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舟在無人注意的角落,微不可查的嘆了一口氣,起勢準備施傳音術,喚閣主前來處理。
他要撂挑子了,實在管不了。
一直同他一樣,靜默站在旁邊,以為想要看他出醜笑話的蕭璟泫,忽然氣場全開,震得周圍靜了下來。
鏗鏘堅定又倔犟的聲音:「我說我無異議,師侄蕭璟泫聽從雲瀾尊上安排,甘願領罰。」
蕭璟泫如同宣誓般的話語一出,便無人再多說什麼,亦無人去質疑雲瀾仙尊的責處是否不妥。
葉辭淨有些不可置信看著他:以往犯了錯,聽說要受罰,蕭師兄那是死不認帳,想法設法的要把自己摘除乾淨。
倒也不是說罰得有多重,主要是所有弟子不約而同覺得,受了罰,會很沒面子,至此,在死對頭面前,抬不起頭來。
今天這是吃錯何藥了?怎麼還上趕著領罰呢?
蕭璟泫小腹下的涓涓鮮血,從指縫中溢出,楚淮舟神色冷淡,垂下眼睫,隔空施了止血咒。
幹了很溫柔的事兒,嗓音卻清冷得沒有溫度,「那你們二人,便自行上戒律院去。」
入夜之後,蕭璟泫是讓葉辭淨扶上夢仙棺的,阮向晚是嬌嬌公子,讓擔架給抬回去的。
葉辭淨一路吐槽:「雲瀾尊上也罰得忒狠了,不就打了一架,哪有施鞭責,杖責也就夠了。」
單單只是聽著,或許會覺得杖責比鞭責更重,畢竟一個是比巴掌還寬的板子,一個就是細長柔軟的戒鞭。
杖責便是普通的挨幾棒子,鞭責可不是普通的挨幾鞭子便罷了。
鞭責,需得戒律使者往戒鞭中注入靈力,再對受罰之人進行策打鞭抽,不止是痛在身體血肉上,更是痛在骨髓、靈魂中。
「也是我犯錯在先。」蕭璟泫眼睛都沒抬,冷冷道:「就送到這兒,你先回去吧。」
「你能行嗎?」葉辭淨在猶豫中,對上他眸子,打了個寒顫,「行……行吧,我先下去了,有事兒你傳音喚我。」
蕭璟泫扶在門框上,整理整理面中表情,眨巴眨巴眼睛,吸吸鼻子,眼淚汪汪的推門進去。
屋內沒掌燈,茶桌前卻坐著一人,雪白天青衣袍在月色下,獵獵翻飛,身姿面容卻比由窗泄進來的月華,還要耀眼清冷幾分。
他故作不知,抬手指風一竄,台上的燭火被忽地點燃,照亮了桌前之人的臉。
蕭璟泫愣怔驚道:「小師叔?您怎麼會在這兒?」
楚淮舟站起身,眉心微蹙,眼底常結的冰霜融了半面,有些不自在道:「我來看看……」你
伸在他面前寬大、乾燥的掌心之中,躺著一小小白白的瓷藥瓶,是功效最好,還不會很痛的那一種。
蕭璟泫半垂著眼,昏暗微幽的燭光配合著軟卷的睫羽,掩著眸中深處的笑意。
楚淮舟不願說起,他便不問為何,只管不言不語的接下罷。
蕭璟泫絲毫沒有避諱之意,撐直腰板緩步走到榻邊坐下,低頭解開自己被血黏糊了一片的衣襟。
一道劍傷紅痕橫刺於腰側,在黑紫玄衣白皙肌膚的襯托之下,宛若紅梅覆雪般亮麗刺眼。
只是看著有些兇狠可怖,血涓涓流得很多,實則傷口並沒有多深。
他指尖蘸了些透亮的藥膏出來,細細地塗抹在傷處,冰涼的觸感沒有帶來額外的疼痛,反而安撫了那火辣辣的傷處。
蕭璟泫看著立於窗前,倔犟不肯離開,又不好意思走近來的,孤傲清冷的一襲月白身影,背對著他。
「小師叔,能否幫師侄兒一下?後背的傷,我夠不到。」
「葉辭淨呢?他沒同一起回來?你為何不傳音叫他上來?」
蕭璟泫開始睜眼說瞎話:「他瞌睡多,早早回房收拾去了,估計此刻已經睡下了,雷打不動,傳音術叫不醒他。」
他扭頭笑,嘴角酒窩深深,語氣染上撒嬌,「小師叔,可否幫我上點藥嘛?」
楚淮舟這才肯轉過身來,低低地應了聲「嗯。」抬眸看他交錯斑駁著累累鞭傷的後背,深可見白骨。
在幽深寧靜、不為人知的深夜,他一向冷著無表情的臉上,才露出溫柔憐惜以及心疼的情緒。
蔥白細長的手指撫過之處,有點灼燒的透涼感,雖痛感不強烈,他趴在床上,還是故意用力吸了吸鼻子。
『是不是痛了?』『不痛,不痛,你別哭,我下手輕點』之類哄人的話,臉皮特薄的雲瀾仙尊,就不可能說的出來。
「可在怨我罰得狠了?」楚淮舟清冷聲線透著僵硬的輕柔,沾著藥膏的指腹頓在半空中。
蕭璟泫從被褥中抬起,好不容易擠出幾滴淚水的濕潤眼睛,「我,我不曾怨恨小師叔。」
「今日確是師侄做的不對,身負皮肉輕傷不說,還釀下如此大錯,險些害了阮師弟性命,現在思來想去,亦是陣陣後怕。」
他後怕……個屁!
上輩子好歹也是屠盡半個人界,令人聞風喪膽,可止小兒夜啼的一代魔尊,不至於讓一死有餘辜的人命,就嚇破了膽兒。
想想上輩子,阮向晚做的那些惡事,他就恨不得扒他人皮,飲他熱血,剔他筋骨,頭骨當作酒杯!
他口鼻捂在床單中,聲音悶悶的,像是蒙著一層厚厚的霧氣,要多委屈便就有多可憐。
楚淮舟的手更輕了些,偏涼夜風穿過窗隙,微幽燭光躍動了兩下,橘黃的火光落在他溫吞春水般的眸底。
「你怨恨我也是應該,我此次也終歸是罰得重了些。」他聲音小如蒼蠅,像是在彆扭道歉,又像是在悶氣自責。
看著太深而難以止血的鞭策傷口,森森白骨隱逸於鮮紅血肉之中,他即便只是看著,都覺得痛,不忍直蹙眉。
蕭璟泫餘光無意掃過,板正直坐於床沿邊人,眼睛流露出燭光盈盈的柔情,心下微動。
他舉手眯眼乖巧道:「我當真沒有怨小師叔之意,我發誓,以後這種混事兒,師侄再也不犯了。」
楚淮舟靜默了許久,眼底的雪霜與疏離又凝了起來,斂下沉寂的眸子,冷冷道:「你這發誓、賭咒,我聽了不下千百遍,有哪一次是作過數的?」
蕭璟泫半天才尋回聲音,「這次絕對是真的!絕對是作數的,對小師叔一字一言皆是發自肺腑,源自內心。」
他掙扎的爬起一半,雙臂支起上身,繃緊的手臂肌肉,線條流暢,隱隱鼓起。
兩人對視片刻,楚淮舟微紅著耳尖,將他按了回去:「好好躺著,還有最後一道傷口要塗藥。」
空氣都安靜下來,身後的人忽然低低地囁嚅道:「且信你一回。」
【麻煩您動動手指,把本網站分享到Facebook臉書,這樣我們能堅持運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