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詫異不已。
她看著那帖子,甚是猶豫。
這件事,她從頭到尾都不曾插手,既然還是甄嬛給皇上提的建議,要敦親王去索綽羅家和張家道歉。
那麼現在敦親王的女兒要被冊封和碩公主再養在太后膝下,敦親王福晉著急,也該和從前一樣去找甄嬛幫忙才是。
「娘娘?」
杏兒倒不明白安陵容為何如此困惑,現在後宮中要論得寵,當然是安陵容和甄嬛啦!
來延禧宮,有什麼問題麼?
「無事。」
安陵容想不出個頭緒來,好在她心裡也清楚,這次的事大概怎麼樣能夠解決,便叫杏兒去請了敦親王福晉進來。
另一頭。
敦親王福晉候在延禧宮外,她身邊的丫鬟忍不住小聲嘀咕。
「柔嬪娘娘出身不高,咱們要不是沒得選,實在也不必來延禧宮了。延禧宮距離宮人們居住的震倉門還近,平日想必吵鬧得很,實在是算不得一個好居所。」
她嘀咕完,頗有些嫌棄地看了一眼延禧宮。
說是後宮妃嬪住的地方,她瞧著,倒還不如敦親王府後院,她家福晉的居所呢,一點兒都不華麗氣派。
敦親王福晉一聽,睨了自家丫鬟一眼,蹙眉道:「這兒不是王府,這樣的話,可別拿出來堂而皇之的說了。」
言下之意,她倒也不否認丫鬟的想法就是了。
「是。」
丫鬟頷首,不敢再造次,只小心翼翼扶著敦親王福晉的手,走進延禧宮裡。
就在一刻鐘前。
敦親王福晉剛進宮,其實是打算去拜見甄嬛的。
畢竟甄嬛去歲生辰那日,二人結識,她覺得甄嬛品性不錯,出身也好,是個能說兩句話的人。
這回的事,也是甄嬛提議叫她勸敦親王上門負荊請罪,誰知請罪完,卻要她女兒進宮!
兒女都是父母的心頭肉,怎捨得分開!
敦親王福晉心中焦急,還想來問問甄嬛如何是好,能否為她跟皇上求情。
誰知半路上,路過御花園的時候,正好聽見了宮裡不知哪兩位娘娘小主正在議論這件事。
「這敦親王福晉也實在是可憐。女兒還那么小,就要送進宮裡來教養。說得好聽是太后親自撫養,可誰不知道太后身子不好,那不也還是叫底下的嬤嬤們看管著麼?」
「就是!誰知道那些嬤嬤會不會好好對待公主呢。我就聽說,康熙爺在時,那些在阿哥所里長大的阿哥格格們,從小都要看教養嬤嬤們的臉色過活呢。」
「這孩子一旦離開了父母,哪怕是太后,瞧著也是親近之人,但再親近,如何能比得上親生的額娘對她好?」
「唉,那又有什麼法子?這主意,還不是莞嬪給皇上出的麼。盡想著邀寵討皇上歡心了,拿人家孩子制衡敦親王夫婦。」
「真真是一點兒都沒有考慮過從前和敦親王福晉來往過,多少是有幾分情分的。」
「嘖,竟然是莞嬪的主意麼?她平時瞧著人還和善,原來背地裡為了邀寵,連一絲一毫情分都不顧及了呢。」
議論聲漸漸遠了。
敦親王福晉立時僵在原地。
那些話,竟都說進了她的心坎里。
「……」
僵立在那兒良久,敦親王福晉看了看遠處碎玉軒的方向,欲言又止,到底是回頭,嘆息道:「碎玉軒不能去了。」
「我們,去延禧宮吧。」
「是。」
丫鬟被那些話氣得厲害,咬得牙齦都有些隱隱作痛了,到底現在敦親王府處境不好,她們也只能如此了。
延禧宮裡。
安陵容讓杏兒準備好了茶水點心,迎了敦親王福晉進來,二人先前沒怎麼說過話,這會兒稍微有幾分生疏。
「忽然上門來拜訪柔嬪娘娘,是嬪妾唐突了。不過前陣子番邦進貢上來一些小玩意兒,嬪妾瞧著,都是極為適合逗弄孩子玩的呢。」
「想來眼下娘娘膝下的公主也快到會說會鬧的時候了,便進宮來,把這些東西送來,給公主把玩。」
敦親王福晉笑容和煦,與安陵容說話時,語氣也更像是在閒話家常似的,倒瞧不出是來上門求人幫忙的意思。
說完,她身側的丫鬟就把東西呈送了上來。
匣子一打開,安陵容眼神微微一動,心中是驚訝的。
這些東西,足算得上十分貴重了,但在敦親王福晉眼裡,卻只能算得上是「小玩意兒」麼?
到底是敦親王府實在是太過於闊綽,敦親王福晉確確實實不把這樣的東西放在心上,還是說不過是謙遜之詞呢?
