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別苑,寂靜的表面下隱藏著一股股激流。→
顧昭的院子就在太子住處不遠,正好改成了今天晚上的指揮部,時不時就有一隊小鶴和御林軍押著人過來,一一關入臨時設置的囚室之中。
而顧昭現在要重點審問的,當然就是剛才行刺太子的舒澹然。
守正帝愛女掌珠公主的夫婿,太子的親姐夫,曾經的狀元郎,如今的通政司舍人,無論哪一個身份,都足以保證舒澹然未來的人生無限風光。
這樣的一個人,為什麼突然做出這樣自毀前途、株連九族的事情,實在是一個令人不解的問題。
「前途?九族?」舒澹然聽見這個問題的時候,笑得就像是一個瘋子,他的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聲音中充滿了淒涼,「顧大人,你們控鶴司如此神通廣大,竟然不知道秦掌珠的所作所為嗎?」
「還是就因為他們姓秦,所以就可以為所欲為,而你們不過是為虎作倀,根本就不在意皇族率獸食人,只要保住你們自己的烏紗帽就行?」
顧昭坐在他對面,雙眸如水般平靜的看著他「舒狀元,你也是讀書人,也許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慘劇,讓你如此憤怒激烈。但是,到了現在,你也應該知道,你的謀劃已經失敗了。」 🄳
「發泄情緒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一味瘋狂吼叫只是徒然。」
「你不想冷靜下來說一說,讓我知道,掌珠公主到底對你做了什麼嗎?」
舒澹然滿是血絲的眼睛用力瞪著顧昭,發出了一連串意義不明的怪笑。
顧昭不說話,只是坐在那裡等著,她眼中意味明顯。→
過了好大會兒,舒澹然微張乾涸的嘴唇,聲音嘶啞道「有茶嗎?」
小鶴看了一眼顧昭的表情,迅速退了出去,很快就端來兩杯熱茶。
舒澹然兩隻手腕被綁在身後,只能閉目聞聞茶杯上方飄動的水汽,他清秀儒雅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似乎帶著嘲諷「貢茶,明前,皇帝喜歡喝,所以他的子女都跟著喝,似乎這樣就顯得他們一個個就成了真正的孝子賢孫一樣。」
他慢慢睜開眼,打量著顧昭「你……」
只吐出一個字,舒澹然就笑了起來,笑容真實舒暢,看起來是真的很高興。
他環顧四周,房間裡只有顧昭和她身邊的一個小鶴,其他人都已經退了出去,想必是顧昭已經感覺到,他接下來說的話,可能不適合太多人知曉。
而顧昭身邊的小鶴也很奇怪,大晚上的在房間裡,還是戴著一頂寬檐帽,遮住了大半個臉,只露出線條格外漂亮的半個下巴。
舒澹然自顧自地笑了一會兒,也不顧自己被綁得像個粽子一樣,笑吟吟地開口說道「我沒想到,控鶴司的鷹犬紅人,竟然也不是那麼忠誠。」
「聽見我對皇帝和皇族那樣不敬的言辭,也不見你有絲毫惱怒,就連出口斥責我,你都懶得做嗎?秦家對你做了什麼,讓你這樣的鷹犬都生了異心?」
顧昭平靜的眸子划過一絲不解,她緩慢坐下,語氣儘是不耐,「舒澹然,有必要浪費唇舌,做這樣沒有意義的挑撥嗎?大家都是聰明人,何必行此愚蠢事?」
「你這樣的嘴臉,我不喜歡。→來人,伺候舒大人清涼一下。」
幾個小鶴衝進來,二話不說就把舒澹然提起來,頭朝下按在了牆角的水桶里。
小鶴們守在一旁,過一會兒就把舒澹然的頭拉出水面,但是只給他喘息幾口的時間,就立刻又把他的頭按到水裡。
反覆了不知道多少次,舒澹然渾身都濕透了,也憋得喘不過氣,終於忍不住妥協,「別,別弄了,我要,要死了……」
沒有聽到顧昭的許可,小鶴們不為所動,繼續重複之前的動作。
直到舒澹然喊出「饒命」「顧大人,求你了,放過我吧!我,什麼都說!」
顧昭這才唇角勾起,懶懶的把手一抬,小鶴們把舒澹然提到剛才他的座位上,一個個退了出去。
舒澹然咳嗽得撕心裂肺,眼睛裡閃過驚悸。
