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一場倒春寒,將原本稍微煥發出幾分生機的延禧宮院子,再覆蓋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雪。
延禧宮自封了宮,內務府便沒再送了炭火過來,先前幾日不太冷,安陵容也沒燒多少,這下子一下雪,炭火就不夠用了。
瑾妤還小怕冷,成日母女倆就縮在屋子裡,瑾妤黏在安陵容身邊,手裡抱著個湯婆子,臉紅紅的。
「內務府也真是作踐人,那新上任的總管估摸著是皇后的人吧?每日送來的食材都是蔫了吧唧的,這還好不是夏日,夏日裡豈不是都要送餿腐的東西來了?」
水蘇從小門處領了東西回來,打開盒子一瞧,就氣不過罵了兩句。
菊青在旁聽了,忙道:「可別再說了,娘娘……」
話音才落,二人就見杏兒不知從哪兒搞來的一堆柴火,抱在手裡,正準備進屋呢。
!?
菊青看得就是一呆,問道:「你這是?」
「炭火不夠用了。」
杏兒理直氣壯,道:「正好祺貴人先前住過的屋子燒了一半,剩下一半還丟在那兒沒人管呢。」
「正好,有些屋樑塌了,我就去弄了一些木頭回來。反正沒人住,咱們拆了房子燒火也是一樣的,總不能讓娘娘和公主凍著吧?」
菊青聽得一愣一愣的。
這也太不合規矩了!
但……
水蘇隨即撫掌一笑,道:「杏兒姐姐,你真聰明。快快,咱們進去給娘娘、公主生火去!」
眼瞧著興沖沖的兩個人,菊青跟著就笑了。
罷了。
四下也沒外人,規矩不規矩的,能好好活著就不錯了,死守那規矩做什麼。
反正這些木頭也都是被「燒」沒的,誰知是上次失火沒的,還是這次拿來取暖沒的了,總之是物盡其用了。
這日才到傍晚。
安陵容在屋子裡燒木頭取暖,杏兒陪她說笑,忽然外頭水蘇敲門進來,有些急切,道:「娘娘,小魚來了!」
「他在小門處,說是帶了東西過來。」
水蘇說著,抱著一個大大的包袱,就放到了桌上。
包袱沉甸甸。
一打開,裡頭竟是一堆點心吃食,還有兩隻包好了的臘鴨,甚至,還有一本話本子。
「小魚他……」
杏兒很是感動,忙要出了屋子去見小魚一面。
「等等!」
安陵容也連忙起身穿好鞋子,跟著杏兒一起去了小門。
小門,被打開了一扇窗戶,小魚就在窗戶外頭,眼巴巴地等著裡頭的人出來,直到看見了安陵容和杏兒。
「娘娘怎麼也出來了!?」
小魚沒料到安陵容也過來了,嚇了一跳,稍微有些拘謹,只偷偷看了杏兒一眼,才問道:「你們還好麼?」
「我們都好,小魚,謝謝你。」
杏兒十分感激,問道:「那些東西花了不少銀子吧?你的月例銀子本來就不多,我付銀子給你吧!」
杏兒說著就去掏荷包,小魚連連推辭,腦袋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忙道:「不用不用!」
「你和娘娘幫了我這樣多,我帶些東西給你們也是應該的。就是這幾天冷了,我還想送些炭火進來。」
「但炭火太重了,又不好和吃的放在一起,便沒送成,對不起呀,杏兒,你有沒有凍著?」
「沒有沒有。」杏兒手裡拿著一塊小魚給她的糕餅呢,吃了一口,就道:「真好吃,你也吃。」
她掰開兩半,遞給了小魚一半。
小魚接過拿在手裡,傻乎乎地也咬了一口。
「小魚。」
直到這時候,安陵容瞧著兩人似乎說得差不多了,才問道:「你是買通了關係過來的?」
「是。」
小魚頷首,回答道:「今夜輪值的,有一個是我的好哥們,我和他換了班過來的,又給管事的塞了銀子,管事的便同意我帶些東西給你們了。」
原來是換班來的,不是偷偷來的。
安陵容心頭稍微鬆了松,又問道:「眼下宮裡是個什麼情況?莞嬪那裡情況如何?還有皇上和皇后。」
安陵容問了許多,小魚都一一答了。
莞嬪情況不好。
看守碎玉軒的人,比延禧宮多多了,且一個個的都是精心挑選過的,生得那是一個滿面橫肉,一看就十分不好惹。
私下裡,他的好哥們還告訴他,偷偷去延禧宮送東西也就罷了,碎玉軒那兒,是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的,就別打送東西進去的主意了。
至於皇上?
前兩日昌嬪入宮了,住在長春宮裡呢,接連幾日,鳳鸞春恩車都是去長春宮接了昌嬪去養心殿。
皇上待昌嬪極好,幾乎是百依百順的,只是在昌嬪提及,想要去承乾宮住的時候,皇上沒答應。
除此以外,皇上似乎也沒有流露出別的情緒來,每日上朝、批閱奏摺,還是和從前一樣。
而皇后,她也並不曾打攪皇上和昌嬪的事兒,只每日去儲秀宮裡探望病中的淳答應,淳答應似乎好了許多,能勉強下床走幾步路了。
「我就知道這些了。」
嗯……
其實還是他巡邏的時候,碰見小夏子公公,小夏子公公和他講的,小夏子公公可真熱心呀,是個好人!
