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見眾生皆草木,唯有見你是青山(十六)

  蕭璟泫欠欠的掏了掏耳朵,似乎還是有些不太滿,不以為意道:「錯了,你叫他什麼?」

  他忽然拔出了劍,方才的溫柔與戲謔驟然瓦解,神情陰冷狠戾,眉宇間翻騰起絲絲殺意。

  劍邊擦過因為吊著重物,而繃直、繃緊的繩子,漫不經心的勾唇笑了,嗓音森冷,「重新說一遍。」

  阮向晚嚇得一震,顫抖得更加厲害了,畢竟只要蕭璟泫灌入一絲靈力,劍氣都能將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削斷。

  站得離蕭璟泫最近的葉辭淨,驚得瞠目結舌,伸出雙手想勸阻,又不大敢靠近,太可怕了,還有點奇怪——

  以前的蕭璟泫雖然做什麼事都混,持強凌弱這種事兒,也經常幹得出來,但是從不會草菅人命。

  更不會表現得像今天這般激進,有要置同門師弟於死地的意思。聽說還是為了他最看不起的那小師叔!

  「我說!我說!蕭師兄你可悠著點,我重新說。」阮向晚恥得漲紅了臉,深吸一口氣。

  「雲瀾仙尊不是廢物!阮向晚是廢物!我是廢物,我是廢物。」他不服氣的問:「這下總行了吧?」

  楚淮舟的思緒停滯了一瞬,腦海中仿佛被一層厚重的霧氣籠罩住了一般,非常遲鈍的、笨拙的才反應過來——

  蕭璟泫這是……在為他討公道?

  蕭璟泫這才咧嘴笑了,叫一旁看戲的人幫忙,將他放了下來,嘻嘻哈哈道:「這才對嘛。」

  又忽然揪住他衣領,一把扯近面前,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以後,再膽敢對他不敬,就不是恐嚇這麼簡單了。」

  他本來就高,阮向晚此時又半跌在地上,垂下來的眸光帶著隱晦的威脅與狠戾。

  只一瞬又消失不見了,因為他余光中瞟見一個熟悉的天青色身影,是重重人群之後、並不引人矚目的楚淮舟。

  蕭璟泫愣怔了片刻,倏地站直了身體,轉過身去,恭敬又尊視的低頭,叫了聲,「小師叔。」

  周圍的弟子注意到衣袂翩翩,如月似華的、面無表情的男子,皆不由自主的讓開一條道來。

  有了阮向晚這個前車之鑑,紛紛抱拳躬身,恭恭敬敬的喚他,此起彼伏的:「雲瀾尊上。」

  楚淮舟才抬起眼帘,纖軟的睫毛掀起垂落,眸底是一片說不清情緒的、稀碎的光。

  淡定的微微點了點頭,「都散開吧,做各自的事去。」

  待周圍弟子基本都走光了,他先是看了一眼被嚇的腿軟,半跪在地上的阮向晚,然後才抬眼看蕭璟泫。

  細長的紫眸透著寒意涼薄,顯得有些不近人情,「都是同門師兄弟,為何要在此大道上,短兵相接?」

  阮向晚掙扎著爬起來,敷衍拱手行禮後,告狀道:「雲瀾尊上,是蕭璟泫先動手的!弟子是為自衛才反擊!」

  「好,我知曉。」楚淮舟轉頭向,另一站得筆直的紫色玄衣男子,鐵公無私道:「你可有話要辯?」

  「小師叔,」蕭璟泫抬起眼睛,眸子透著朦朦水汽,冰綠瞳仁清得透亮,「師侄,無話要辯。」

  「好。」楚淮舟冷冷地啟唇:「閣主和你們師尊將此事,交由我全權處理,以示公平正理。」

  「雲槐仙尊、凝幽仙尊、殿中門徒,蕭璟泫、阮向晚,不守門規,私自聚眾鬥毆,罔顧尊師教誨。觸犯本門首條門規戒律,依規背寫門規百遍,鞭責二十。」

  「念乃是蕭璟泫挑事、動手在先,另加罰禁足半月於夢仙棺房舍之中。你二人可有異議?」

  只要看見蕭璟泫不好過,阮向晚也就爽了,渾身都覺得舒暢;兩敗俱傷、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毫不在乎。

  他忍住面上顯而易見的竊喜之色,「沒有異議。」

  蕭璟泫看著青色雪緞袍擺底邊,深吸一口氣,露出無辜、破碎、甚至有點悽美的苦笑來,「回小師叔,師侄沒有異議。」

  寬袖之下的青筋半顯,骨節輕凸的白皙手掌,按扶在腰間,殷紅的鮮血透過指縫浸流出來。

  面上過於造作可憐的笑容,牽動了腰間的傷口,他「嘶」地吸了口氣,撇下上揚的嘴角。

  楚淮舟身形輕輕一晃,最終穩住雙腳不曾動作,神色清冷寡淡,嗓音也聽不出情緒起伏來,「你受傷了?」

  「小師叔,這點小傷無妨,不礙事。」他聳聳肩膀,沖他咧嘴笑,又疼得「嘶」了聲。

  葉辭淨站在他身側,時不時的伸出手把扶一下,「蕭師兄,這種時候,你就別逞強了。」

  蕭璟泫還真不是在逞強,這點皮肉傷口,乃是他有意蹭上阮向晚的劍邊,故意留下的。

  真正十九歲的蕭璟泫還沒有靈武,就這樣赤手空拳的贏了阮向晚,還毫髮無損,難免不惹人生疑。

  因近幾年來,性格好鬥且頑劣,整日嘻嘻哈哈,在修道上也不上進。

  縱使天賦極高,又有靈眼相助,但在修為境界上,還是落後同期拜入碧落雲巔的阮向晚一大截。

  他不給自己身上創點傷口,不見點兒血的話,還真有點說不過去,日後問起來,也不好解釋交代。

  以至於,他被禁足之後,各小山峰輪相傳言:蕭師兄又菜又愛玩還偏好鬥逞強。

  楚淮舟眉眼依舊清冷,面容冷徹如玉,毫不留情道:「小傷既無妨,那便下去領罰吧。」

  「是,小師叔。」蕭璟泫垂首,神情失落,絲絲縷縷的落寞之色,在他眸底淡淡的掠過,略顯哀傷卻並無幽怨。

  好基友葉辭淨見他皺眉,只當這是因為痛得慘了,立即為兄弟上前。

  「雲瀾尊上,弟子想替蕭師兄求個情,他腹部尚受了傷,再挨二十板子,沒有七八天,怕是下不了床!清尊上從寬處理,著輕懲罰,免去二十鞭責。」

  他心底暗暗想著:第一次畢恭畢敬對雲瀾仙尊行禮,居然是為了作死的師兄。

  蕭璟泫有好基友,阮向晚也少不了有狗腿子,楚淮舟還未發話,跟著阮向晚的一眾弟子跳起來反駁。

  「憑什麼?本來就是蕭璟泫師兄先動手,既要為他免去杖責,那我們阮師兄,也不能受這鞭責之刑。」

  言外之意便是說,蕭璟泫自己要挑事兒,打不過,受了傷,那是他自己活該!

  雙方各執一詞,都說有理。

  楚淮舟方才之所以遣散了大部分弟子,不單單是為了,給十八、九歲的少年留個臉面。

  還有部分原因就是,為了防止現在這般情況發生,混亂場面一度無法控制。

  楚淮舟無奈,更多是束手無策:畢竟,他連這裡最弱的弟子,都不一定打得過,一招定勝負的話,還有可能出奇制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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