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
安陵容和甄嬛結伴帶著女兒進了太后寢殿,屋內一室融融,炭火燒得正旺盛,二人將披風掛在門口,一齊進了內殿去給太后請安。
「臣妾見過太后,太后福壽安康。」
吉祥話說完,太后叫她們落座,安陵容到一側坐下,就見沈眉莊正拿了蜜餞伺候太后吃藥呢。
太后嫌苦不肯吃,撇撇嘴,將視線挪到安陵容身上,問道:「柔嬪和莞嬪的公主呢?抱過來給哀家瞧瞧吧!」
沈眉莊在旁,見太后又使小性子不肯喝藥了,只能笑著道:「藥是苦了些,可兩位公主卻是甜甜軟軟的呢。」
「咱們太后見了,想來心情一好,待會兒也能喝得下藥去了。」
太后一聽沈眉莊的俏皮話,唇角不免多了幾分笑意,笑罵道:「你這妮子,竟說些好聽的來哄哀家!」
「你瞧瞧,柔嬪和莞嬪還是與你一道進宮的呢,孩子都有了,你卻沒個動靜!哀家還盼著你能生個小阿哥來,給哀家抱抱呢。」
沈眉莊笑容霎時僵凝了三分,略微有些尷尬,好在很快緩和下來,無奈道:「陵容和嬛兒的一雙女兒,都夠得太后您老人家一手抱一個了呢。」
「臣妾不過慪您一笑,您倒反過來打趣起臣妾來了。」
「你呀!」太后笑著搖頭,似乎對於沈眉莊對皇上始終不太上心這件事,也是沒了法子,左不過沈眉莊自己不願意,太后也不想強求。
瑾妤很快被乳母抱到了太后跟前,竹息姑姑接了過去,把孩子湊得離太后稍微近了一些。
三個多月的瑾妤,一雙眼睛烏溜溜的,軟在竹息姑姑懷裡,好奇地到處看著,視線落到太后身上時,也不害怕,咯咯地笑著。
「瞧著是個機靈可愛的孩子。」
太后忍不住誇讚幾分,又道:「眉眼溫和,倒有幾分柔嬪你的樣子,下巴尖尖的,也像皇帝。」
「孩子還這樣小,臣妾倒不太看得出來。」
安陵容聽著太后的誇讚,謙虛道:「想來還是太后慧眼,總能瞧出旁人瞧不出來的東西呢。」
太后一聽,又看安陵容,道:「你也是個伶俐的妮子。」
幾番閒談,仿佛其樂融融。
然而就在這時,太后忽然話鋒一轉,問道:「哀家聽說,今日臘八施粥的事兒,是你和莞嬪一起主持的?」
安陵容心頭一跳。
只感覺太后的眼神莫名犀利了許多,下意識緊張了三分,頷首道:「是。這幾月,宮裡的事情都是敬妃娘娘在主持。」
「今個兒她忙不過來,又因著去歲臣妾幫著眉姐姐主持過,倒也還算熟悉,敬妃娘娘便拜託臣妾和莞嬪姐姐幫忙了。」
安陵容說的自然都是實情。
華妃失寵,協理六宮的權力就落到敬妃頭上。
可敬妃從前雖說協助過華妃,但也只是個打雜的,現在要自己一個人挑大樑,那真是一個頭兩個大了。
好在甄嬛和安陵容多少幫了些,她才能勉強應付過來,不至於出了差錯。
想來這件事太后也知道,聽安陵容解釋完,頷首就道:「話雖如此。但後宮之中,中宮尚在。」
「你們做嬪妃的,不管事無巨細,也都該派人通報一聲。」
「皇后身子是不好,頭風一發作,管不了後宮諸事,但她病著歸病著,能不能管是一回事,你們身為嬪妃,該盡責去稟報,就是另一回事了。」
言下之意,哪怕皇后病著,安陵容她們這些做嬪妃的,也該對皇后恭敬一些。
太后這是在告誡她和甄嬛!
身為妾妃,太過於得寵,皇上冷落皇后,實在不好!
