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厲嚴怒喝之後,皇帝禁不住再度無力閉上眼睛。
幾番喘息之後,他才能勉強睜眼瞥了瞥韋御醫,除了看見韋御醫神色大變之外,耳邊似乎恍惚中還聽聞各種驚叫的聲音。然而皇帝來不及再多想,眼皮一粘合起來,他又沉沉昏睡了過去。
「韋御醫,你老實告訴本宮,陛下龍體違和,究竟是何因?」
皇帝再次昏沉過去,韋御醫當然不能自作主張隱瞞病情,但也不能擅自對外公開,只好將這事先稟明皇后。
皇后匆匆趕來皇帝的寢宮,探望過仍昏睡如死的皇帝後,逮著韋御醫便是一頓厲言疾色的責問。
韋御醫作為御醫院的院首,皇帝身體忽然說病就病,他自然是第一個責無旁貸被點名炮轟的。
「稟娘娘,臣與各位同僚共同會診得出的結果,陛下龍體欠安乃是因心脾失調所引起。」
皇后眉眼一橫,厲色與憂色同時溢泛於她?容端莊的面容上,「既知病症,何故還不速速開方入藥?」
韋御醫被她厲喝得心裡發苦,頭皮也陣陣發麻,「稟娘娘,這只是表症。內因未探明深淺,臣等不敢胡亂開方子。」
「你們……」皇后氣得聲都變了,指著他們的手都微微顫抖,「一群飯桶。」
深吸口氣,她努力將怒火壓下,「既未探清病根,那就趕緊再探,找到源頭也好儘快開方子。」
「這個……」韋御醫猶豫一下,誠惶誠恐瞄了眼怒容滿面的皇后,忽呯然跪地,咬著牙根哭喪著臉道,「臣等無能,陛下病症古怪,臣等一探再探仍尋不到病根。」
「你們、你們……!」
皇后抬手指著面前跪了一地的御醫,這會已經怒急攻心得說不出話來。
好半晌,在雲嬤嬤輕柔拍撫背部之後,她才將那口梗在喉頭的鬱氣咽下。
「那你們倒是給本宮一句話,陛下這情況到底該怎麼治?」
至於能不能治好,這話縱然皇后極在意也不能問出口。其他人,自然更是連提也不敢提及。
幾位御醫眼神交換一番,韋御醫苦著臉,惶惶然道,「娘娘,臣等不敢亂給陛下用藥。」
症狀都診不對,誰敢亂拿皇帝的身體來試藥?
一著不慎,掉的可不僅僅是他們自己的腦袋,極可能禍及滿門。這風險,不管是誰,都不願意擔。
剛剛好不容易壓下的怒火再度騰騰衝往頭頂,她厲目如芒緊緊盯在他們臉上,怒喝之聲一句比一句高,「診不出病症?不敢亂開方子?」
「這就是你們的答案?這就是你們將本宮請來這裡的目的?聽你們哭訴推託?看你們束手無策?」
韋御醫等人被她喝斥得一句話也不敢反駁,皇后怒罵一通滿肚子怨氣總算撒了些。
「韋御醫,那你給本宮一句準話,陛下眼下的情況,你們打算怎麼著吧?」
總不能任由皇帝繼續這樣半死不活的昏睡著。
雖然皇帝的情況看起來挺嚴重,但他時而清醒時而昏睡。昏睡時,如完全失去意識的死人一般。清醒時,雖有軟乏無力之症,但想要砍掉他們腦袋,那就是嘴皮子一張一合的事。
幾名御醫惶惶交換著眼神,少頃,仍由韋御醫出面對皇后道,「娘娘,陛下這症狀,臣等一時也束手無策,但對於心脾失調之症,仍可入藥。」
皇后鳳眼一瞪,聲疾而沉,「那就趕緊開方子。」
韋御醫猶豫一下,又接著道,「此症雖可調,不過一時半刻,於他眼下軟乏無力的情況卻並無改善之策。臣等認為,娘娘不妨請朝中諸位股肱之臣前來,屆時聽聽諸位臣工的意見,問過陛下之後,詳細再做決定。」
決定是死馬當活馬醫,還是撇開此症不談,光調理心脾之症。
皇后皺著眉頭思索一會,方無奈點頭,「那就按韋御醫提議的辦吧。」
一會之後,皇帝所倚重的五位朝中股肱之臣就被請來了大殿。此外,皇帝的叔叔,人稱老王叔的寧姬也被請了過來。
皇后緩緩掃過殿中諸人,見他們神色各異,但俱面露憂色,直接便開門見山道,「眾位,事關重大,本宮就不多說了,具體情況還是由韋御醫向大家說明吧。」
她沖韋御醫微微頷首,韋御醫隨後忐忑的將事情給大家說了一遍。
「可萬一調理不成,反加重其乏力症狀又該當如何?」持相反意見的大臣也自有顧慮。
「老王叔,您老的意見呢?」皇后聽眾人商討半天也沒結果,直接將目光轉向一直沒有參與討論的老王叔。
老王叔慢慢道,「陛下是我們的陛下,但陛下的身體還是陛下的。該怎麼治,是保守治還是大開大闔的治,臣覺得,不妨還是先向陛下請示過再說。」
這時,內殿再度傳出響動。
老王叔眼睛一亮,「想來是陛下醒來了。」
眾人面上,也悉數露出驚喜之色。
在徵求皇帝意見之後,皇后與眾臣才一同進入內殿面見聖駕。
韋御醫自不敢對皇帝完全吐實,但也不敢隱瞞,只避重就輕將病情說與他知道。皇帝略一沉吟,便沉沉道,「無需忌諱,該怎麼治就怎麼治。」
當然,皇帝如此乾脆利落,並非他不怕死。而是他明知怕死也沒用,還不如死馬當活馬醫,說不定這藥吃著吃著,他的身體就好了。
這回他清醒之後,精神似乎好了些,將皇后及眾人打發之後,又強撐著處理了一些緊急的政事。而後不到一個時辰,便又再度昏昏沉沉因乏力而睡了過去。
方子,開了又改。改了又修。藥,煎了又煎。但皇帝的病情仍舊沒什麼起色,每日裡有大半時辰是精神不振無法理政的。即使清醒著,也渾身疲軟疼痛不已,他只能勉強閉目躺著養神。
不少御醫為了修改方子,都急得白了頭,更有翩翩少年郞也熬出數條皺紋來。然而,不管他們齊心協力還是各自為政自顧研究,一段時間過去了,仍無人能診出確切的病症來。
病因不察,自然也就無從對症下藥之舉了。御醫們整日忙亂著,看起來不似束手無策,實際上,跟束手無策也沒什麼區別。
這一日,寧易非將皇帝的症狀一一細說與洛瑤聽。
末了,他問,「你覺得依照他眼下的情況,到底是病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