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里的房子是向家的老屋,能住在這裡的也只有在花市上大學的向承安了。
程夢攔住阿婆,以不好空手進去,先去買點禮品的藉口遛了。
她對這個弄堂的記憶十分深刻,卻不美好,這裡沒什麼能讓她留戀的。
向承安今年過年沒有回三道灣,他自己不會做飯,好在最近流動攤販多起來,總有放棄過年想多掙兩個的人,這才讓他大過年的不至於挨餓。
打算出去買點吃的,他最近手頭越來越緊,家裡又是那樣的情況,不可能給他支撐,只能自己想辦法。
他從沒為錢發過愁,可自從他哥出事,從前美好的一切都開始變得艱難。
這時候他不得不慶幸,他考上的大學的那一年,他哥把老屋的房子要了回來,他哥出事,也沒波及到他,不然如今他只能流落街頭。
離畢業還有兩年,這兩年該的生活費該怎麼辦?花市越來越松泛,他父母肯定想回來,若玉英考上大學,學費哪裡來?
這些好像都是他的責任,需要他來煩惱。
向承安被現實問題壓彎了脖子,他低著頭出去覓食。
「哎呀,小向啊,剛才你家親戚來看你,不好空手,去買禮品了。」
向承安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個小向說的是他。
他平常住在學校,不常來弄堂,和周圍的鄰居都不太熟,「找我?」
「就是找你呀,咱們弄堂里姓向的只有你一家。」
親戚?不可能。
自從大哥出事,自家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躲的比誰都快,就連大嫂和兩個孩子,都和他家斷了關係,還能有什麼親戚?
「好漂亮的囡囡。」
阿婆說起漂亮的語氣,滿是感嘆,這下向承安更迷糊了。
「人剛走,你追過去肯定能看到。」
向承安確實追了出去,在弄堂口邊唯一的副食品店,也沒看到阿婆口裡漂亮的女孩子。
正好有流動攤販在賣糍粑,向承安趕緊跑去買,四個不大的糍粑包在芭蕉葉上,這就是他今晚和明天的飯了。
餓極了,他不等回家,捏起來就吃,軟軟的糯糯的,吃的很慢,儘量讓食物在口腔里多停留一些時間。
視線隨意瞥過的街角,一個從穿著到周身氣場都有別於周圍人的身影一閃而過。
向承安怔愣了一瞬間,隨後若無其事的扭頭往家走。
若他還是曾經的他,大概會追上去和那位美麗的女士交談,現在的他,沒資格。
當吃飯都成問題的時候,那些美好的人和事,他不配想。
怎麼熬過接下來的兩年多大學生活才是他現如今最棘手的問題。
程夢還不知道她成了向承安自認為不配想的存在,若知道大概也只是啼笑皆非罷了。
逛了一天花市她並不覺得累,只是有點寂寞。
好在賀定在花市的工作告一段落,明天傍晚去余洲,所以他們有差不多一整天的時間能一起出行。
賀定洲帶著她去了花市的博物館,這時候的陳列還很樸素簡潔,沒有後世那麼嚴格的防護。
有軍人證,好像走哪裡都能得到優待。
博物館基本沒有外人,大過年的可能沒什麼人,看到他們工作人員挺熱心,幫忙講解文物的故事。
她看到了青銅器,看到了陶瓷器,還有甲骨刻辭,璽印,書法,繪畫等等,展品非常豐富。
從博物館出來,他們去看了電影。
程夢對這時期的電影除了地道戰之外印象最深刻的大概就是孟輝家沒看完整的那一部。
帶著就當散心的想法進去,出來的時候不得不承認,不愧是花市。
別的地方還非常保守克制的時候,花市已經開始大大方方接觸外來文娛,還被批准播放,不一般啊。
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程夢隨著賀定洲,按照地圖走遍了全國各大主要城市。
每到一個地方都要和當地部門進行溝通,每個地方的安排都不一樣。
有些注重內部學習,有些著重全面宣傳。
面向社會的宣傳,每一次程夢都會參加。
有在露天廣場的,也有在禮堂里的,配合賀定洲的演講,還要報紙上鋪天蓋地的宣傳。
報紙期刊對信息的統治力,在這個時期是無敵的霸主地位。
除了報紙期刊之外,電視台和廣播電台,也一起跟進。
真的是全方位無死角,鋪天蓋地的宣傳,由此也能看出國家在打擊特務間諜這方面的決心。
最好人全國人民一起行動,將所有藏在陰暗處的老鼠全部曝光出來。
為此還設置了專門的獎勵機制,一旦查實,將有五百到一千元不等的獎勵。
要知道一斤豬肉只要七八毛錢,這筆獎勵含金量實在夯實。
這件事對賀定洲的影響也尤為凸出,他從全軍聞名到了全國聞名。
私底下她總調侃他,再過不久可能會有人把他的故事改編之後搬上螢屏。
對此賀定洲除了不在意,還有點為她可惜的心情在裡面。
程夢表示志不在此,她得了正兒八經的實惠,才是最重要的。
隨著越走越南,身上的衣服越穿越少,到申城的時候,只剩下短袖和薄外套,室外比室內暖和。
僅僅一天,她學會了外出少穿,回來棉襖加身。
「同志,同志請等一下。」
程夢不大確定的回頭,確實在叫她。
是個頭髮齊腰,整頭燙著小捲髮,抹著大紅唇的女士。
她穿著高跟鞋,跑到她身邊,拄著膝蓋喘氣。
「有事嗎?」
程夢聽著對方風箱一樣的喘,都替她難受。
毛憶梅總算喘勻氣了,她直起腰將長發甩到身後,「剛才大禮堂我就坐你身後,你有印象嗎?」
程夢搖了搖頭,她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賀定洲身上,真沒注意周圍的人。
毛憶梅沒在意,「你好,我叫毛憶梅,剛才在禮堂我就注意到你的穿著很不一樣,當時就想問的,可場合不對,不好開口。」
「你走的好快,我差點跟丟。」
如果真的跟丟了,她大概能去死一死了。
程夢聽的好奇,「我的穿著怎麼了嗎?」
她自己看了看,穿的中規中矩,很正常啊。
要說不一樣,毛憶梅自己穿的才叫特別,上身是泡泡袖襯衣,配著一件馬甲,下身是牛仔喇叭褲,再搭配上她那一頭的捲毛,和烈焰紅唇,渾身上下寫著張揚。
潮姐沒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