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嬈不知太子心中所想,兩人回到房中,她屏退了服侍的人,道:「殿下,太子妃身邊的余嬤嬤,您還記得罷?」
余嬤嬤?周承庭微微頷首,他自是記得的,她是阿妙非常信任的人,已經被送出宮去榮養。
「余嬤嬤有個兒子,曾到南邊做了幾年的生意。」阿嬈恨極了安貴妃,自己和太子妃竟都給她擺了一道。她自己都沒察覺,語氣中帶了些咬牙切齒的意味。「您能讓人查一查,他有沒有因為賭錢,險些沒了身家性命?」
周承庭看向阿嬈的目光中有些疑惑。
「殿下,余嬤嬤出宮時給太子妃的理由是她兒子賺了大錢,想要接她出去。」阿嬈低聲道:「而妾身在安貴妃處聽到的說辭,卻是她的兒子生意沒做成,反而因為賭光了所有的錢。」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安貴妃。她想在東宮布置自己的眼線,才對太子妃身邊的人下手。」
侯府的胡姨娘巴不得去安貴妃面前賣好,故此問些太子妃身邊的事,胡姨娘和姜姀自是知無不言。借著這層關係,安貴妃才找到了太子妃身邊的可乘之機。
周承庭頓時生出了警惕之心。
他和姜妙的事情,只有近身服侍的兩個人知道。既是三年來安貴妃沒有拿此事做文章,想來這秘密沒有外露。如果她知道的話,也不必費心用三年來布阿嬈這個局。
阿妙從來都不讓身邊的人介入東宮事務,她所用的管事宮女,俱是東宮的舊人。只怕安貴妃收買不成,三年來余嬤嬤並無建樹,才將她捨棄,轉而啟用了阿嬈。
仿佛有哪裡不對。
周承庭覺出一絲奇怪來。既然安貴妃能把這樣的秘密告訴阿嬈,想要起到威脅和拉攏的作用,為什麼不留著余嬤嬤,再多添助力?
「孤知道了。」周承庭痛快答應下來,阿嬈才鬆了口氣。
或許自己留在東宮,才是太子和太子妃最大的隱患吧!
阿嬈神色黯淡下來,心裡亂極了。
「阿嬈,安貴妃能做到現在的位置,絕不僅僅靠美色和討皇上的歡心。」周承庭看阿嬈臉色不好,還是叮囑道:「你在她面前還是要小心。」
阿嬈忙點頭,保證道:「妾身知道,絕對不耍小聰明。安貴妃同妾身說了什麼,一定不會隱瞞。」
唯獨這件事,她不能說。
阿嬈有些心虛和愧疚。太子妃既是有意維護她,她這樣戳破太子妃的好意,豈不是傷了她的心?
尤其是在太子未查明真相前,她更不能輕舉妄動。
***
正乾宮。
周鈞禹看著跪在地上的周承珏和王皇后,眼神愈發深遠難測。
「今日究竟是怎麼回事?」他聲音不高,聽在王皇后母子耳中,卻分外覺得令人膽寒。「不得有半句虛言。」
王皇后看了一眼在旁邊已經被嚇傻了的王瑩,狠了狠心。
她必須要有所決斷。
「妾身知罪。」王皇后一副決然之色,道:「妾身不該為了王瑩的哀求,就一時心軟,答應讓她去清涼殿附近候著太子,才引發了這樣的誤會。」
王瑩愕然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王皇后。
她沒有想到,素日裡疼愛她的姑母,為了把自己撇的一乾二淨,竟把她丟出去做替罪羊。
欺君之罪豈是她能擔得起的?
