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嬈說完,猶自沉浸在「傷感」的情緒中無法自拔,一時「沒留意」到安貴妃的臉色也不大好看。
過了好一會兒,見安貴妃沒有說話,阿嬈才「恍然大悟」,忙起身道:「貴妃娘娘,妾身沒有別的意思。妾身只是說自己身份卑微,並沒有說您的意思——」
貴妃地位再高也是妾,所生的皇子也是庶出。
安貴妃盯著阿嬈看了一會兒,見她滿臉的慌張不似作偽,才緩緩的道:「你想哪兒去了,本宮是那般斤斤計較的人麼?」
阿嬈這才像鬆了口氣似的,扶著腰重新在一旁坐下。
眼見今日又是無功而返,安貴妃心中也不免添了幾分煩躁。去年秋日好不容易見阿嬈有些動搖的意思,偏生她有了身孕,自是以為能母憑子貴,便不怎麼理會琢玉宮。
幸而阿嬈也不算蠢笨,並沒把話說死,對自己也算恭敬客氣。安貴妃手中的帕子捏緊又鬆開,這一時想不開沒關係,等到太子妃徹底想把孩子從她身邊奪走後,她就不會再像今日一般了。
只要孩子一出生,只怕阿嬈見了孩子就不會輕易放手。到時候,再想辦法離間兩人。
想到這兒,安貴妃神色恢復如常,溫和的道:「既是你有你的想法,本宮也不勸了。你若是後了悔,便來找本宮罷。本宮不是為了別的,都是做了娘的女人,孩子對於咱們來說才最重要的。」
阿嬈一怔,旋即神色鄭重的點了點頭。
安貴妃見明著挑撥不成,就開始攻心了。如果自己真是個從丫鬟爬到太子選侍位置的人,只怕對安貴妃的條件早就動心了罷!
這一回阿嬈的表現總算令安貴妃滿意,她趁著姜妙還沒回來,便帶著人回宮了。
阿嬈把安貴妃一路送了出去,望著步攆離開,阿嬈唇邊的笑容頓時消失不見。
任誰也不能挑撥她和太子妃。
「怎麼在風口站著?」阿嬈眸中滿是冷意,驟然聽到熟悉的男人一時也難以轉變回來。
她抬眼時,自以為對她很是了解周承庭,微愕的停下了腳步。
那張絕色的面龐如同冰雕雪琢一般,似乎透著拒人千里的寒意。他見慣了俏皮、撒嬌、又甜又軟的阿嬈,亦或是在某些時候被他逼得淚水漣漣的阿嬈,還有就是堅韌頑強的令人心疼的小阿嬈。
太子殿下忽然想起,他還從沒見過阿嬈動怒的模樣。他雖知道阿嬈是雲南王的掌上明珠,只知阿嬈的嬌俏,卻忘了她的郡主之威。
然而哪怕她再冷著一張臉,也是好看的。
「妾身見過殿下。」阿嬈自是也瞧見了太子眸中的詫異,懊悔自己的疏忽。她忙往前走了兩步,一時慌張,忘了自己挺著肚子,就要給太子行禮,不留神就抻了一下。
阿嬈身量雖然稱得上高挑,可她本來就瘦,害喜的症狀好了之後,吃的補品似乎都長到了她的肚子上,除了圓滾滾的大肚子,她仍是四肢纖細、從背影甚至不怎麼能看出來。
她也曾自嘲,她就像是身前揣著個大皮球一般。
周承庭幾乎是心驚膽戰的看著阿嬈的動作,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阿嬈站直了身子後,嘗到了走神的苦果。她動作大了些,腹中的胎兒又鬧騰起來,她也不顧不得許多,伸手揉著肚子安撫。
見她走路都有些困難,周承庭乾脆把她抱了起來,直接去了清泰殿。
「殿下,您沒生妾身的氣罷?」見太子殿下一路面色凝重,阿嬈有點心虛。見已經進了清泰殿的大門,阿嬈把心一橫,雙手環住了太子的脖子。「妾身無礙,只是方才孩子忽然動得厲害。」
周承庭動作輕柔的把阿嬈放到了軟榻上,阿嬈卻仍然賴在他身上,大有他不說話就不撒手的趨勢。他只得無奈的笑道:「孤沒生氣,你乖乖的躺好。」
「孤倒要問問,是惹你生氣了?」周承庭在她旁邊坐下,替阿嬈安撫她肚子裡的胎兒。
阿嬈頓時想起了方才自己冷著臉的樣子,有些不安的道:「剛才安貴妃來過。」
她把自己猜測的安貴妃來意告訴了太子。安貴妃今日的行為在情理之中,寧嬪那日的舉止仍是個謎團。
「阿嬈什麼模樣都好看。」周承庭看出了她的小彆扭,微微笑道:「只是你如今雙身子,心裡不痛快就發泄出來,或是對著孤來,也彆氣惱著自己。」
阿嬈心中先是一暖,隨即就挑眉道:「那咱們就說一說那晚的事——」
雖然阿嬈沒點明,周承庭卻也頓時就想到了。
太子殿下明明對她有欲望,卻也不肯讓她幫忙,寧可自己去淨房解決。那晚阿嬈終於挑破了,太子殿下照舊安撫了她幾句,還是自己離開的。
阿嬈忍不住胡思亂想,莫非太子是覺得她身子變得丑了,才不讓她幫忙?
