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遠侯府。
胡姨娘在吃足了苦頭後,終於清醒的認識到,不能再像昔日一般擺她主子的款兒。尤其是在侯爺面前,也不敢鎮日裡怨天怨地,哭天抹淚。
緋衣和翠裳兩個小蹄子卯足了勁兒把侯爺留在她們院中,可胡姨娘在侯府中這麼多年,又有一雙兒女,自然也有自己的經營。她終於尋到一個機會,親手做了幾樣侯爺愛吃的小菜,找人送到了書房中。
雖不是什麼稀奇精緻的飯菜,卻勾起了姜長義對她那點子舊情。畢竟偏寵了胡姨娘十幾年,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忘記的。如果胡姨娘肯知情識趣、不惹麻煩,他對胡姨娘還是憐惜更多些。
最重要的是,侯府未來的繼承人除了姜知瑞,他沒有更好的選擇。
即便是姜知瑞前些日子才被皇上撤了京畿營副統領之職,姜長義還是要力保庶長子。幸而姜知瑞是個爭氣的,他雖被派去訓練新兵,卻也沒自暴自棄,做得很是出色,甚至皇上當著朝臣的面曾經稱讚過他。
姜長義準備趁著皇上龍心大悅之時,再次上表請求立姜知瑞為世子。
立為世子後,才能早些為他說親。娶妻生子,先成家再立業,姜長義對他抱有極大的希望。
「侯爺,這是妾身繡的小肚兜,您瞧著針腳可還過得去?」胡姨娘早就知道姜長義會來,卻故作鎮定,拿著針線在做繡活。
姜長義接過來看了看,只見大紅色的肚兜上繡著五蝠的吉祥紋飾,不過巴掌大小,卻一眼就能看出花了不少心思。他微微頷首,淡淡的道:「尚可。」
見他態度稍顯冷淡,胡姨娘並不氣餒,愈發笑得溫婉:「咱們家大姑娘要得貴子了,奴婢也替大姑娘高興。只是實在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東西賀喜,便親手做了些針線,多少是個心意。」
姜長義聞言臉色稍緩,這胡氏總算沒再糊塗下去。
「你有這份心意,很好。」姜長義看她的目光也添了幾分溫度,他叮囑道:「凡事先跟夫人商量,不可擅自做主。」
胡姨娘忙順從的應下。
她還不想招惹上東宮,送東西只是在侯爺面前表態,至於夫人送不送她才不關心。
姜長義像是為了安撫,又像是為了警告,補充道:「我會再上表請立瑞兒為世子。至於你該怎麼做,你心裡清楚。」
他的話音落下,胡姨娘的心才落回了肚子裡。
無論姜長義說什麼,她自是滿口答應。而她也在暗暗的謀算著,安貴妃和六皇子在這時必須得幫忙了。
先前那次那母子二人就沒出手,害得姜知瑞被撤職。這一回若是姜知瑞再不能被立為世子,只怕別人都要看笑話,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他就永遠都當不上世子了。
是以姜長義在這兒用過了午飯,晚上又去了兩個通房那兒她也沒在意,正準備聯絡她表妹,也就是安貴妃的弟媳。
這次必須要確保姜長義的世子之位萬無一失。
***
阿嬈這幾日去太子妃殿中的時候都少了,她怕自己不小心會泄露秘密。
那日聽紀北南來回稟消息,得知秦世子、靖北侯都還沒有消息,世子姜知瑞雖是還活著,卻仿佛受了重傷——阿嬈沒敢告訴太子妃,只怕給了太子妃希望之後再失望。
失而復得是喜悅,得而復失只會帶來更大的傷害。故此在得到世子確切的消息前,周承庭和阿嬈誰都沒敢透露分毫。
今日侯夫人入宮找太子妃說話,見夫人似是有意避著她,她正巴不得回宜芝院。
「阿嬈的產期也近了,你們都年輕沒經事,這緊要關頭更要小心。」陳氏望著阿嬈離開的背影,囑咐姜妙道:「你也派人時常留意阿嬈的身子,不知什麼時候就發動了。」
姜妙忙虛心的應下。
她和阿嬈倒還好,她娘倒是萬分緊張,又是送人又是送東西。陳氏蹙著眉道:「阿嬈這次一定能給太子生下長子,只怕宮中有人不樂意見到這個結果。」
「您提醒的是,女兒會多留心的。」姜妙先是答應了,隨後又道:「娘,您也別總當著阿嬈的面說什麼兒子,給她太大壓力。固然生兒子對阿嬈地位有好處,可生個女兒也不錯啊。」
見陳氏又要擰著眉說教,姜妙忙扯著陳氏的袖子,撒嬌道:「娘,您看您生了個女兒,可不就是溫順又貼心嗎?」
姜妙長大後很少有撒嬌的時候,陳氏心中一軟,搖頭道:「你呀,還好意思說。」
母女二人相視一笑,氣氛也變得輕鬆起來。見姜妙興致勃勃的說起了如何給阿嬈布置新院子,如何照顧新生的嬰兒,陳氏忍不住試探著問道:「阿妙,能不走嗎?」
姜妙臉上的笑容驀地凝固,她輕輕的搖了搖頭,態度卻很堅定。
「娘,女兒不孝。」姜妙起身,順勢跪在了地上。「女兒答應您會回來,哪怕找不到他,女兒親自去過了,也就死心了。只是不再以太子妃的身份、不再以姜妙的身份出現。」
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哪裡有不心疼的。陳氏把姜妙扶起來,拍了拍她的手,忍著淚算是默許。
「不說這些了。」陳氏換了話題,道:「姜長義還是要上表請立姜知瑞為世子,皇上這次應該不會反對了。」
姜妙微蹙起眉。
她也聽說了,姜知瑞因訓練新兵有功又得了皇上的賞識。拋開他人品不提,姜妙也承認自己這庶兄是有本事的。先前有大哥壓著,姜知瑞倒不算顯山露水。
如果哥哥還在就好了!