「至於王瑩的失貞,是妾身疏忽了。」王皇后面上滿是大義凜然之色,痛心的道:「幸而她沒有成事,沒有造成混淆東宮血脈的惡果。」
主動犧牲王瑩,縱然失貞和算計太子逃不掉,可這都還在皇上能容忍的範圍內。可如果勾結雲南王府的大帽子扣下來,周承珏就真的完了。
「這些都是因妾身失察引起的,妾身願意承擔罪責!」王皇后擲地有聲的說完,重重的俯身磕頭。
周鈞禹面無表情的看著她,目光又從周承珏、王瑩身上掃過,最後停留在周承珏身上。
頂著巨大的壓力,周承珏只得艱澀的開口道:「父皇,兒臣知罪。今日皇伯父找兒臣喝酒,兒臣有些忘情,便多飲了些,一時便沒了理智。見到了王家表妹過來跟兒臣說話,就、就——」
若是王皇后的話讓王瑩絕望,周承珏最後的辯白,就是給她致命一擊了。
母子二人好生歹毒。
既是她有意勾引太子,必然有所準備。所以陰差陽錯的勾引了三皇子,三皇子是無辜的。
一切的責任,竟都推到她一個弱女子身上!
王瑩的心,完全沉了下去。
明明只是須臾片刻,她心中已經閃過許多念頭。她想歇斯底里的鬧一場,說出所有真相,讓皇后和三皇子沒臉,至多大家同歸於盡。
只是她很快就冷靜下來,那又能如何?
若三皇子失寵,一定會牽連承恩伯府。伯府也一定會把所有的怨恨都轉移到她身上,到時候她的爹娘、她的哥哥和妹妹,在伯府就沒了容身之處。那麼她,更沒有立錐之地。
不過是玉石俱焚罷了。
「臣女有罪。」王瑩只感覺腹中的抽疼越來越厲害,她面色蒼白,緩緩的道:「臣女傾慕太子殿下,哪怕為妾也想服侍在殿下身邊。故此才偷偷跑去了清涼殿附近,候著太子殿下。」
王瑩出身伯府,因著姑母是皇后,也能進入頂級的貴女圈,身份尊貴。讓她說出這樣自輕自賤的話,比直接殺了她還難受。
她別無選擇。
王瑩顫顫巍巍的從袖子裡拿了出來一枚香囊。
她不久前才發現的,只怕是王皇后的人趁亂塞入了她的袖中,想要誣陷她給三皇子下藥。一會兒若是被搜身搜出來,她更是顏面盡失、百口莫辯。
只能一力將所有罪責擔下來,才好有一條活路。
「臣女偷偷準備了助興的藥。」說到這兒,王瑩的臉已經因為羞愧紅透了,幾乎滴下血來。「本想請三殿下把太子殿下請出來,沒想到誤用了……」
「臣女不知身懷有孕,不敢混淆東宮血脈……」
聽著王瑩艱難的一字字認罪,周承珏心中也生出一絲不忍來。只是前有父皇的雷霆震怒,後有母后的哀聲哭訴,他退縮了,他不敢站出來幫她分擔。
周鈞禹沒有打斷王瑩的話,眼見三皇子不發一言,他覺得失望至極。這點子擔當都沒有,竟然讓女人為自己頂罪……將來也難以繼承大統。
聽到這兒,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他大致已經清楚。
又是在王皇后策劃下,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敗筆。先前要為太子選太子嬪時,信誓旦旦的保證絕對不會出任何問題。到頭來卻捅出這樣大的簍子,這是算準了他忌憚東宮勢力,不會深究他們母子。
「事情究竟如何,不能只聽你們一面之詞。」周鈞禹冷冷看著地下跪著的三人,寒聲道:「朕自會調查清楚。」
王皇后和周承珏的心猛地一沉,因為王瑩主動承擔責任帶來的竊喜,也煙消雲散了。
而從開始就搖搖欲墜的王瑩,終於撐不住,昏了過去。
***
正乾宮中發生的事,很快傳到了東宮中。
當時太子正在宜芝院中,也沒避著阿嬈,直接讓人說了。
來人便把那時的情形都說了,十分詳盡,連誰說了什麼話,幾乎都有。
阿嬈一臉欽佩的看著太子,雖說安貴妃已經插手東宮,可太子更厲害,在皇上身邊也有人。
等到只剩二人時,周承庭神色卻淡淡的。見阿嬈疑惑,他解釋道:「能得到如此詳盡的消息,定是皇上授意。不過是向孤表明,他會秉公罷了。」
阿嬈這才恍然。
不過她總覺得,太子在宮中定然也有自己的布局。
怎麼利用三皇子和王皇后的錯處,最大限度的獲取好處,是太子殿下的事,再或者還有那些東宮屬官,多得是能人,輪不到她置喙。
「王姑娘是個厲害的,這般能忍是個能成大事的。」阿嬈只能從邊邊角角,她覺察出的地方提出建議。「您可以適當幫她一把,以後肯定有用。」
無論如何,王皇后不會讓三皇子娶王瑩,只怕王瑩很快會被送到家廟或是別院養病,這是她最好的結局。
可是,王瑩怎麼能甘心呢?