正想著。
安陵容垂眸表示感激之時,就見敦親王福晉拿起一旁的茶水,僅僅喝了一小口,便將茶盞放到了一旁,微微蹙眉。
嗯?
安陵容將一切盡收眼底,一下意識到了什麼。
「福晉可是覺得茶水不合口味麼?」
安陵容試探問一句,又問敦親王福晉是否需要換過。
敦親王福晉聞言搖頭,道:「不是,茶水尚可。倒是柔嬪娘娘,可還喜歡這些玩意兒麼?」
瞧著敦親王福晉也不說是不是要喝別的茶水,安陵容心裡就有數了。
她拿出來招待的,也都是皇上賞賜的貢品呢,是今年最新的雨前龍井了,想來也不是什麼太差的東西。
敦親王福晉卻看不上。
看來,這些連如今的她都要驚嘆的好東西,在敦親王福晉那兒卻只覺得不過爾爾,敦親王府,當真是家大業大了。
恐怕,這些貢品,宮裡有的,王府也有,甚至還會更好,說不準還是那些官員們私底下孝敬的,也難怪皇上如此忌憚敦親王了。
囂張至此,能不被君王厭惡麼?
「自然是喜歡的,多謝福晉費心送來了。」
安陵容不動聲色應承,又與敦親王福晉寒暄幾句,二人漸漸將話題聊到孩子的事情上了,氣氛也緩和了許多。
「慶成小的時候,也是和瑾妤一樣活潑的,現在也是個瘋丫頭。在王府里都無法無天,還上樹掏鳥窩呢,實在是沒個姑娘家的樣子。」
「……」
敦親王福晉說著說著,眼裡又流露出幾分擔憂來,嘆息道:「她這樣的性子,如何能進得了宮裡來呢?」
「太后娘娘身子也不好,我怕她驚擾了太后安養,唉。柔嬪娘娘,這事兒就真的一點迴旋的餘地都沒有了麼?」
眼看著敦親王福晉終於說到點子上了,安陵容也露出無奈的表情來。
「後宮不得干政,皇上聖裁,又豈是我能隨意勸阻的呢?」
安陵容說到這兒,敦親王福晉果然露出無比失望的神色來,安陵容又是話鋒一轉,道:「不過……」
「王爺事情做得不對,皇上再想要顧念兄弟情分,那也架不住朝臣們彈劾呀。更何況加封也是為了王爺好,表了態度,也是叫那些朝臣們也別再拿這件事攻擊王爺了。」
「福晉是不知道的,自索綽羅大人被王爺打斷腿後,淳貴人時常在養心殿哭鬧呢,皇上瞧著淳貴人可憐,心中始終是不忍的。」
「這回麼,破格冊封,也是王府的榮耀。慶成養在太后膝下,將來說嫁時便能尊貴許多,挑一門更好的夫婿了呢。」
「皇上用心良苦,還望福晉體諒才是。」
敦親王福晉默默不語。
體面尊貴什麼的,王府何曾缺過呢,她實在是不情願的,但見安陵容一點兒要幫忙的意思也沒有,她也不免心中煩躁。
但……
「淳貴人?」
敦親王福晉遲疑片刻,細細思索了會兒,才想起來什麼,問道:「淳貴人是那位翰林院侍講學士的幼女麼?」
「正是。」
安陵容頷首,繼續道:「本來有些事,我不好多說。不過今日見著福晉,我也覺得與福晉你甚是投緣,便告訴你吧。」
「淳貴人素來與華妃有些不睦,王爺與年家又是交好的。此番她父親傷成這樣,於公於私,又如何願意輕鬆放過呢?」
「想來皇上那頭,她但凡能找到機會,也是說了不少話的。」
「總而言之,這次王府貝子和公主的加封,實在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而一旦定下,便很難迴轉了,還望福晉能多多思量。」
「有些事,哪怕咱們再不情願,那也是沒法子的,不是麼?」
這下敦親王福晉不再說話了。
臉色陰晴不定的難看,顯然也意識到了什麼。
她豁然起身,對著安陵容略服了服,道:「娘娘一番話,嬪妾醍醐灌頂,多謝娘娘提點。」
「時辰不早,嬪妾也先回去了。」
「福晉慢走。」
安陵容莞爾,叫杏兒再去送送敦親王福晉,她卻道:「多謝娘娘好意了,宮裡的路,嬪妾還是很熟悉的。」
「嗯。」
安陵容不再勉強,只遠遠望著敦親王福晉走遠。
安陵容不知道的是,先前御花園裡交談的兩個人,正是淳貴人和瑩兒,她們故意的一番話,就是想讓敦親王福晉記恨上甄嬛。
叫敦親王打人之事,不會這麼輕易善了,可鬧起來才好呢!
安陵容忽然提及淳貴人,原本是覺得敦親王福晉來找自己有些古怪,猜想會不會是和甄嬛有什麼芥蒂,才想著禍水東引。
不料,正好歪打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