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二,良辰吉日。
莞妃、惠嬪、欣貴人三人一道行冊封禮,前二人因著是冊封主位,需得祭過太廟,再去皇后宮中聽一番訓導。
安陵容早等著這一日的到來了,生怕有什麼不妥發生,一大早就去了碎玉軒想瞧瞧,好在甄嬛瞧著神色平靜,並未露出異常來。
祭完太廟後,甄嬛回了碎玉軒,姜忠敏送來禮服,那禮服上赫然有著一處破損!
「前幾日皇后娘娘宮中曾送過來一件衣裳,那衣裳樣式是舊了些,但瞧著也是禮服的儀制,料想應該是皇后娘娘從前穿過的。」
「眼下時辰不早,要再開了庫房去尋絲線重新縫補已是來不及,不如就換上那件衣裳,應該是能抵得過的。」
姜忠敏循循善誘,又和從前一樣,想要哄騙甄嬛!
「姜公公不必了。」
安陵容早等著了,看見姜忠敏殷切的笑容就覺得虛偽噁心,她手裡拿著匣子,裡頭是杏兒早已備好的絲線。
「我正好帶了絲線,可以給姐姐縫補!」
安陵容冷笑說完,再不看姜忠敏,只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之下,迅速地將那一件破損的禮服給修補好了。
崔槿汐看得都呆住了。
「柔嬪娘娘這手藝,真是巧奪天工。」
她捧著原先破損的地方反覆看了,還真是一點兒破綻都看不出來,忙不迭又道:「如此,倒不必麻煩姜公公又回去跑一趟了。」
「可是……」
這時候浣碧在旁,有些欲言又止,姜忠敏當即拱手,打斷了浣碧的話,感激道:「都是奴才的疏忽。」
「多謝柔嬪娘娘出手相助了。」
安陵容並不言語,只見甄嬛那兒已經很快重新穿好了禮服,預備著要去皇后宮中,聞聽訓導了。
她鬆了口氣,往小榻上一坐,瞧著浣碧和崔槿汐跟著甄嬛遠去。
她不曾聽見的是,崔槿汐望著甄嬛的背影,還是疑惑地呢喃了一句道:「這件衣裳,怎麼瞧著有些眼熟?」
甄嬛走在前頭,未曾聽見這話,然而跟著崔槿汐的浣碧卻是聽見了,她眉毛一跳,下意識去看崔槿汐一眼。
浣碧見崔槿汐僅僅只是疑惑,並不能確定,原本眼神里的慌亂,很好的就掩藏了起來,轉而變成了一絲冷意。
她剛剛原本是想提醒一下的,不過既然姜公公都打斷了她,那也就罷了。
既然這一日是註定了要到來的,她也不該再心軟!
安陵容在碎玉軒里等了許久。
兩刻鐘過去,半個時辰過去,一個時辰都過去了。
她起先還能稍微平靜一些,到後來,一顆心狂跳不知,只當皇后老毛病又犯了,非要和甄嬛嘮叨,這才耽擱了這樣久。
直到,被剝了衣裳的甄嬛被人帶了回來,安陵容大老遠看著,腦中有一剎那的空白。
為什麼?
「柔嬪娘娘。」
她還來不及反應,她的面前,剪秋已經走了過來,對著安陵容服了服身,露出了一個十分古怪的笑容來。
「剪秋。」
安陵容冷著一張臉,只看著剪秋。
她當然不會問剪秋發生什麼事了,想來剪秋是皇后的人,自然說不出什麼好話。
果然。
剪秋嘴角的笑意愈發濃了,說出來的也不是什麼好話,她緩緩道:「柔嬪娘娘看起來,一點兒也不驚訝呢。」
「看來今日之事,還真的都是你所為的呀。」
「就是可憐莞妃娘娘了。不對,皇上剛剛已經發話,莞嬪娘娘封妃之禮未成,算不得是莞妃呢。」
「這一切,可都要拜柔嬪娘娘您所賜呢。方才,浣碧姑娘都招供了呢,前幾日在披香殿的事兒,還有今日……」
剪秋欲言又止。
她不說了。
安陵容深吸一口氣,心知這是剪秋故意拿捏人的手段,非要自己歇斯底里去問,剪秋又能好好羞辱她一番了。
她不問。
剪秋笑了一會兒,本來還有些得意,等了好一會兒,見安陵容竟沒什麼反應後,臉上又有幾絲慍怒顯現。
「柔嬪娘娘還真是鎮定呢。」
剪秋似笑非笑,口出惡言道:「就盼著您能一直這樣鎮定自若下去了!繪春,送柔嬪娘娘回宮!」
安陵容掃二人一眼,並不理會,逕自就往延禧宮去,路過繪春身側時,安陵容的鼻子微微一動。
她聞到了一股很淡,很好聞的香氣。
似曾相識。
是了!
那是繪春喜歡用的一種香包的味道,那一次,安陵容陪著皇上回養心殿,瞧見浣碧竟然等在裡頭的時候,浣碧身上也有那香包的味道!
她當時覺得味道很熟悉,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實在是她以前和繪春來往得少些,也過了那麼久了。
浣碧,浣碧!
她,竟然背叛了甄嬛麼!?