向來堅強的姜妙,也有脆弱的時候。如果那場戰役沒有奪去她至親至愛之人,那該有多好!
「娘,我看您也不必再反對。」姜妙嘆了口氣,道:「便是父親也要選擇最合適的那個,您抬舉的那兩個人,哪怕生下兒子也和姜知瑞無法抗衡。」
「娘知道。」陳氏點點頭,「姜長義已經在為他造勢了,世子之位他勢在必得。用不了幾日,京中便會傳出安遠侯府請封世子的消息。很快只怕宴請名單都會擬定了,娘本來也沒想阻攔。」
「這其中的運作,少不了安貴妃和六皇子幫忙。」
姜妙很快明白過來。
如今六皇子在皇上面前遠不如前,三皇子倒稍稍扳回了一局,而眼下後宮中最受寵的,則是寧嬪。如果寧嬪生下皇子,說不準宮中的局勢還要再變一變。
年紀小的皇子,到了最後反而有優勢。
「娘,寧嬪的事您知道多少?」姜妙想起那日寧嬪的造訪,不由再次確認道:「成國公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又是誰救了她?」
好歹要知道寧嬪是敵是友。
陳氏有些奇怪,卻還是把自己所知道的事都告訴了姜妙。
「是你舅舅。」陳氏道:「當時你哥哥去找人,你舅舅把她領到了我這兒。倒也是個可憐的人,被欺負成那樣。那時再想不到的,她竟能在後宮中過得如魚得水。」
如果舅舅確實是寧嬪的救命恩人,寧嬪總不至於恩將仇報罷?
「娘,您是姜知瑞的嫡母,如果姜知瑞想當這個世子,就要愈發對您恭恭敬敬。還有胡姨娘,也不敢再鬧。」在陳氏臨走前,姜妙知道她心裡不舒服,便勸道:「您且放寬心,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爬得越高,摔下來就越疼。」
在陳氏心中,姜知瑞相當於搶了自己兒子的位置,她自然不痛快。
怕女兒擔心,陳氏欣慰的點點頭,表示自己並不在意。
姜知瑞這世子之位能坐幾日還未可知,陳氏在心中冷冷一笑,她會有辦法把他拉下來。
哪怕是讓另外的庶子繼承侯府,她也絕不會讓姜知瑞如願。
***
轉眼到了六月,眼看從西北送來的消息這幾日就到的,阿嬈還在心中默默期盼著會有好消息傳來。
她盯著自己手中的哨子出神,若是那樣的鷹幫忙傳信,應該能快很多。這枚哨子是她當時握在手裡的,一直都沒有丟。後來她裝到了一支能打開的玉釵里藏著,直到那日她用來騙走慕柯明的人。
太子妃的哥哥有侯夫人、太子妃真心實意的期盼著他能回來,還有太子殿下——而她呢?阿嬈唇邊露出一抹苦笑,除了父王,應該沒人希望她還活著?
奶娘不會騙她,哥哥也是得到了娘的默許,才決定順著慕柯容的陰謀將計就計。
他們難道就沒想過,如果她真的折進去該怎麼辦?
結果比他們預料的更為慘烈。
阿嬈覺得自己心中那根刺扎得更深,她做不到對此事真的漠然。
或許是她的情緒影響到了腹中的胎兒,阿嬈只覺得孩子躁動得更加厲害。她忍不住低低呻-吟了一聲,扶住了肚子。
今日的疼似乎不同於往日,阿嬈不敢逞強,從太師椅上起身,準備去床上休息一會兒。
可這波腹痛非但沒被壓下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阿嬈的產期是在五月底,這幾日宜芝院的人都提心弔膽的圍著她,總覺得她隨時都會生。可是一直以來都沒動靜,倒真的應了寧嬪那句話,孩子怕是要生在六月。
早上起身時還一切正常,並沒有任何動靜。故此太子正常去上朝了,太子妃也去了皇后宮中請安,想到兩人都不在身邊,阿嬈驀地感覺有些心慌。
眼見阿嬈疼的臉色都有些發白,身邊服侍的人也有點發慌。芳芷通知了施海去請太醫,連枝則擔心的問道:「選侍,您是不是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