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夫人暗暗叫苦,計子清的事,她其實並不想讓老太太插手,見老太太此刻怒氣沖沖也不敢多勸,垂著頭輕輕應了聲「是」,斟酌半響,向老太太徐徐勸道:「娘也別生氣,仔細氣壞了身子不值當!媳婦也不是那容不得人的,都這麼多年過來了,還有什麼看不開、看不透的呢?侯爺心疼大姑娘母女兩個在外頭吃了那麼多苦,如今多疼她一些也是應該的,因此媳婦也沒大好管,誰知茜兒那孩子見了心裡不平,總覺得姐姐奪走了父親的疼愛,這才不對付起來,說到底,都是媳婦的錯,今後媳婦會注意的,這點子小事,還是不要勞煩娘了!」
計老太太卻是哼了一聲,嘆道:「你夾在中間難做,吃力不討好,我都知道的,」想起兒子當年為了邵心萍跟自己頂撞之事,想起他先斬後奏將計子清接回府之事,計老太太心頭便不由得一陣發堵,越發的忿忿起計子清來,不容置疑的向計夫人道:「這個惡人,你不便做,就由我來做吧!老二把她都快寵上了天,哼,我老婆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懶得說,還打量我不知道呢!我要讓她好好看看,忠勇侯府不是沒規矩的地兒,既然認祖歸宗,回了計家的門,就該守計家的規矩!她若是覺得委屈不自在,有本事她明兒便滾!」
計夫人聽得又好氣又好笑,她倒是從來不知計老太太蠻不講理起來也是了不得的!還暗指她跟邵心萍爭風喝醋的,這個醋喝起來,她比旁人要更厲害的多!
計夫人無奈,只得答應下來,又陪著計老太太說了一會子話,服侍了一番,這才離去。
對於外頭傳得風風雨雨的言語,計夫人暗中恨得咬牙。外人問起時卻是半個字的解釋也沒有,只是有些為難的笑了笑,神情坦蕩,眉宇間不見半點不自然,一副任由人言的架勢,反倒將這流言又消去了許多。
再說計子清傷養好之後,計老太太便派了個婆子命她收拾東西,去靜宜園與自己同住,說是要親自調教她。
計子清不怕計夫人,卻有點兒怕計老太太,原因很簡單,因為便宜爹可以壓得住便宜母親,卻不見得能夠壓得住便宜祖母。
聽到這個消息,計子清嚇得腿腳發軟,心裡忐忑不安,立刻便命百靈去外院給便宜爹傳信。
等到計侯爺從府外回來,匆匆趕過來時,一聽計子清一臉驚懼的說起這事時,計侯爺提起的一顆心這才放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含笑安慰道:「清兒不用害怕,這件事祖母已經跟爹說過了。那是你的親祖母,斷斷不會難為你的!有祖母調教,也是為了你將來好說親,清兒不小了,爹還琢磨著給你說一門好親事呢,養在祖母跟前,到時候說出去也更好聽一些!」
聽便宜爹說到親事,計子清有些害羞的垂下了頭,雙頰一熱,不自覺的想起谷郡王夏見源來,心裡不由得有些遺憾,心想他若不是個瘸子那該多好!
計侯爺見愛女一臉嬌羞的垂下了頭,憐愛的笑道:「好了,好了,好好收拾收拾,明兒便到你祖母那邊去吧!」
計子清答應一聲,想了想又笑道:「爹,女兒白天在祖母跟前侍奉,晚上還是住在消夏齋里吧,怎麼好打擾祖母那裡的清淨呢?」
計侯爺略一沉吟,覺得為了女兒回府一事母親已經不高興了,沒有必要再為了這點小事再令她不快,便笑道:「你簡單收拾幾件衣裳,過去陪你祖母住幾日再說吧,這也是你祖母一片心意。消夏齋這裡,讓下人看守著便是了。」
便宜爹也這麼說,計子清無法再施展,柔順的答應了。
第二天,計子清便帶著百靈、紅梅一道去了靜宜園,留下秋雁和張媽媽看守屋子。
計老太太正等著她呢,一見面上下打量一番,見她穿著玫紅緞織暗花攢心海棠褙子,桃紅刻絲撒花裙,袖口、袖口、衣襟皆為富麗繁花挑金絲線鑲滾鎖邊,挽著螺鬢,簪著花鈿和翡翠嵌珠步搖,細碎的流蘇長長的垂在耳旁,一行一動間葳蕤生輝,嬌艷異常。
計老太太不禁上手合十念佛道:「阿彌陀佛,我老婆子這裡是供奉菩薩的地方,你打扮成這個樣子給誰看呢!吳媽媽,快帶大姑娘下去更衣!」
老太太到底有涵養,若是計子清來說這話,狐媚子、小狐狸精這些字眼是必少不了的。
