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莊一走,延禧宮的大門,就被人關上了,門口亦有沉重的鎖鏈鐐銬之聲傳來,緊跟著是剪秋的一句吩咐。
「今日起,你們便守著延禧宮,不許裡頭的人外出,知道嗎?」
幾個侍衛高聲應了,再之後,門口安安靜靜,是一點兒聲音都沒有了。
回了春禧殿,水蘇都急得哭了,今日她一直都在延禧宮裡頭待著,怎麼先前還好好的,現在忽然就?
「娘娘,到底怎麼回事?」
水蘇問著,又去看杏兒,問道:「咱們不是,不是後日就要搬去承乾宮了麼?這幾日連東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呢。」
搬去承乾宮!?
安陵容心頭一凜。
她都忘了這回事了,抬眸就對水蘇道:「吩咐下去,挪宮的事兒,不必準備了。咱們都這樣了,困在延禧宮裡出不去,如何還能搬進承乾宮居住呢?」
安陵容深知。
只要是涉及純元皇后的事情,皇上便會失去理智,格外嚴厲。
哪怕得寵如從前的甄嬛都不能倖免,更何況這一世的她呢?
她自嘲一笑,又看向杏兒,吩咐道:「得空清點一下延禧宮裡的東西,我自己的也就罷了。」
「給瑾妤的,萬萬不能差了,知道麼?」
杏兒紅著眼眶,咬著嘴唇,氣沖沖的,也不知心裡在想什麼,答應以後,一咬牙,轉身就出了屋子。
走出門,杏兒看著被這延禧宮拘起來的一片四四方方的天空,終究生出了一種這就是她們的牢籠的感覺。
「皇上真不是東西!」
她咬牙切齒,終於把心裡藏了許久的這一句話給罵了出來,先前在安陵容那兒的時候她就憋著了,現在實在忍不住。
「杏兒,你瘋魔了!」
正好菊青端了茶水準備進屋,一聽這話嚇了一跳,忙去拉杏兒。
杏兒撇撇嘴,往四周瞧了瞧,確定沒人聽見後,這才道:「我又沒說錯!娘娘待皇上也算盡心,還有個公主呢。」
「皇上瞧著也是疼愛娘娘的。這次事情一出來,皇上連問都沒問一句就直接定罪了,要禁足娘娘,他……」
菊青搖搖頭,嘆息一聲,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你沒瞧見娘娘其實還算冷靜麼,咱們現在得相信她,她一定是有法子的。」
「……」
杏兒默了默。
她低頭,眼角不自覺掉下一滴淚來,小聲呢喃道:「我自然是信娘娘的。但娘娘她,太苦了。」
菊青聞言,也有些不知如何安慰了,只能輕輕拍拍杏兒的肩膀,陪著她站在這兒。
屋內。
安陵容看著遠處的玉兔花燈出神。
她失寵了。
從前,她也不是沒有失寵過,就是這次來得突兀,又涉及純元皇后,甄嬛一倒,沈眉莊那兒也是竹息姑姑來領走的。
可見,太后知曉此事水深,不想沈眉莊摻和其中再被連累,一時之間,她們三個,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實在很難去想別人的事情了。
她該怎麼辦呢?
另一頭,甄嬛處。
甄嬛自回了碎玉軒,便一個人坐在床榻上,抱著膝蓋。
雪魄守在甄嬛床榻邊上,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小小的人兒,能讀得出來自己額娘的難過。
「額娘?」
雪魄拉了拉甄嬛,但甄嬛毫無反應,眼神直勾勾的。
「額娘……」
雪魄又喊了一聲,這回她因為甄嬛的不搭理,眼眶有些紅紅的,低聲啜泣了一聲。
聽見女兒哭,甄嬛終於也有所觸動,轉頭抱起雪魄,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雪魄被甄嬛抱得有些緊,更不知額娘為什麼這樣失態,只被這哭泣的情緒所影響,也跟著哭了起來。
母女倆抱作一團,崔槿汐在旁看著,連連嘆息。
流朱更是一直都咬著牙,眼裡帶著恨意,努力壓制住。
為什麼?
她們都不明白。
為什麼,浣碧背叛了她們!
甄嬛亦是痛心。
那日,自端妃處回宮,甄嬛心神不寧,到底是問了崔槿汐,崔槿汐和盤托出,從旁安慰甄嬛。
言語麼,倒是和端妃勸解甄嬛的那些差不多,也提醒甄嬛,哪怕因為此事對皇上有所怨念,也要暫時按捺住。
她要是有了出格的舉動,還會連累甄家。
便是在此時,浣碧闖了進來。
「槿汐你說什麼?在皇上心裡,娘娘一直都是純元皇后的替身?不,我不信!皇上明明對娘娘這樣好!」
替身。
一語道破甄嬛心中最大的刺,甄嬛原本都漸漸冷靜下來的一顆心,再次蔓延上滿滿的疼痛。
之後幾日,浣碧找到機會,還和甄嬛說了一些事。
倚梅園那一夜初遇,皇上顧念的也是從前和純元皇后的情分,包括「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一首詩,同樣是純元皇后剛嫁進王府時時常掛在嘴邊的。
甄嬛沒問浣碧是從哪兒聽來的這些話,但她能從以前的一些細節當中,找到相似的端倪來。
她跳驚鴻舞那一天後,皇上在睡夢中喊了菀菀,而皇上那樣期許她能一直陪伴他,是不是僅僅只是在遺憾,純元皇后不能如她一樣陪伴呢?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她曾聽皇上吟誦此詩時十分傷感,只以為是他詩情極好,現在想來,不過「感同身受」四個字罷了。
她太疼了。
一早無數次惦記甄家滿門,想按捺住情緒,可在皇上瞧見她第一眼,喚她「菀菀」的一剎那,情緒就難以自抑了。
她不是什麼菀菀,而是甄嬛呀!