若加以利用,反過來也是能對付王皇后母子的利器。
「不能讓安貴妃搶先。」阿嬈思忖了片刻,道:「她不會放過任何機會的。」
見阿嬈全心全意的為自己著想,周承庭心中一暖,欣然應下。
「殿下,您該去處理公務了罷?」才用過午膳,阿嬈便委婉的提醒他該走了。只是她也覺得有些生硬,又描補道:「妾身去太子妃娘娘那兒一趟。」
太子殿下淡淡的應了一聲,心中卻是有點鬱悶。
從昨日之後,自打姜妙讓自己「管教」她,阿嬈便仿佛躲著自己似的。
難道自己還真能把她怎麼樣不成?
***
「事情就這樣平息了?」已經等了三日,還未等來對周承珏和王皇后的處置,姜妙忿忿道:「別的都可以含混過去,混淆東宮血脈是小事嗎?」
阿嬈在一旁溫聲勸慰道:「娘娘別急,您看這次秋狩,王皇后和三皇子都不在名單上。畢竟這是皇家的醜聞,就連處罰,也不好擺在明面上的。無論皇上怎麼處置,王皇后母子已經失寵了。」
說著,她接過連翹手中的清熱去火的菊花茶,親自端到了姜妙面前。「您別生氣了,殿下自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
姜妙好歹氣順了些,嘗了一口,有些訝然的挑了挑眉。「甜的?」
阿嬈點點頭,笑道:「妾身讓連翹姐姐放了冰糖,您喝著可還好?」
「不錯。」姜妙滿意的道。
兩人正說著話,忽然聽到外頭有人說,太子殿下回宮了。
「妾身看東宮裡有兩棵桂花樹,香味兒都飄了過來。改日妾身給您做些桂花糕好不好?」阿嬈盤算著道,「妾身知道您並不嗜甜,做的時候,會儘量考慮保留桂花的清香。」
姜妙自然也聽見了,見阿嬈一副恍若未聞的模樣,不由忍笑道:「可是殿下教訓你了?怎麼一直賴在我這兒,不肯回去?」
從那日後,阿嬈白日裡就來太子妃殿中,昨晚還在這兒蹭了一頓晚膳。說是來幫太子妃裁衣裳,阿嬈也果真在做,姜妙今日看時,她已經裁好了裙子。
「娘娘,您別打趣妾身了。」阿嬈紅著臉,聲如蚊吶的道:「妾身沒有不想回去。」
有人特意來通報太子回宮,只怕是太子本人授意。而阿嬈分明有點躲著太子的意思,可姜妙還見過阿嬈也在偷偷做太子的衣裳。
這兩個人在玩什麼情趣?
「沒有不想就趕緊回去。」姜妙假意板著臉道:「我這兒不給蹭飯了。」
自己的意圖被太子妃看破,阿嬈只好起身,卷好自己的包袱——裡頭裝著各色衣料。姜妙總懷疑,她是害羞怕自己瞧見裡頭還夾雜著給太子做的衣裳。
「妾身告退。」阿嬈起身行禮,動作磨蹭的離開。
而在清泰殿的太子殿下,已經打發人問了幾次,選侍有沒有回宜芝院。
終於得到阿嬈從太子妃處離開的消息,太子殿下拔腿就想往外走。可他生生忍住了,又轉身坐了回去。
「殿下,時候不早了,只怕選侍在等您用晚膳。」孟清江甚諳察言觀色之道,在一旁勸說:「選侍還在調理身子,是經不起餓的。」
周承庭冷哼一聲,道:「只怕她已經在太子妃處用完晚膳回來了。」
「殿下,太子妃殿中並未傳晚膳。」孟清江幾乎還沒見過一向沉穩的太子殿下賭氣,忙道。
周承庭這才開始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