「阿嬈,孤自是知道你的心。」周承庭摸了摸她的發心,神色變得溫柔,有些自嘲的道:「只是孤不相信自己的定力。」
他知道有法子不傷胎兒、還能讓阿嬈幫他。可他一來怕阿嬈累著,二來怕自己控制不好傷了阿嬈。
太子的話音落下,有點鑽牛角尖的阿嬈才恍然大悟。
她有點難為情,捂臉道:「殿下,您權當妾身沒提過。」
「好說。」太子殿下很大度,他俯身在阿嬈耳邊,低聲道:「到時候孤會加倍討回來。」
阿嬈乖巧的笑。
到時候,那就由不得太子了。
心結已解,阿嬈感覺輕鬆了不少。想著太子還有事情要忙,她想回宜芝院。忽然傳來孟清江的通傳:「殿下,紀統領來了。」
「你先歇著,孤去去就來。」周承庭見孩子好不容易安慰下來,便沒讓阿嬈動。
阿嬈靠在軟榻上,身上蓋著一張輕軟的毯子很暖和,她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正當她要闔上眼時,忽然模模糊糊的聽到了「世子」、「姜知越」幾個字,頓時清醒了過來。
她忙掀開被子下了地,一手扶著腰、一手托著肚子,躡手躡腳的走到了紫檀落地罩旁,豎起耳朵聽著。
太子殿下一直再找世子、秦世子、陳侯爺的下落,可卻未對她透露分毫具體情形。阿嬈實在是焦心,只要想到爽朗堅強的太子妃娘娘眼中含淚的模樣,她害怕聽到更壞的消息,卻又期盼著得到他們都還活著的驚喜。
只是她才走過來,外頭的說話聲就停下了。
阿嬈屏住呼吸,卻聽到腳步聲響起。她躡手躡腳的準備回去時,正巧太子殿下已經進了內殿,阿嬈被抓個正著。她尷尬的笑了笑,對自己偷聽的行為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想下來怎麼不叫孤?」周承庭卻沒有責問,扶著阿嬈在旁邊坐下,親自蹲下身子,替阿嬈穿好了鞋子。
阿嬈頂著圓滾滾的肚子,根本彎不下腰,也看不清下面,只穿著襪子便下了軟榻。自覺做錯事,她乖乖的低著頭沒敢吭聲。
「走罷,你耳朵倒是很靈。」周承庭牽起阿嬈的手,笑道:「明明說話的聲音不高。」
阿嬈有點茫然的被太子牽著走了出去,紀北南見到太子帶著阿嬈出來,他上前行禮道:「見過選侍。」
「紀統領免禮。」阿嬈被太子捏了捏掌心,回過神來笑道。
那張臉他雖不是頭一回見,卻仍然有種驚艷的感覺。
太子殿下扶著阿嬈在旁邊的太師椅上坐下,還特意又取了兩個靠枕替她放好,才對紀北南道:「接著說罷。」
紀北南頓時感覺自己有點多餘,太子和柔選侍相視一笑柔情蜜意的,能考慮一下尚未娶妻的他麼?
然而他也只敢暗暗腹誹,太子發話了不能不答。「是。屬下照您的吩咐,把尋找範圍擴大到整個西北。終於有了消息,已經有了安遠侯世子姜知越的下落。有人曾見過世子,屬下已經派人去找了。」
太子妃的哥哥還活著!
這個消息讓阿嬈精神一震,她迫不及待的想問秦世子、靖北侯的消息,卻生生忍住了。
「只是咱們的人傳來的消息,說是還有人也在找世子。」紀北南似是有些困惑,他用有些不確定的語氣,道:「那些人武藝高強,似乎是皇上的人。」
周鈞禹是怎麼知道姜知越還活著的?且不論這個,皇上找到姜知越,是準備滅口麼?
當年的真相仍是如同一團迷霧,好不容易找回了姜知越,他們賭不起。
阿嬈感覺自己的心被揪緊了,只得緊張的看著周承庭,沒有出聲。
「加派人手,一定要先找到姜知越,同時隱藏好身份,盯緊那撥人。」周承庭沉吟了片刻,眉頭微蹙道:「如果真的落後一步,就挑破兩邊的身份。姜知越也不是個會束手就擒的人,他蟄伏自然有自己的原因。」
紀北南應下。
阿嬈也聽明白了太子的意思,同時讓姜知越和皇上派的人身份暴露,他們就不好對姜知越下手了。哪怕貴為九五至尊,也不能隨意下殺手。
世子既是還活著,為何從沒往京中送過消息?他該知道,太子妃和侯夫人該是多麼的心痛和焦急!
莫非,是有什麼別的緣故?阿嬈在心中胡亂猜測著,若是只隱姓埋名追查什麼事還好,會不會是世子受了重傷才沒辦法回來?
「帶著最好的藥過去,再當地砸重金找最好的大夫。」周承庭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又叮囑道:「務必保障姜知越的安危。」
聽著太子一條條吩咐下去,阿嬈喜憂參半。
無論如何,活著總是最重要的。只要活著,一切就還都有希望。
「靖北侯和秦世子有沒有消息?」終於等到太子問話,阿嬈緊緊的盯著紀北南,希望從他口中聽到自己想要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