一時間,數道目光齊齊射向計子清,計子清這才發現,老太太這裡上上下下的穿著皆以樸實素淨為主,便是老太太自己,也是一身低調的青金色的團花暗紋對襟大袖衫和銀灰襖裙,樣式普通,只是料子比旁人更好些罷了。
計子清無法,只得隨了吳媽媽下去換衣裳。
吳媽媽見計子清若無其事的隨著她下去換衣裳,沒有半點兒侷促難堪或是羞愧尷尬之色,心底倒是暗暗稱奇,也暗暗鄙視。
吳媽媽裝模作樣打開計子清的衣包,挑了挑,搖頭陪笑道:「大姑娘,這些衣裳不是織金緞就是繁花刺繡,顏色也太鮮亮了,還是穿老太太為你準備的吧!」吳媽媽說著,打開柜子拿出一套素藍交領窄袖褙子、白綾長裙,除了領口、袖口繡了一圈單調的小花別無他飾。
計子清已經許久沒有穿過這麼素淨的衣裳了,見這衣裳跟一等大丫頭幾乎一樣,心裡有些不快。吳媽媽也不催她,只是笑道:「若是老太太等得久了,恐怕不太好!」
計子清無法,淡淡笑了笑,利索的換了衣裳,任由吳媽媽將她精緻的髮髻解下,重新隨意挽了個最常見的髻,略略點綴幾點素淨的珠花,隨她重新出去。
「嗯!」老太太滿意的點點頭,笑道:「這還差不多!」
計子清立時鬆了口氣,忙笑著上前給老太太見禮。
老太太點點頭,說道:「隨我進佛堂,替我念一卷經吧。」這是老太太每日的早課,老太太轉念珠敲木魚,由身邊的大丫頭低聲念誦一卷大悲咒。
計子清頓時有些臉紅,吱唔道:「祖母,我,我不識幾個字……」
老太太臉色唰的一下變了,銳利的目光直直盯著她,面若寒霜冷聲道:「不識字怎麼不早說?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可堂堂侯府的女兒,將來出嫁了不識字怎麼管家、怎麼看帳冊子?你爹糊塗,這麼大的事不說早作計較,倒是整日價在那些個雞毛蒜皮的小事上鬧騰!」老太太當即扭頭吩咐春蘭:「把大悲咒念給大姑娘聽,今兒讓大姑娘背下來!」說畢又向計子清道:「好好背吧,下午我可是要檢查的,背下之後,再一個一個字的認一遍!」
「是,老太太!」春蘭屈膝答應,看向計子清的目光就帶了點不屑。
計子清嘴動了動,只得答應一聲隨春蘭去了。
突然發現百靈、秋雁兩人都不見了,計子清緊了兩步,向春蘭陪笑低聲問道:「春蘭姐姐,請問我那兩個丫頭——」
春蘭轉頭,氣定神閒淡笑道:「老太太已經打發她們回去了,靜宜園地方小,不慣太多人擠挨在這兒。這兒的下人,大姑娘有何吩咐不拘吩咐哪一個都成。」
計子清十分氣悶,卻也只得罷了。
春蘭領著計子清來到一間小小的禪房,請她坐下,斟上一盞清茶雙手奉與她,便拿過經卷開始念,計子清只覺得滿耳朵里嗡嗡嗡的直響,根本不知道春蘭念了些什麼。春蘭也不管她,用輕柔舒緩的語調一遍遍念著。計子清沒奈何,想起老太太說過要檢查的話,只得按捺著性子默默記誦。
好不容易挨到老太太早課完了,開始用早飯,計子清終於鬆了口氣,隨著春蘭一道出去用飯。
只是她沒料到的是,老太太坐著,她站著,老太太吃著,她看著,且還要在一旁伺候。計子清轆轆飢腸被食物的香味一熏,喉頭止不住的發出聲響,兩隻眼睛也管不住的直勾勾盯著桌上的食物。
老太太實在沒想到她竟如此的沒有教養,冷著臉道:「你是我們侯府的女兒,享受侯府榮華富貴的同時,也得承擔相應的義務和責任,你這個樣子,將來出嫁了怎麼侍奉婆母?豈不是令我們侯府蒙羞?你下頭兩個妹妹還怎麼說親事?吳媽媽,」老太太道:「大姑娘就交給你了,好生的教導教導她,該怎麼侍奉婆母長輩!將來不能丟了我們侯府的臉!」
計子清陪笑道:「祖母言重了,婆母想必自有丫頭伺候,哪兒用得著——」
「啪!」的一下,老太太將手中烏木鑲銀的筷子扣在桌上,斥道:「長輩說話你敢頂嘴?光這一條罰你跪上一夜都不過分!更別說你說的那都是什麼話!你不懂我們這樣人家的規矩我不怪你,可你若是連學都不想學,我看你還是別做我們家姑娘的好,省得將來嫁出去了,你自己出醜受罪不說,還得連累我們家丟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