小魚說完,又是一咬牙,道:「娘娘,杏兒,你們放心,我會想法子幫你們的!」
杏兒被小魚這話逗得笑了,也不打擊小魚的自信心,道:「成,那我和娘娘可就拜託你了。」
小魚嘿嘿一笑,也聽出幾分打趣的意思來,摸摸後腦勺,心裡想著,他能做的雖然少,但也會盡力去做的。
看著小魚,安陵容心頭一跳。
她想起另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來。
「小魚,我還真的有件事,希望你幫忙!碎玉軒那裡,你就算不能遞東西過去,偶爾瞧瞧也是好的。」
「姐姐她狀況恐怕還不如我,要是她身邊的人想跟那些人求什麼東西被刁難的話,你幫襯著斡旋一些吧,別讓他們欺負了姐姐的人。」
「自然……量力而行就好,你也要保全好你自己。」
流朱,流朱!
安陵容不太願意去想,浣碧背叛後,要是流朱還出了事情,那……
「我知道了!」
小魚倒也沒多想,摸了摸鼻子,道:「我在宮裡這群侍衛里還是能說得上話的,他們哪怕不會聽我的,但我稍微說兩句話還是能成的。」
「那就好。」
安陵容終於鬆了口氣,又見小魚似乎和杏兒還有話要說,這才起身道:「我先回去了。杏兒,外頭冷,你們說完話了,便也早些回來吧。」
「嗯嗯!」
杏兒頷首,她想,再多說三句好了,不然說太久,被人看見,始終也是不好的。
之後幾日,天氣轉暖,延禧宮裡的雪化了,雖還有些冷,但白日裡的陽光照在身上,到底是暖和了不少。
這日。
安陵容一大早抱著瑾妤來院子裡逛逛,瑾妤走路很利索了,幾乎不會再跌倒,看見她,會一邊喊著「額娘」一邊屁顛屁顛跑過來。
小步子邁得搖搖晃晃的,甚是可愛。
忽然。
母女倆正玩耍著呢,延禧宮門口有鎖鏈聲傳來,隨即宮門被人打開,安陵容瞧見了剪秋和繪春,還有好些景仁宮的婆子們都過來了。
「柔嬪娘娘吉祥。」
剪秋服了服身,態度仍是恭敬,可那嘴角的似笑非笑,分明還是寫滿了嘲諷。
看見她,安陵容的心裡頓生警惕。
「剪秋姑姑和繪春姑姑怎麼來了?」
她抱住瑾妤,看向來人。
「自然是有事才會來的。」
剪秋盈盈一笑,嘆息道:「今日一早,碎玉軒那邊鬧起來了呢,說是莞嬪不舒服,要請太醫。」
「流朱姑娘一脖子撞了上去,差點血濺當場,誰知衝出來一個侍衛,好歹是救下了流朱姑娘。」
「這事兒皇上知道了,十分生氣,已經打發那個侍衛去圓明園裡了呢。真是可憐,本是好心,卻被這樣連累了。」
!?
「是小魚?」
杏兒立時瞪大眼睛。
剪秋眼裡露出幾分驚嘆來,看一眼杏兒,道:「原來杏兒姑娘認得那位侍衛呢。杏兒姑娘,你說說。」
「好不容易能從圓明園來皇宮裡當差,卻因為幫助不相干的旁人,又丟了差事,他是不是蠢得可笑?」
杏兒被剪秋這話給惹怒了,當即就反駁道:「小魚正義英勇,又豈能這樣衡量他的行為?」
「嘖。」
剪秋毫不在乎,又去看安陵容,淡淡道:「說起來,鬧了這麼大一出,莞嬪倒是如願請了溫太醫過去看診。」
「柔嬪娘娘您猜如何?莞嬪娘娘有孕了呢。她這一有喜,將來說不準就能有機會翻身了。反倒是柔嬪娘娘您……」
「落得這般境況,和莞嬪娘娘頗有關係。將來……」
又來了。
安陵容聽得不甚厭惡。
來來回回的,她們這些人,還是只會挑撥離間這一種手段麼?
她早知道碎玉軒會發生什麼,就是小魚……
安陵容不禁抿唇。
小魚,是被她連累的,恐怕皇后也是因為知道小魚幫了她和碎玉軒那頭,心生怨恨,這才趁著她和甄嬛都失寵的當口,趁機發落小魚了。
「剪秋。」
安陵容失去耐心,平靜地看著剪秋,說道:「你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吧,不必再和我講這些不痛不癢的事情了。」
她可不信,剪秋特意打開鎖鏈開了延禧宮的大門,就為了這個。
剪秋聞言,眉毛一挑,欣賞地看了一眼安陵容,含笑道:「柔嬪娘娘還真是快人快語。」
「既如此,奴婢也開門見山好了。」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柔嬪娘娘您這樣不安分,做出這許多事來,實在是不宜再撫養公主了。」
「便讓奴婢過來,將公主接走,接到景仁宮裡去教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