這小子在我們家能吃能喝的,一分錢沒交,我們虧本都來不及,您還讓我們退錢,這還有王法嗎?」
「講王法是吧?」
梁君笑了起來。「我就怕你們不講王法。」
「咱們一起去趟官府吧,我相信馮文祿馮大人的板子之下,你們該吐的錢都會吐出來的。」
夫妻倆聽到梁君抬出了知府馮文祿的名字,一時間不敢再分辯了。
他們知道馮治下的官司,只認有錢沒錢,和眼前這個看起來就非富即貴的人對抗,一定沒有好下場。
「好好好,沒問題,小尤子您儘管帶走就是!」
「養了他幾天,也算是我們當鄰居的進點心,錢什麼的,我們就不再要了!」
兩人一轉態度,變得恭敬客氣起來。
「嗯。」
梁君沒興趣聽這些客套話,更不想計較二三十枚銀錢的小事。
他一秒也不想多待,伸手拉過小尤子,便離開了這戶人家。
…………
兩人手拉著手,走在金溪城一處僻靜的街道上。
「你叫什麼名字?」
梁君撇過頭,問牽著的孩子。
從那戶人家出來,已經走了好一段路。
那孩子有些怯生生的,但卻沒有抗拒跟隨梁君。
「尤鐵。」
孩子低聲答道。
梁君「嗯」了一聲。
尤鐵匠沒什麼文化,或許就是用他經常打交道的鐵礦、鐵器,來給兒子起了名字。
「知道我是誰嗎?」梁君又問道。
尤鐵的聲音依然很小:「不知道。」
梁君:「我是你舅舅。」
尤鐵頭一低:「你騙人。」
梁君一愣,停下腳步,隨即問道:
「你為什麼說我騙人?」
尤鐵的頭依然低著,眼睛注視著地面。
「娘說過,舅舅早就死了。」
梁君「噢」了一聲,換了個話術:
「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家了,你娘忘了我,也很正常。」
尤鐵搖了搖頭。
「不對,娘不會忘記家裡人的,爹也是,爺爺奶奶也是……」
說完,他忽然輕聲抽泣起來。
看來,雖然薛氏沒有告訴他要去自殺,但他如今也已經明白了。
「好吧,你說不對就不對。」
梁君不想再去和一個無辜的孩童去扯這些謊,蹲下來盯著他說:
「但你娘確實把你託付給我了,以後你跟著我就行了。」
「你不願意認我這個舅舅,就叫我義父吧。」
「義父。」尤鐵又怯生生地叫了這麼一句。
梁君點點頭,摸了摸他的腦瓜,又站起身來,牽著他往前走。
梁府。
「老爺,您回來了。」
「這是……」
出門迎接的管家梁心看見兩人同行的一幕,有些發怔,疑惑地望著他。
梁君將孩子交給他:「帶這孩子下去,洗了澡換身乾淨的衣服,然後去吃飯。」
「以後,將他視同我的兒子一般看待。」
梁心雖然不解,但也知道服從主人的意思,當下並不多問,只是應了一聲之後,就照辦了。
「叮,收養遺孤,功德值+500,現有功德值:-10280。」
這是統子迄今為止最大方的一次。
也許它是因為知道,梁君真的會終生撫養尤鐵,並藉此改變了其命運吧。
…………
當夜,月華如水。
梁君坐在梁府花園的長凳上,靜靜地望著月亮。
穿越過來快一個月了,他要麼在想辦法增加功德值,要麼在幫人看病,這還是第一次真正詳細地端詳大乾的月色。
夜晚寒氣深重,又是獨自一人,讓他忽然生出一種淒涼寂寞之感。
「老爺,不早了,請您回房歇息吧。」
一聽聲音,梁君就知道是梁心來了。
他嘆了口氣,一動不動,只是問道:
「梁心,你今年多大年紀了?」
梁心一怔,沒想到老爺突然會問這麼一句,於是只好實言答道:
「回老爺,小的今年已經四十三歲了。」
「嗯……」
梁君記得,梁心跟著他二十多年。也就是說,從這名管家大約二十歲時,就侍奉他左右了。
「你在大乾生活了這麼久,覺得現在的世道怎麼樣?」
梁君又問道。
梁心更加奇怪了。
老爺今晚是吃錯藥了?怎麼突然問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問題?
這種話題如果是放在公開場合,肯定是沒有人敢說實話的。
但既然是主人問了,他也不能撒謊,悄悄環顧了一下左右,確定沒其他人,便如實道:
「回老爺,您的心裡比日月還亮,當然清楚,眼下這世道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大乾雖然立國數百年,天下大體穩定,但總的來說,還是民不聊生,亂象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