浣碧,還有浣碧,她的妹妹,她為浣碧都看好了幾個婆家,準備認浣碧為義妹,風風光光將浣碧嫁出去了!
到頭來,浣碧根本就沒想過她好,聯合姜忠敏算計她和陵容,事後還把髒水潑到了陵容身上。
「娘娘……」
流朱看著甄嬛傷心難過,實在是無法忍受下去了,衝上前去抱住甄嬛和雪魄,三個人擁在一起。
「奴婢在的,奴婢會一直在的。永遠,永遠。」
崔槿汐看得眼眶也紅了。
她緩步靠近床榻,雖不曾言語,但眼神堅毅。
沈眉莊日子同樣也不好過。
她雖剛剛冊封惠嬪,本是大好日子,咸福宮卻門庭冷落,竹息姑姑送了沈眉莊回來以後,還特意告誡了沈眉莊一番。
「今日之事,太后已經知曉。她讓奴婢告訴您,莞嬪與柔嬪的事,您就不要牽涉其中了,皇上,十分生氣。」
沈眉莊容色清冷。
她怕什麼皇上生氣?
保全自身,不過是為了沈家一門,關皇上何事?
竹息心知沈眉莊的心氣,嘆息一聲,低聲勸慰道:「奴婢私心與您說一句。莞嬪和柔嬪都這樣了,下場還不知道如何。」
「您要是也落了難,就更加無人能幫襯她們了,是不是?」
這話令沈眉莊一下子回過神來。
「對,竹息姑姑,你說得對,我要救嬛兒和陵容!」
沈眉莊急切說著,一雙眸子慌亂得不知該做什麼,四處看著,腦子也亂糟糟的,一時之間什麼都想不出來。
「惠嬪娘娘。」
竹息見著沈眉莊勉強有了些精神,又道:「現下,是無法了。只能再尋覓時機了,這個心結……唉,太大了些。」
「奴婢話已至此,便先行回慈寧宮了。您假傳懿旨的事,太后的意思是,總要做做樣子懲罰的,便要您禁足半月,待在咸福宮裡思過了。」
沈眉莊苦笑。
禁足。
這下好了,她先前想去看甄嬛,那兒卻已經被侍衛把守了,她搬出太后都不好使,好歹見到了安陵容。
現在一回來,她也禁足了。
三個人都這樣,實在是……
「竹息姑姑,我知道了,也辛苦你回去告訴太后,我謝謝她的好意。我……會冷靜下來,不叫她失望的。」
竹息頷首,心中的大石頭終於也落了下來,便離開了。
轉眼過了三日。
二月十五,原定的是安陵容搬去承乾宮的日子,但這一整日延禧宮裡都是安安靜靜的。
水蘇還曾帶著期盼,偷偷去延禧宮門口瞧瞧,卻見一個個的帶刀侍衛面色嚴肅地在那兒站著,有些嚇人。
就這麼,從日升到日落,一整日過去了,除了有宮人從小門裡遞了一些吃食進來,便再無別的話了。
水蘇失望而歸,屋內的安陵容倒是安之若素,牽著瑾妤在院子裡頭,還指著不遠處的春海棠,教瑾妤道:「花,花。」
「發,發!」
瑾妤在安陵容懷裡拱來拱去,學得又不像,逗得安陵容輕輕一笑,但這笑意很快收斂。
她看了看遠處。
夕陽即將隱沒在宮牆之下了,遠處的天空早已籠罩在陰沉之中,這一日,到底是如預料之中一般過去了呢。
就在這時。
延禧宮外,有宮女竊竊私語的聲音傳了過來。
「今日西六宮那邊好生熱鬧呢,原來是昌嬪娘娘入宮了呢。昌嬪娘娘真是好福氣,一入宮,便是一宮主位呢!」
昌嬪?
安陵容一怔,隨即才想起來,應該是佟佳蘊蓉。
她今日進宮了麼?
自己似乎沒聽見什麼動靜呢。
真是奇怪。
按理來說,自己既是未能住進承乾宮裡,這剛剛修葺好的宮苑,也該落入昌嬪手裡才是。
延禧宮距離承乾宮也近……
等等西六宮?
承乾宮是在東六宮的呀!
皇上竟沒讓昌嬪住進延禧宮裡。
安陵容唇角閃過一絲冷笑,心中再不多想,只抱著瑾妤回了春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