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大姑許香芹滿臉帶笑,拉著余喜華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一邊轉頭跟余奶奶閒話,主要還是夸余喜華,說她侄兒好福氣。
一頓話夸下來,余喜華臉羞得通紅,想走又走不了,只能鵪鶉似地坐在一邊聽著。
「嬸子,家裡孩子他爸從肉聯廠割了兩斤肉回,許崢奶奶的意思是喊喜華去家裡吃頓飯,認認家門。」許大姑眉眼帶笑,拉著余喜華的手又緊了幾分。
原本笑著同許大姑寒暄的余奶奶臉上的笑立馬隱了幾分,這許崢還沒回,女方就上趕著上門,不好。
「嬸子,你別多想,就是去吃家常便飯,這要正式見面,您和我叔肯定得去是不。」許大姑多精一人,見余奶奶表情一頓就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忙跟余奶奶解釋,「許崢奶奶喜歡孩子,喜華姐妹三個都要去。」
余奶奶被說動了,余喜華根本就沒有辦法拒絕熱情的許大姑,余喜齡對這種便飯敬謝不敏,直接拒絕了。
不過吃個飯而已,正好和許家人打打交道,看看她們的為人處事也是不錯的。
結果一出門,許大姑就拉著余喜華說起她們的豆腐坊要招工的事情來,這事自從透出風聲,街坊里不少家庭主婦都動了心。
不是住在城裡的人就都有工作的,上西塘這一條街上,就有大半女同志都是家庭婦女,許大姑也不例外,尤其是她大女兒初中畢業沒考上中專,到現在一直閒在家裡,還有個兒子在讀高中,家庭負擔實在不輕。
聽到余家要招工,許大姑立馬就意動起來,她現在唯一慶幸的是,相看這件事是在招工前就相了的,有了未來親家這層身份,倒底要好說話許多,也不顯得那麼功利。
「你給姑說說,你們這招工有什麼要求?」
招工要求就那幾條,也沒什麼神秘的,雖然對許大姑的自稱有些彆扭,余喜華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要乾淨利索,勤快會來事的,最好是二十五歲以上話少的。」
「……」許大姑被哽了一哽,這要求,她家大女兒可是一條都夠不上,猶豫了好一會,又問,「那工錢呢?」
「學徒工頭兩年沒工錢,逢年節要給師傅節禮,兩年後拿工資,要只是做事的,三十塊錢一個月,不管吃住。」這都是余喜齡定下的,余喜華沒摻一點兒水分。
做豆腐生意肯定是掙錢的,瞅著余家的生活水平就知道,而且她們這才來縣城多久,就琢磨起僱工的事來,要許大姑說,肯定是當學徒工划得來,以後自己支個攤子難道不比給人打工要強,可頭兩年沒工錢做白工,她又覺得太吃虧,她家大芸八成不會樂意。
心裡做不下決定,許大姑便沒有再多問,親親熱熱地拉著余喜華回家吃了頓飯,就放她回了。
余喜華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許大姑打聽招工的事給余喜齡說了,余喜齡沒說什麼,她招工的標準不會因為任何七拐八繞的關係而降低,許大姑要打聽便打聽,只要符合要求,招誰不是招。
這幾天,余家小院裡來人絡繹不絕,不少年輕媳婦都來余家套近乎,半夜幹活,白天有一整天的時候可以休息,還可以拿半個工人的工資,再累也沒所謂。
招人這事余喜齡沒怎麼插手,由著余爺爺做主,她在一邊觀察著,兩天下來,她比較看好街上一個姓張的媳婦,余爺爺最後跟她說了也是這個人。
張霞家裡條件還行,公公和丈夫都是職工,她在家帶孩子照顧婆婆,前年婆婆過世後就專心在家帶孩子,現在最小的都上了託兒所,閒在家裡沒事,就想著出來找份工干,她沒學歷一般工廠不招,正好余喜齡這兒招人,條件正好都符合,就跟著大傢伙過來試試。
余喜齡見過她的兩個孩子,從來收拾得都是乾乾淨淨的,不像別家孩子鼻涕擦著袖子領口都發亮,街坊們講閒話八卦的時候她也很少參與,不是話多的那種人,最重要的是力氣大,聽說她婆婆病重的那幾年,給老人翻身抱上抱下都是她的活。
其實余喜齡只是想找個幹活的人,對帶學徒沒什麼熱情,張霞各方面都適應,她也不打算再挑下去。
本來都要定下來了,許大姑拉著她家女兒張大芸上了門。
「喜華,都是一家人,你可得多替大芸說幾句話。」許大姑是等著余喜華收攤,跟著她一塊兒進了余家院子。
余喜華為難地點了點頭,看了眼滿臉不情不願的張大芸,一時不知道怎麼開口。
