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夫人乃是將門世家出身,為人豪爽大氣,又與龐大人一樣,都是嫉惡如仇的性子。
她見陸知微受了委屈,又不敢直言長輩不是,索性直接替陸知微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清楚。
陸老爺子的一張臉已是徹底陰沉下來,他知道方氏糊塗,沒想到方氏竟能糊塗到這般地步!
龐夫人說話時,餘光瞥見身後兩道身影時,她聲音特意抬高了些:「我活了大半輩子,倒是頭一次見到這樣是非不分之人。」
宮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這可是陸家的熱鬧,誰不想多看兩眼?
有的人光上馬車就用了一刻鐘,腦袋始終朝著這邊看,兩眼放光。
龐夫人聲音洪亮,方才幾句話,已是讓所有人都知曉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見陸知微小臉蒼白,大顆大顆的淚珠往下落,縱是鐵石心腸的人,也要道一句可憐。
陸知微的身世在京城不是秘密,提起她流落在外十四年,誰家不是唏噓感慨。
本該是天之驕女,卻流落鄉野。
好不容易被尋了回來,家中父母兄弟卻偏心另一人。
今日還是在宮中,這麼多雙眼睛都盯著,方氏也能是非不分偏袒養女,當真是……糊塗啊!
方氏走到宮門口時便覺得不對勁,她一眼便瞧見了暗自垂淚的陸知微,與一臉怒火的陸老爺子。
此番情景,方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定是陸知微這死丫頭又告狀了!
方氏臉氣得通紅,惡狠狠的視線還未瞪向陸知微,便見陸老爺子渾身帶著怒火,大步流星的朝著她走來。
「父親……」方氏的氣勢立刻變弱,「您聽我解釋。」
「解釋?」陸老爺子冷笑了一聲,卻沒看她,而是看向了她背後的陸清婉,「我們陸家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今日起,你便不是我陸家的人了!」
陸老爺子說話時中氣十足,擲地有聲。
陸知微流著淚的雙眸睜大了,呆呆地看著陸老爺子。
陸清婉大腦一片空白,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祖父……您……」她嘴巴張了張,習慣性的露出了討好的笑,只是她心神不寧,露出的笑比哭還難看。
「不行!」方氏的聲音驟然尖銳起來,像是老母雞護著崽子一樣,牢牢地擋在了陸清婉的面前,「父親,您這是在做什麼?清婉做錯了什麼?」
「祖父,您別生氣。」陸知微回過神來,忙扯了扯陸老爺子的衣袖,「我與大姐姐只是拌了口角,沒什麼大事。」
陸知微聲音囁嚅,臉龐上的兩行淚痕還沒幹。
見到她這般模樣,陸老爺子又是心疼,又是氣惱:「你啊你!就是太過心軟了!你是陸家正兒八經的小姐,你有我與你祖母給你掙出來的底氣,無需看他人臉色行事!」
見陸知微假惺惺的模樣,陸清婉氣得火冒三丈,好在她還留有最後一絲理智,忍住了沒有開口。
方氏沒想到,僅僅是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陸老爺子竟然就存了趕陸清婉出府的心思!這怎麼可以?
她是陸家的當家主母,決不允許此事發生!
都怪陸知微!必定是她在陸老爺子面前搬弄是非,陸老爺子才會存了這份心思!
方氏盯著陸知微的眼神愈發不善,但下一刻,陸老爺子高大魁梧的身影徹底遮住了陸知微。
「我說到做到。」陸老爺子聲音洪亮,「陸清婉這樣的品性,不配為陸家人!」
說罷,他便帶著陸知微大步離去。
陸知微小跑著才能跟上他的腳步,依稀可以聽見她勸說的聲音:「祖父,其實我也沒受什麼委屈,龐夫人她們來得及時,早早地就將我帶走了。」
「您別生氣了,大姐姐恐怕也是無心之失。」
陸知微每說一句話,陸老爺子身上的氣勢就更強一分。
陸清婉恨不得堵住她的嘴。
「走了!」陸老爺子沒好氣地揮揮手,「我意已決,哪怕是你來勸也沒用。」
陸知微為難的低下頭,手指揪著手帕,看上去十分不安。
唯有一旁的裴慎,將她眼底狡黠的笑意看得一清二楚。
三年過去,她還是那隻小狐狸。
裴慎輕笑了一聲,聲音微不可聞。
唯有他身旁的心腹長風聽見了。
長風再三確認,目光追隨著陸知微離去。
突然,眼前的這個背影與三年前那道背影重疊在了一起。
長風瞳孔緊縮:「她就是那個……」
裴慎涼颼颼的一眼撇了過來,長風立刻沒了聲。
前有趙三公子穢亂宮闈,後有陸國公要將陸大小姐逐出家門。
這兩樁事串在一塊,當真是讓人過足了癮。
但身在局中之人,已是處於崩潰的邊緣。
一直到上了馬車,陸清婉還沒能從陸老爺子那句話中回過神來。
她臉色蒼白,長長的指甲陷入手心,渾身都在顫抖著。
陸家是她命!
若沒了陸家,她不過是街邊的一個棄嬰,一個棄嬰是什麼下場?
模樣差的,便成了端茶倒水的奴才,模樣好的,便要送去秦樓楚館。
怎麼辦?
她該怎麼辦?
陸清婉無措地抬起頭,低低的喊了一聲:「娘親……」
然後,她的淚水便奪眶而出。
見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方氏心疼極了,連忙捧住了她的臉,輕柔地將她臉上的淚水拭去:「別害怕。」
方氏拍著她的肩膀,低聲道:「有娘親在,誰也趕不走你!」
「這個家如今是我做主!」方氏咬牙切齒道,「我說你是我的女兒,你便是我的女兒!」
陸清婉緊緊地靠在方氏懷中,心中情緒穩定下來後,她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可是……」陸清婉聲音嘶啞,哭訴道,「祖父是長輩,若是娘親因我與祖父起了爭執,一旦宣揚出去……」
說到這,她哽咽地垂下頭,淚珠浸濕了方氏的衣襟。
她嗚咽道:「娘親,還是讓我走吧!」
「留在您身邊這十幾年,已是上天對我的恩賜!」
「我不能讓您為了我,失去了經營這麼多年的名聲。」
陸清婉越是忍讓,方氏內心就越是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