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上西塘街道上的許家十分出名,余喜齡一家人搬過來的時候就聽說了這家人的事跡,聽說許父許母早年都是幹革命的,幾個孩子都是在根據地出生,不過當時條件惡劣,孩子夭折的夭折,流失在外的流失,僅剩個最小的一根獨苗,也在十八歲那年參了軍。

  許崢是遺腹子,他還在娘胎的時候,父親就犧牲了,出生後沒多久,母親輾轉將他送回老家奶奶身邊,便馬不停蹄地重新投入到工作中,沒一年就在一場特別行動中光榮犧牲,許家一門兩烈士,十分受人尊敬。

  人如其名,許崢是條鐵骨錚錚的漢子,除了在當兵這件事上格外堅持,對許家奶奶和大姑一家,特別孝順聽話。

  長得也不賴,人品性格是真好,鄰居老太太給余喜華介紹他,是真心覺得余喜華是個長相出挑又能幹的好姑娘,至於學歷,講實話她們這些老一輩都是不大在意這些的,重要的是姑娘本身的人品能力。

  「這事,我得先跟我二媳婦提一提。」聽到說的是許崢,余奶奶心裡就先動搖了,確實是個好孩子。

  老太太對許崢很有信心,笑眯眯地點頭,「行,我等你的好消息。」

  現在許崢還在部隊,這事也不著急,問問人姑娘親媽的意見也是正常的,婆媳難相處,老太太自己也有媳婦,自然知道余奶奶的難處。

  餘二嬸現在隔些天就會領著余壯壯來城裡,送些家裡的新鮮蔬菜來,很快就知道了有人給余喜華介紹對象的事兒,心裡得意不已,還是她的女兒養得好,命好能嫁到城裡來。

  「當兵的?」餘二嬸心裡猶豫不定,這些年可不像以前,當兵的吃香,現在挑女婿的都比較生意在國企捧鐵飯碗的,里外都光鮮。

  家裡余建國就是當兵的,以前徐招娣的日子可不好過,一個人要顧著兩個老的,家裡的地全是她一個人看管,幾畝地除草打農藥春種夏收雙搶都是她一個女人的活,後來還要自己養孩子,日子有多苦餘二嬸可都是看在眼裡的。

  她是重男輕女,但余喜華怎麼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能嫁得好自然是最好了,她總不至於壞心眼地給她挑個光有錢的壞男人,她又不是後媽。

  不過轉念一想當兵的也不差,看余建國就知道,每個月有津貼養家大概是不成問題,以後轉業混得肯定也不能比余建業差,許家爹媽好歹是烈士呢,國家總要照顧照顧吧。

  這樣想著,餘二嬸心裡的疑慮就去掉了大半,不過還是留了點兒餘地,「那就先見見吧,處不處得上,還得看喜華自個。」

  余喜齡知道相親這回事的時候,許家奶奶和許家大姑已經上門見過餘二嬸和余喜華了。

  「你們這算是怎麼回事?相親還是相家長?」余喜齡也是這時候過去的人,對相親一點兒也不排斥,甚至心裡年齡到了一定的年紀,覺得相親比自由變愛要靠譜得多。

  不過像許家和餘二嬸這樣的相法,她還真沒見過,男方都不在,就這麼相上了?

  「我也不知道。」余喜華悶悶的,低著頭攪動著鐵鍋里的豆漿,現在做豆腐的主要任務落到了她的身上,余喜齡主要負責揉面醒面,做香乾和油豆腐這些。

  許家老太太看樣子似乎還挺中意她的,就是許大姑對她還有些挑剔,離開時給了許崢的地址給她,讓她有空就給對方寫信,可……余喜華失落地低下頭,她跟著喜齡學寫學算,到現在也只會寫自己的名字和簡單的數字,怎麼寫信?

  難道媒人介紹的時候,沒有給許家講清楚嗎?許大姑這樣是什麼意思,讓她知難而退?

  「喜華姐,你這事你自己得立住了,你這不算相親,得你和對方正式見面,確定能處的時候再說,可別傻乎乎地聽了許家人幾句話,就把對方當對象看。」余喜齡這不算杞人憂天,農村里被對方家庭幾句好話哄著的姑娘可不少,婚前就先給人家當牛做馬的更多。

  余喜華勤勞樸實,但也確實沒見過世面,余喜齡確實擔心她被哄住。

  「嗯。」本來不覺得有什麼的,聽了喜齡的話反而覺得怪怪的,余喜華俏臉紅了紅,決定什麼也不想,等對方探親假回來,正式見過面再說。

  相親這件小事過去,堂姐妹兩個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豆腐作坊裡頭,余家豆腐漸漸在縣城裡有了口碑,已經開始有食堂或者飯店主動上門來訂豆腐,數量不少。