他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但是像剛才那樣,死又不能死,只有無休止的痛苦和折磨,卻是他沒有想到的。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而他之前自以為已經做好的準備,在這個時候,是多麼的幼稚和脆弱。
再次看向顧昭的時候,他的神情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之前他的姿態是俯視顧昭的,一個江南貧女,僥天之幸,乘風而起,掌握權力,知道什麼是仁義,什麼是對錯?不過是搶著為主子叼骨頭的走狗罷了。
哪怕他落入顧昭之手,生死由人掌握,舒澹然的精神上是勝利的。
可是當他開口,求顧昭停止對他的折磨時,舒澹然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徹底的失敗者。
再也沒有了剛才掌握談話節奏的信心,舒澹然低下了頭,看著面前已經涼了的那杯茶,輕輕開口「其實,秦家人的霸道蠻橫,我想顧大人你應該深有體會才對。」
「畢竟你在遇仙樓元夕的遭遇,就是最確切的證據。」
對於舒澹然知道這件事,顧昭並不覺得奇怪。
如果沒有今天的行刺,舒澹然的身份,足以了解很多別人不知道的內幕。
「秦佑謹還是最不受寵愛的皇子,就有那樣的膽量給你設下陷阱,想污你清白,強取豪奪。」
「那你想想,十年前,作為皇帝最寵愛的女兒,秦掌珠看上了一個新科狀元的時候,能做到什麼程度。」
舒澹然的經歷說起來也沒有什麼太過新奇的地方,正如他所說,這是一個皇帝愛女看上新科狀元,然後強取豪奪的故事。
舒澹然當時已經成親生子,妻子是他的青梅竹馬,與他門當戶對的小家碧玉,美麗賢惠;兒子剛剛三歲,乖巧可愛。
他根本沒想到那個偶然遇到的俊俏公子會是公主,在拒絕無果之後,之前看起來直爽友善的公子直接翻臉,以他的妻兒為威脅,逼他同意休妻尚主。
顧昭挑了挑眉毛,滿臉的不相信,「新科狀元,一表人才,確實出眾,但是也不值得金枝玉葉的掌珠公主這麼做吧?」
舒澹然反唇相譏「那顧大人如何解釋,信陽郡王為了你一個國公義女就用出那種齷齪手段?」
顧昭一時無語,她怎麼跟舒澹然解釋,秦佑謹是將與她成婚當成了保證一切與上輩子同樣發展的一個重要環節?
秦佑謹看重的不是她這個人,而是那個天上掉下來的太子之位。
舒澹然見顧昭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不由哈哈大笑。
一直以來顧昭都是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現在終於被他扳回一局。
顧昭一臉無奈攤手道,「好吧,你繼續說。」
「總之,我雖然是新科狀元,但是在朝中沒有任何根基,根本無法和公主對抗,不得不妥協。」舒澹然的笑容漸漸消失,「我休了與我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將兒子交給家鄉的父母撫養,成了上京城中的舒駙馬。」
「為了父母,為了妻子,我選擇忍耐。可是,秦掌珠好狠的心,她竟然還是不肯放過我的妻兒。」
舒澹然抬起頭,認真地看著顧昭「顧大人,我知道,秦佑臻對你很有好感,但是聽我一句勸,秦家的人,根本不值得信賴!」
「不管是現在的太子,還是那個完全沒有人在意的信陽郡王,亦或是看起來平易近人的靖王,和賢良聰慧的誠王,或者是那位兇殘暴虐的勵王——這些秦家子弟,全都是食人的猛獸,平時偽裝得再好,關鍵時刻都會露出吃人的本相!」
舒澹然說到最後,悲聲如泣血。
站在顧昭身邊的秦行烈握緊了拳頭,他哪裡得罪了這個傢伙?說他那些侄子就罷了,為什麼要扯上他?
無冤無仇的在他娘子面前給他挖坑!他已經很難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