見她點頭許大姑只覺得這事成了大半,余家就兩個老的,三個小的,余喜華是最大的姐姐,她的意見兩個老人肯定是要聽的。
許大姑母女既然是來應聘的,待遇和要求自然得跟人講明白,聽到一個月有三十五塊錢的工作時,張大芸點了點頭,覺得這工資還行,直接選擇性地忽略了學徒工這事,也把她媽讓她選學徒工的話拋在了腦後。
「什麼?十一點上工,早上五點才能走?」張大芸不敢置信地看了眼給她講清情況的余爺爺,又看了眼面露不快的親媽,立馬憤怒地沖許大姑嚷嚷,「媽,你是不是瘋了,讓我來幹這種活,我不干,你愛干你自己來干!」
說完直接甩手就跑,許大姑追了兩步,見追不上才滿臉尷尬地轉回來,跟余爺爺余奶奶道歉,「這孩子,都是被她爸給慣的,你們放心,我回去做她的思想工作,肯定讓她乖乖來上班。」
「許姨,這事您還是先問問大芸姐的意見,不要強求。」張大芸一看就是在家裡比較嬌慣的那種孩子,根本就吃不了苦,「做豆腐真的不輕鬆,光推那石磨一般人就受不住。」
余喜齡說的是實話,許大姑卻有些不樂意了,這是說她家大芸懶?「喜齡,這事還得你爺爺做主,你就別插嘴了。」
「……」余喜齡撇撇嘴,不再多話,捧著茶杯坐在一邊慢慢喝。
「叔,我家大芸真是個麻利姑娘,就是年紀還小,我把她送來當學徒工,該罵您就罵,該打您就打。」許大姑一臉懇切地看向余爺爺。
余喜齡一口茶水全部噗出來,就張大芸那樣的,還來當學徒工?想當年她老實聽話進豆腐坊當學徒工,都差點兒挨不下去,光學挑豆子泡豆子就學了半年多。
「這孩子!」徐大姑嫌棄地看了眼余喜齡,喝個水都喝不好,心裡覺得她沒家教,目光掃過余喜華,見她也是滿臉驚訝,不悅地皺了皺眉頭。
沒把注意力過多的投注在余喜齡姐妹身上,許大姑繼續看向余爺爺,見他抬手想說話,忙開口,「叔,大芸我就交給您了,我跟您保證,她肯定會好好乾的。」
「大芸是個好孩子。」余爺爺趕緊擺手,不敢再讓許大姑開口,他這還沒應呢,怎麼就把人交給他了?他可不敢擔這個責,「喜齡才是豆腐坊的大師傅,招的學徒得喜齡得了頭才能收。」
余喜齡?不可能!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就會做豆腐?那大石磨她轉得動麼?許大姑下意識地就覺得余爺爺這話是在敷衍她,目的就是不想收她家大芸。
「叔,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大芸她……」許大姑目光掃了一圈,見余家人的表情不像是說謊,才把目光重新轉向余喜齡,「真是喜齡?」
余喜齡點了點頭,擦乾淨嘴放下茶缸,「是我。」
這怎麼可能!許大姑張了張嘴,半天沒有接上話,等她緩過神來,還想再說些什麼,可看著余喜齡瞭然的表情,最終只長長嘆了口氣,看余喜齡那樣子,就知道她不好糊弄。
也是,才這麼大點年紀,就撐起一個豆腐作坊,撐起一個家的姑娘,已經不能簡單地用看孩子的目光去看她了。
只是心裡到底有些意難平,許大姑灰頭土臉地從余家出來,余喜華送她,「你怎麼不跟我講,豆腐坊是喜齡作主!」
「您沒問我啊。」余喜華覺得冤枉極了。
許大姑被余喜華氣了個倒仰,不過念著兩家的關係,余喜華手上的豆腐手藝,忍了忍才沒有再說話。
余家招了張霞,街道上其餘盯著這份工的人也無話可說,要是余家選別人,大家多少都要有點意見,不過張霞麼,老實能幹人緣也挺好的,選她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讓余喜齡意外的事,張霞居然不要那三十多的工錢,而是選了要做學徒工。
「我想著要是能學份手藝,以後再怎麼樣都不會餓死。」張霞有些不好意思,揪著衣角臉色微紅,見余喜齡不說話,「小師傅你放心,活我都乾的,學成了我也留下來幹活,不會出去自個乾的。」
教會徒弟餓死師傅,這話可不僅僅是句俗語,張霞心裡忐忑,她從小沒讀幾天書,一心想學門手藝,可她手粗,裁縫扎竹篾那種精細活根本就幹不了。
「我學不學得了還不一定呢。」說到這裡張霞有些自卑,她當姑娘的時候也被家裡人送出去學過徒,可最後都被人嫌笨給送回了家。
聽她說了以前的經歷,余喜齡都被逗笑了,「行,你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