  楊叔那兒,到縣城上了個來月班後,也讓他侄兒楊應龍上門來告訴她們,飯店以後的豆腐也在她們家定,量還不少,每天最少四大板。

  余喜齡揉著發酸的胳膊,皺著眉頭算第二天要用到的豆子,用量斗量到大盆里,余爺爺看著心疼,「喜齡,招個人罷,你還小別把自己當壯勞力使。」

  招人肯定是要招的,余喜齡這段時間一直在琢磨這個事情,比起招不知底細的外人,她更想把徐招娣叫來幫自己的忙。

  這段時間家裡的豆製品供不應求,余奶奶的門口小攤已經有幾天沒出攤了,這會正拿著針線坐在正當陽的窗台邊上縫布鞋,家裡一老兩少成天在外頭跑,費的鞋多,供銷社賣的解放鞋經穿是經穿,但始終沒有自己做的布鞋好穿舒服。

  「得趕緊招,這人也不是鐵打的,這麼累怎麼熬得住。」余奶奶嘆氣,抬手捏著針尖在頭皮上颳了幾下,低頭又縫起來,「這也不是以前了,僱人就是老地主,我瞅著街上那家做香燭的就請了好幾個人呢,喜齡吶,錢是賺不完的。」

  余奶奶心疼錢,更心疼兩個孫女的身體。

  「爺,奶,你說我媽能不能來?」余喜齡抬頭問余爺爺。

  大兒媳婦啊,余爺爺和余奶奶對視一眼,心裡都有答案,大概是不能的。

  余爺爺想了想,「明天我要往學校送豆腐,我得空去找你爸你媽說說,要是不行,咱們在街道上就近找個也行的。」

  想要讓徐招娣來,肯定得先過余建國那關,不過余家祖孫三個都知道,這關大概是過不去的。

  「那怎麼行,家裡一大攤子事,暖暖還在家裡住著呢,徐招娣要是走了,誰來照顧她,我和喜山兩個爺們……不行不行。」余建國聽得直擺手。

  平時不覺得,余爺爺一提要讓徐招娣去縣城,余建國立馬覺得徐招娣重要起來,她要是走了,這裡做飯洗涮的這些活誰來干,暖暖和余喜山早上一早就得起床上學,早飯還得徐招娣來準備。

  「喜山什麼活都能幹。」以前余建國在外頭,余喜山從小跟著徐招娣,上灶台帶妹妹洗衣做飯樣樣拿得起放得下,「招娣現在打零工一個月也沒幾個錢,去家裡做,每個月給她開四十塊錢的工錢,不比在鞋廠打零工強,也能減輕你的負擔。」

  余建國嗤笑一聲,四十塊錢!他剛上班時一個月六十不到,到現在漲了兩回也才一百整,徐招娣去做個豆腐就能掙四十?「爸,您就別打腫臉充胖子了,那麼個小豆腐坊能賺多少錢,一個月能不能賺到四十都不曉得呢。」

  真不是余建國看不起余喜齡的小豆腐生意,在鄉下小打小鬧也就算了,居然還敢跑到縣城去丟人現眼,縣城什麼好東西沒有,誰會看上她那點白豆腐。

  鄉鎮府里不是沒有家屬做生意,像房管科的鄭局長,她媳婦做什麼服裝生意,這才多久,硬是虧得鄭局長成天拉著個臉,問他也是直搖頭,現在只是勉強維持著。

  要是葉聽芳在這裡,和鄭局長打過幾次交道,就肯定知道,人家這是賺了大錢,成天繃著個臉,那是怕自己太過喜形於色惹人嫉恨!

  也只有餘建國,耳里聽的眼裡見的,從來都不會去觀察去深想。

  「……」余爺爺被余建國哽得說不出話來,板著臉就離開了鄉鎮府,雖然對大兒媳婦本身不抱什麼希望,還是拐道去了鎮上的鞋廠,把徐招娣喊了出來。

  聽說余喜齡現在忙著每天手臂都腫起老高,徐招娣恨不得馬上去縣城裡幫忙,可想到余建國又猶豫了,她心裡是一萬個願意去的,不要工錢她都肯,可孩子她爸,肯定不會同意。

  「爸,這事我得問問建國的意見。」徐招娣吱吱唔唔地開口,低頭垂首整個人都顯出幾分佝僂老相來。

  余爺爺嘆了口氣,他就知道會是這樣,擺擺手,「我從建國那裡來的,他不同意,算了算了。」

  「誒,爸……」徐招娣絞著手指,心裡失落又難過,卻又無法忤逆余建國的意見,滿臉為難。

  這種事本來就是兩難,余爺爺也知道徐招娣的難處,示意她不要放在心上,背著手就走了,他身後徐招娣面色糾結,欲言又止。

  但直到余爺爺走得不見人影,也沒有聽到徐招娣喊住他的聲音。

  確定了徐招娣不會來,余喜齡雖然失望卻也無可奈何,也沒有想法再親自去問一遍徐招娣的意見,比起她這個女兒,余爺爺這個公公開口,分量遠比她要足得多,這都被拒絕,她也無話可說。

  徐招娣不來,余喜齡就開始琢磨起在街道上招人的事兒來,要勤快乾淨眼裡有活兒,嘴巴還不能多的能幹婦人,找起來還挺難,總有那麼一兩項難以兩全。

  「喜華,聽說你們家作坊里要招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