「臣妾明白了。」
安陵容和甄嬛連忙起身,都有些誠惶誠恐地對著太后拜了拜。
上首。
太后一雙銳利的眸子打量著她們二人,約莫是見她們還算聰明,能明白過來,便道:「哀家不過提點你們兩句罷了,不必這樣戰戰兢兢的。」
「好了,都坐下吧!竹息,去將哀家之前命人打造的兩對長命鎖拿過來。」
「是。」
竹息姑姑應了,轉身回屋取了兩個漂亮的匣子,裡頭裝著的是純金打造的長命鎖,做工精巧,漂亮得很。
太后叫竹息幫兩個孩子戴上,眼神也慈祥了許多,說道:「挺好的。」
「太后您親自挑的圖樣,能有不好的麼?」
竹息跟著附和一句,太后笑笑不再言語,只顧著看著兩個可愛的孩子,氣氛又回到了一開始的和諧,仿佛那些告誡,都未曾發生過似的。
……
離開慈寧宮,已經是半個時辰後的事情了。
太后喝了藥,說了會兒話精神也短了,沈眉莊在屋子裡頭服侍太后歇息,安陵容和甄嬛則是帶著孩子預備著先離開。
臘月里的宮城,宮道兩旁都有不少積雪,襯得紅牆愈發奪目,安陵容直到走出來,才覺得稍微鬆了口氣。
「太后她……」
安陵容轉頭去看甄嬛。
甄嬛面色沉靜,對著安陵容頷首道:「咱們太過得寵,已經有些威脅到皇后的地位了。」
「從前還有華妃制衡著咱們,現在華妃自己也是泥菩薩過江,太后自然怕咱們起了什麼不該有的心思,來告誡了。」
安陵容不置可否。
她知道。
太后不喜皇后,可為了烏拉那拉氏和烏雅氏的榮耀,再不喜歡,她還是得保住皇后的位置。
罷了。
安陵容與甄嬛相視一眼,皆是露出苦笑。
對太后,她們自然是沒法子的。
不過,這不該有的心思麼,這後宮裡的女人又何曾少過呢?至於後位,那就是個眾矢之的的位置。
她們看得重,安陵容自己卻未必。
當天午後。
安陵容還在琢磨,該尋個什麼樣的機會勸勸皇上,太后總把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交給她們來做,真真是令人煩心。
可她還沒來得及想出來呢,杏兒急匆匆從外頭回來,說是宮外出事了。
「今日一早,敦親王來上朝時,穿著戎裝。索綽羅大人見了,便跟張御史彈劾敦親王此舉乃是大不敬。」
「誰知敦親王非但不聽,還動手打人!」
「索綽羅大人與張御史哪裡是敦親王的對手呢?一個被打得倒在地上不能動彈,另一個摔下了梯子,腿都斷了!」
!?
安陵容怔了怔。
敦親王動手打人?
她記得這件事!
從前,仿佛是甄嬛出面幫忙調解,解決的,似乎是讓敦親王去登門道歉,這事兒才算了結。
怎麼這回多了個索綽羅大人?
這姓氏十分耳熟,該不會……
「哪個索綽羅大人?」
安陵容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杏兒一聽,嘿嘿一笑,道:「還能是哪個?自然是淳貴人的阿瑪,那位翰林院的侍講學士了。」
「正所謂文官清流,看著敦親王如此行為,他還能忍得下去?就是可惜了,一番彈劾,也不曉得唾沫星子有沒有碰到敦親王一點點。」
「反而到頭來被敦親王打了一頓,摔斷了腿。」
……
安陵容險些被嗆到。
摔斷腿。
這事兒還真是……
「聽說淳貴人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呢,哭哭啼啼的就跑去養心殿,求皇上一定要嚴懲敦親王了。」
「還說敦親王與年羹堯素來交好,敦親王指不定是看著她和華妃關係不太好,故意打得她父親斷了腿,給華妃出氣呢!」
咳。
還真有這個可能。
不過麼,安陵容覺得,淳貴人的阿瑪多半也知道這一點,才故意逮住了敦親王的錯處就揪著不放的。
誰知嘴癮是過了,下朝後卻被敦親王報復了。
安陵容在心中腹誹,追問道:「後來呢?皇上怎麼說?」
「敦親王勢大,向來目中無人的。這件事一鬧出來,皇上本來就十分頭疼了,多虧了淳貴人本來也是受害者,勸了幾句,但也沒說要怎麼責罰淳貴人。」
「淳貴人本來還哭鬧的,皇上不高興了,她這才沒有繼續糾纏的,只讓皇上記得差太醫去看看她阿瑪,又叫送了許多補品回去才作罷。」
這也合乎情理。
就是淳貴人那兒,勢必不甘心。
「把這件事宣揚出去吧。」
安陵容想了想,道:「做得隱蔽些。就說敦親王目中無人,打得淳貴人阿瑪斷了腿,細節不必多說,讓他們猜去吧。」
流言蜚語麼,總是要多幾分能讓人遐想的地方,才更容易愈演愈烈的。
「得嘞!」
杏兒高高興興應了,實在是覺得這事兒,真是皆大歡喜呢!
只兩日。
甄嬛向皇上提議借福晉之手勸敦親王上門道歉,並自請前往說服福晉相助。
皇上根據甄嬛的提議,安撫敦親王,加封其子弘暄為貝子,女兒為和碩恭定公主,並由太后撫養。
這一下,敦親王福晉坐不住了。
帖子送進宮裡,竟是要來拜見安陵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