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寧幾乎成了她在向家的救贖,可在養了半年之後的某一天,在她出門拾柴火的時候,向正元不聲不響送走了方寧,說是找到了方寧的家人。
她為此病了一場,但也為方寧高興,有家人惦記著總是好的。
後來她總想起對方,家裡給治病了嗎?生活的怎麼樣?
可魏秋芸對方寧的事諱莫如深,她開過一次口之後再也不敢問了,只把擔憂和想念藏在心裡。
後來去了花市,她逐漸變成了啞巴,對世事不聞不問,只干好魏秋芸交代的活計。
她在向家眾人眼中是老實懦弱仰人鼻息的小螻蟻,他們談話交流開始不避諱她。
只要別做出故意偷聽的舉動,都當她不存在。
於是在往後幾十年間,她從向家眾人的隻言片語中窺到了事情的真相。
原來魏秋芸時常巴結奉承,逢年過節送禮不斷的方太太,是方寧的繼母。
而方寧一送回去就被親人關在了精神病院,且早在多年前就已亡故。
她渾身發冷又自責難安,後悔當時為何如此蠢笨無知,不能再細緻謹慎一些,救下那個小小的生命?
這一次她不僅要讓自己獲得自由,還要拼盡全力救下方寧。
能趕上向承安去縣城,多好的機會啊,就算死纏爛打她都不會放過。
去鎮上坐牛車要走一早上,騎自行車能省一半的時間,但也擋不住夏天的太陽火、辣辣曬身上。
好不容易有點養白的跡象,程夢可不想再曬黑了,她從懷裡掏出一條毛巾,裹住頭臉,躲在向承安後背,風呼呼刮著倒也不熱。
抬頭一看,向承安後背透出濕意,她假裝沒看見,繼續專注四周景致。
「你會騎車嗎?」
「不會。」
會也不好說出來,三道灣只向家有自行車。
向承安心情敗壞,就知道問也白問,明明看起來那麼瘦弱,怎麼這麼沉?越蹬腿越酸,煩的要死。
想回頭用眼神表達嫌棄,不妨一顆紅紅的腦袋藏在他背後,「你戴的什麼東西?」
程夢才不在意對方的嫌惡的語氣,「毛巾,我的嫁妝,遮陽用的,我只拿了一條你就別想了。」
「我沒想!」
「想也不行。」
「胡言亂語!」
他說的咬牙切齒,沒看到後頭的程夢咧著嘴笑的惡劣。
「你不行了?要不停下歇一會兒?」
這人說話怎麼這麼不中聽?向承安哼了一聲,氣沖沖,「不用,你最好坐著別亂動,不然就下來自己走。」
不用就不用吧,她是不會下來走的,腳上這雙老布鞋可不經磨。
她看著對方後背從有濕意到濕了個透,再蔓延到整個後背,唯一的想法竟然是這人大概有點虛。
向承安覺得自己腳快蹬出火星子了,再蹬下去真的要不行了,望眼欲穿才蹬到鎮上,不用想,他現在肯定極狼狽。
「你就在郵局門口等著,我去放自行車。」
拿過包裹騎車走了,程夢這回乖乖坐在郵局門口納涼等人。
也就半個小時,向承安回來了,他換了衣服,身上恢復清爽,看程夢沒亂跑心情好多了。
「走吧,去坐公交車。」
程夢緊跟著,上回來鎮上沒看見公交車,這回看清了,說是公交車卻沒後世那麼寬大幹淨,反而像個大型麵包車。
車上有兩個售票員,一個撕票一個收錢。
向承安給出去四毛錢,沒給票,她心裡默默記下。
對方回來的時候給了她一張票,「這個拿好,一會兒要檢查的,誰沒票要被扔下車的。」
見她默默收起來,裝進上衣口袋很寶貴的樣子,他心裡反而不對味兒了。
彆扭道,「那個,丟了也沒事,咱倆一起買的票,票上標著數字。」
程夢又拿出來看了看,上面確實手寫著2,向承安把他自己的也遞過來給她看。
「看見了嗎?這個是2的意思,說明是兩個人,丟誰也丟不了你,放心了吧。」
看她點頭,向承安舒了一口氣,想到以往他媽提過程家的事說不上來什麼心情,總之梗著不好受就是了。
僅這兩天的接觸來看,程夢不像大家口中說的那樣軟弱木訥,反而很強勢,用刀砍人他都不敢做。
他該討厭的,可又忍不住可憐。
他媽總說他心軟,以前他不承認,現在看來說的一點沒錯。
唉,終歸是自己救上來的人,等以後回了花市給找個相配的人家嫁了,好好過日子,總比在他家荒廢了好。
他想的挺好,可忘了向家他做不得主。
車上塞滿了人,大夏天氣味不好,程夢把車窗開到最大,問走神的向承安,「什麼時候發車?」
「去縣城一天一趟車,發的慢。」
她看過道不少人坐在小馬紮上,見縫插針塞人,還有人往行李架上爬被售票員喊下來。
雖然天氣熱,環境糟糕,車上的人倒都樂呵呵的,沒什麼火氣。
等車開動有風吹進來才愜意,她問向承安,「到縣城要多久?」
「兩個小時。」
她點頭,「難怪玉英沒回來,真夠折騰的。」
向承安哽住,沒回來靠你自己都鬧成這樣,玉英要回來再撕了你,那才叫唱大戲。
「你餓不餓?」
話題轉的很生硬但也算完美。
「餓。」
必須餓。
向承安頓了頓,暗罵自己提啥不好非提吃的,帶著情緒打開包裹,在裡面翻了翻,拿出兩個熟雞蛋。
程夢也很給面子,一臉驚喜,「雞蛋?這可以吃嗎?你媽給玉英補腦子的吧,吃了玉英怎麼辦?」
總覺得不是啥好話,又找不到證據,「吃吧,沒事。」
他不好說這倆雞蛋已經是包裹里能找到的最樸素的東西了,他媽為了給玉英補腦子確實沒少下功夫。
「玉英吃的真好,」程夢語氣羨慕極了,磕著雞蛋笑嘻嘻,「不過讀書費腦子,就是要吃好的。」
她把剝好的雞蛋遞給向承安,對方不吃,「給你的,我不餓。」
見她小口小口吃的珍惜,另一個裝進兜里,向承安又抑制不住心裡的怪異。
可憐人他見的多了,可就程夢處處讓他心軟,大概是她窮酸的坦然?
就像此刻,他總要忍耐一兩分才能控制不去拿更多東西給對方吃。
程夢有些噎,正好軍綠色的水壺遞了過來,她趕緊喝了兩口再道謝,喝完擦乾淨壺口再還回去。
湊過去小聲道,「裡面放糖了嗎?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