安陵容深呼吸一口氣,饒是她早覺得浣碧有些不妥當的地方,但從前浣碧待她本就不十分恭敬,故而她一時之間竟然沒分辨出來。
是她疏忽了。
……
不多時,安陵容才一進宮門,她還未來得及進春禧殿,身後又有剪秋的聲音傳了過來。
「將宮門都給關上!閒雜人等,不許——」
「慢!」
有人打斷了剪秋的話。
安陵容驟然回眸,便見說話之人,是沈眉莊。
「惠嬪娘娘。」
剪秋對著沈眉莊服了服身,語氣仍是恭敬的,解釋道:「柔嬪娘娘觸怒皇上皇后,已經被下旨,禁足延禧宮了。」
「惠嬪娘娘,還請不要阻攔,不然奴婢可不好回去跟皇上、皇后交差呢。」
剪秋故意搬出皇上和皇后來,想要壓制沈眉莊。
沈眉莊難得的疾言厲色。
她冷冷掃一眼剪秋,道:「今日景仁宮發生之事,太后已經知曉。是太后讓本宮過來,詢問柔嬪一些事的。」
「怎麼?剪秋,你連太后的懿旨也要違抗麼?」
沈眉莊也如數奉還,抬出太后。
剪秋一抿唇,想起皇后的吩咐,仍是阻攔道:「奴婢不是這個意思。惠嬪娘娘想知道景仁宮裡發生的事情,詢問奴婢也是一樣的。」
「柔嬪背後挑撥離間,傷害皇上與莞嬪娘娘感情,誘導莞嬪娘娘穿上純元皇后故衣,實在是其心可誅!」
「惠嬪娘娘您這個時候進去……」
「本宮心裡有數!」
沈眉莊根本不理剪秋,吩咐道:「采月,你在延禧宮門口守著!本宮是奉太后之命過來的,誰也不許進來!」
「是!」
采月抬頭挺胸,也一點兒都不怕剪秋,就這麼站在延禧宮的宮門口,頗有「橫刀立馬」的姿態。
剪秋心有不甘,到底皇后不在當場,她一個奴婢,是怎麼都阻攔不得的了。
可,太后懿旨?
剪秋自是不信的。
且不說沈眉莊今日同樣行了冊封禮,根本沒時間去太后那兒,這消息,皇后早吩咐了,要瞞著,不讓太后知道的!
「惠嬪!」
剪秋惡狠狠咬牙,在心中記下此事。
延禧宮內。
安陵容聽到剪秋剛剛的話,心下已經瞭然。
那日在披香殿,一開始浣碧也是在的,哪怕事後被吉祥帶走,可甄嬛前後態度變化那樣大,再加上浣碧乃是甄嬛心腹。
甄嬛以此事問過浣碧,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但純元皇后舊衣?
她不是縫補好了那件……
想到這裡,安陵容心頭一沉。
皇后,不愧是皇后!
恐怕,已經猜到了她會幫助甄嬛了,拿來的那件破損衣裳,才是真正的純元皇后舊衣!
她提前想到了自己的想法!
死死地咬著牙,沈眉莊已經急匆匆走了上來,她語氣急切,開口就問道:「陵容,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們都說是你害的嬛兒!我不信,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聽人說,嬛兒被人發現誤穿純元皇后舊衣,皇上很生氣,嬛兒就和他起了衝突,問皇上,是不是根本就把她當做純元皇后替身!」
「他們起了爭執,皇上一怒之下,就貶了嬛兒!對了,她們還說,浣碧在旁邊作證,浣碧她……」
甄嬛她?
安陵容聽到這裡,幾乎可以想到當時景仁宮的場景了。
恐怕。
以甄嬛要強的性子,今日不管有沒有穿錯衣裳的事情,她都是要問一問皇上的了。
她在他心裡,到底算什麼呢?
「眉姐姐……」
安陵容嘴唇動了動,將她的一切猜想,都悉數說了。
浣碧背叛了甄嬛。
甚至很有可能,甄嬛質問皇上,就是浣碧提的主意,浣碧與皇后裡應外合,策劃了這次的事情。
不僅打擊了甄嬛,還把髒水潑到安陵容的身上,說是安陵容不想看甄嬛太得寵,發現這個秘密以後,故意告訴了甄嬛!
就連純元皇后舊衣,也是安陵容用記讓甄嬛穿上的!
「我何至於此!」
安陵容連連冷笑,道:「我若要害姐姐,早有無數個機會,實在是不必等到今日了。眉姐姐,你……信不信我?」
安陵容有些忐忑和緊張。
她想不到,這一世,她縱使是再這樣處心積慮,還是一不留神,落到了這個境地。
甚至,還可能失去她所珍視的朋友。
「我信你,陵容,我信。」
沈眉莊眼裡有淚,又有恨意,她緊緊握住安陵容的手,咬唇道:「你放心,我會想法子的,我……」
「大膽惠嬪!」
門外,傳來皇后的厲聲呵斥。
她扶著剪秋的手,緩緩步入,瞧著安陵容和沈眉莊此刻狼狽的模樣,眼裡有快意流露出來。
「假傳太后懿旨,探望犯錯宮嬪!還不速速離開!回慈寧宮,向太后請罪!」
皇后身側。
竹息姑姑見沈眉莊回頭看了過來,對著沈眉莊搖了搖頭,輕輕嘆息。
「眉姐姐,你先回去吧。」
安陵容早猜到沈眉莊是說了假話震懾剪秋,不料皇后來得這樣快,好在她們該說的都說了,剩下的事,也只能再想法子了。
「那你保重。」
沈眉莊依依不捨轉身,亦是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