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定洲回來,過年的氣氛比剛才還要濃烈一些。
程夢把給他熱著的飯菜擺出來,大家有意無意都圍著他坐,看著他吃。
羅姨和賀叔你一句我一句的問,賀定洲邊吃邊回答,偶爾和她眼神對視一下,就連方寧也沒冷落,誰都照顧到了。
外面鞭炮聲聲,屋裡歡聲笑語,這是她過的最溫馨的一個除夕夜。
賀定洲從她懷裡抱起酣睡的方寧,羅姨指揮,「放我房裡。」
小孩子精力有限,也不強求一定要守歲。
「小洲,來陪爸喝一杯。」
程夢沒見過賀定洲喝酒,哪怕之前他們訂婚,他也只是默默的給別人添酒。
賀定洲察覺了她的盯視,以為她也想喝,「要來一杯嗎?」
賀永德剛要說程夢不喜歡喝,誰知道這姑娘痛快點頭,要喝。
賀定洲給她滿了一杯,笑看著她小口小口的抿,「只能喝一杯,不能多。」
羅文珊這才發現剛才給程夢倒的那杯紅酒,已經沒了,不是說不好喝嗎?這丫頭什麼時候幹了?
「摻著喝容易醉,小心明早起來頭疼。」
程夢這時候已經有了微醺的感覺,飄飄然,確實是一種新的體驗。
「頭不疼。」
狀態有些亢奮,看在其他人眼裡,其實已經醉了,反應遲鈍,雙眼迷離,看著賀定洲傻樂。
羅文珊無奈的看向兒子,「一杯倒的量,剛才要白酒喝估計已經醉了。」
賀定洲想帶她進去睡覺,新鮮出爐的小酒鬼瞪大眼睛無動於衷,非要聽他們說話。
她也不鬧,就乖乖坐在一旁認真聽。
他點頭的時候她也會學著他的樣子點頭,好像課堂上拼命聽課也聽不懂,但不能讓老師發現,非要不懂裝懂,和其他人保持同步的小笨蛋。
實則眼睛裡寫滿了茫然和懵懂。
最後在賀定洲連哄帶騙之下,才把人哄進臥室,講了睡前故事才睡著。
回到樓下,賀定洲這才和好幾年沒見的父母好好聊了聊。
雙方的打算,對以後的安排。
「別回招待所了,今晚住家裡。」
賀定洲也是這麼打算的,一會兒給呂政委打個電話說明一下。
他的房間還是原來的樣子,書桌上放著厚厚的相冊,他翻看,裡面是他從小到大能留下的全部老照片。
一頁頁翻過去,對應照片的那些故事出現在記憶中,臉上淡淡的笑意縈繞。
咦?有一個位置空了?
整個相冊的排列是有時間線的,他的記性不錯,根據前後左右的照片來判斷,少的這張大概是他讀軍校第一年,在學校教學樓前拍的。
羅文珊端了一杯牛奶進來,看他翻照片,笑著說,「小夢對你小時候很好奇。」
她眼尖看到相冊空出來的位置,臉上的笑更深了,「這張肯定被小夢收藏了。」
兒子的表情讓她這個當媽的微微酸,「就那麼喜歡?」
賀定洲把自己隨身攜帶的照片拿出來一張裝進空缺的位置,那是他們兩個的合照。
陰差陽錯留下的美好,把她裝進他的相冊中,也填進他的人生。
「喜歡。」
不止喜歡,還是愛。
賀定洲沒說完的話,羅文珊從他的眼神看出來了。
當媽的不可避免的有點吃味,還有點安心。
「那就好好對人家,小夢比你小那麼多,人又實誠,遇事多擔待,多溝通,可別再像個鋸嘴葫蘆一樣,什麼的都憋著。」
賀定洲點頭表示知道。
羅文珊翻白眼,「看吧看吧,嗯是個什麼,能說話的時候要說話,哪怕是廢話也要說出來,兩口子過日子,長年累月面對面,都沒長嘴,光靠比劃?」
「媽。」
羅文珊舉手投降,「好好好,我不說了,你也就對我冷淡,敢對你媳婦兒冷淡,你也就是被轟出去睡大馬路的結局。」
賀定洲哭笑不得,「我們交流沒問題,您別擔心。」
想到那座四合院,「媽,您幫我個忙。」
接下來他到全國各地跑,帶上程夢是他深思熟慮後的決定,剛到手的四合院想住人,還有的收拾,如今看來只能麻煩父母。
「這有什麼,你們又不急著住,我和阿姨有空就過去拾掇,搞不定的還有你爸,放心吧。」
「謝謝媽。」
羅文珊心裡五味雜陳,「這孩子,媽媽還用你謝?」
她幾乎落荒而逃,沒有哪一刻能如此清晰的意識到,她是個不稱職的母親,孩子的成長她參與太少。
如今聽孩子說謝謝,只剩愧疚。
老賀說她醉了,大概只有醉了才能放大她的失敗,睡吧睡吧,明天是新的一天。
程夢以為能在京都多待幾天,賀家的親戚還沒認幾個,更沒來得及去外面看廟會逛花燈,就和賀定洲連夜打包坐火車南下。
他們的第二站,花市。
一樣的待遇,軟臥,不花錢,還管飯。
本來說好呂政委不一起的,臨時有了變化,出行還是他們四個人,她是充數的那個。
24個小時,到的時候是晚上10點,車接車送,很方便。
花市,她上輩子的牢籠,這一世以這樣的方式再一次出現在這座城市,她內心平靜,毫無波瀾。
讓她不幸的人還在三道灣苟且偷生,花市不過是座城市,沒有任何附加意義。
賀定洲的演講一般是先內部小範圍來一遍,再公開大範圍來一次。
內部的程夢進不去,公開的她也只隔著人山人海在好好欣賞了一下自家男人的風姿。
在他忙的時候,程夢獨自在花市的街頭巷尾瞎逛,沒有目標,沒有安排,走到哪裡算哪裡。
走累了就公交車,歇好了就接著逛。
她把上輩子最想做的事情,在短短的兩天時間裡做了一遍。
甚至找到了曾經住過七八年的那個弄堂,隔著時空她仿佛看到那個兢兢業業,每天早早起床,給一家人倒恭桶的程夢。
看著她忙忙碌碌伺候一家子起床吃飯去上班,看著她獨自一人就著殘羹剩飯,把年紀輕輕的自己過成了行將就木的老不死。
「姑娘,看著面生,你是要找誰嗎?」
「這裡有一戶姓向的人家嗎?」
地道的花市話順其自然從嘴裡說了出來。
「有有有,向家的大學生嘛,一個人住好大的屋子,瀟灑的很吶,你是他家親戚?走,我領你過去。」
程夢回過神,暗笑自己發顛,這裡有沒有向家和她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