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那扇門漸漸沒入無盡的黑暗之中,現實中的他突然感受到一股溫暖的光芒照拂在身上。
緩緩睜開雙眼後,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再熟悉不過的床幔,他知道自己現在在相府。
他哀嘆一聲,總有一絲斬不斷的悲痛,在他心中縈繞不去。
"鶴唳......" 一旁的藍說聽聞這聲嘆息後,終於放下了懸起多日的心,臉上流露出一抹如釋重負的笑容。
"藍說。" 他用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輕輕呼喚著她的名字。
藍說躺在他的懷裡,淚水點點無聲,浸透了鶴唳單薄的衣衫。
儘管鶴唳一直強裝鎮定,不停地安慰她說自己並無大礙,但藍說心裡清楚,鶴唳始終未能從內心深處的苦痛中走出來,甚至連放聲大哭一場都未曾有過。
她心疼不已卻又無能為力,仿佛在替他流淚。
藍說小心翼翼地攙扶著鶴唳,艱難地走出房間。他已經整整昏迷了幾天幾夜。
當他們來到庭院時,恰巧碰到了迎面走來的彩曦。
只見彩曦原本滿布哀愁的面龐瞬間被欣喜所取代,她快步上前,微笑說道:
"鶴唳,你醒啦!你看,我為你準備了好多好吃的,我們去吃飯吧,你肯定餓壞了。"
今日的彩曦顯得格外溫柔體貼,與往日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他本以為彩曦定會因為之前把她留在客棧里的事情大發雷霆,可她卻閉口不提那件事。
彩曦回眸朝他一笑,轉過頭去的剎那,臉上的笑容也隨之消失不見。
只見她眼眶泛紅,淚水在眼中打轉,她怎麼可能不生氣呢?
只是當她親眼目睹他們把奄奄一息的鶴唳帶到自己面前的時候,內心充滿了恐懼。
一想到很有可能會永遠失去他,彩曦就再也沒有勇氣對他發脾氣了......
一定是因為自己太過任性妄為,萬一他又再次狠心拋下自己離去呢?
這一刻的彩曦,心境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轉變。
飯桌上,幾人出奇的安靜,吃完了這頓飯。
尹清在將鶴唳安全護送到相府,並確認其已脫離生命危險之後方才離開返回方子林。
臨走前,他告訴藍說,等鶴唳的身體康復之後再來方子林找尋自己,屆時他將會把所知曉的一切真相全部告訴她。
得知鶴唳甦醒過來的消息後,相爺急忙處理完手頭的公事後馬不停蹄地趕回相府。這些天以來,相爺一直奔波於兩地之間。
「爺爺!」彩曦興奮地從座位上站起來迎接。
看著他身後緊跟著一位俊逸非凡的少年,那是回來周,彩曦第一次見到挽笙。
她走到他面前,聲音輕柔得如同春風拂過湖面:「你就是挽笙吧?」
挽笙微微頷首,然後對著他們行揖禮:「彩曦姐姐,鶴唳哥哥。」他的目光隨後落在了藍說身上,心中湧起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覺,不禁看得出神。
「這位是藍說。」彩曦熱情地向挽笙介紹道。
挽笙再次點頭,並深施一禮,輕聲呼喚:「藍說姐姐。」
藍說嘴角泛起一抹微笑,她沒想到,當初那個略顯稚嫩的男孩僅僅過去一段時日,如今已煥然一新。
不僅個頭長高了許多,整個人更是透露出一種沉穩和堅毅。
這時,鶴唳滿臉笑容地問候:「師傅,您用過膳了嗎?」
相爺並沒有回應他的話語,看著他強撐著精神,心底滿是心疼,「鶴唳啊,隨我來吧。」
進入房間後,相爺卸下了平日裡不苟言笑的威嚴形象,此刻的他,眼神中充滿了無盡的悲傷與哀愁。
他慢慢坐下來,輕輕揮動手指,示意鶴唳靠近一些。
鶴唳順從地走到他身前蹲下來,仰頭注視著相爺,輕聲喊道:「師傅……」
相爺卻打斷了他的話,溫柔地撫摸著鶴唳的頭髮,緩聲道:「現在的我,不再是你的師傅,而是你的爺爺。」
上次像這樣安慰他的時候,他還是個孩子。
他又怎會不知曉鶴唳心中有多麼悲痛呢?他深知這個孩子的性情,平日裡堅強得很,幾乎從不落淚。
不到最後一刻,他絕不會輕易將情緒宣洩出來。
只見鶴唳低垂著頭,動作遲緩地跪了下來,雙眼沉重得難以抬起。「爺爺……」
他輕聲喚道,而後便伏在了相爺的膝蓋上,聲音哽咽:「廖叔走了……再也回不來了……」
相爺紅著眼眶,不住地點頭,輕嘆道:「鶴唳啊,人各有命,這是每一個人成長道路上都要懂的道理。」
「你累了啊,孩子,該讓自己好好休息,你廖叔絕不希望你這樣痛苦。」
鶴唳的腦海中剎那間響起了廖叔的聲音:「臭小子,余鶴唳,鶴唳。」
那些與廖叔共同度過的美好時光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廖叔曾緊緊擁抱著他以及彩曦,失聲痛哭;
想到在睡夢中見到廖叔的最後一面......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了。
往昔種種回憶紛至沓來,在他腦海中不停盤旋,記憶的碎片壓到他幾近窒息。瞬間,淚水源源不絕地從眼眶中奔涌而出。
他的內心充滿了無盡的苦楚,那股痛楚撕心裂肺,以至於讓他痛到無法用言語表達。
他顫抖著,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嗚咽聲,似乎要將他自己撕碎一般。他將心中所有的自責、無奈和懊悔都傾瀉而出。
門外的幾個人靜靜地聽著鶴唳的哭聲。
一旁的藍說眼瞼微微下垂,眼神空洞無神,臉上也毫無表情,她內心的痛苦正隨著鶴唳的淚水愈發強烈起來。
而另一邊的彩曦早已淚流滿面,撲簌簌的淚珠不斷滾落下來。挽笙默默地拿出一塊手帕,輕柔地遞到彩曦面前。
次日清晨,陽光灑滿大地,照亮了每一個角落。
一行人懷著沉重的心情來到了那座沒有名字的墓碑旁。相爺深吸一口氣,開始向大家講述起當年發生的故事。
廖叔的屍身早已消散,他們將當年廖叔在顧醒那兒拿走的佩刀埋下。
彩曦慢慢伸出手指,輕輕撫摸著墓碑,眼中閃爍著淚光溫柔微笑:「我從來沒有怪過你,謝謝你,陪我長大。」
鶴唳拿起酒罈將酒水大口灌入,隨後又將剩餘的酒水灑在了墓前,釋然淺笑。
幾人轉身離開,墓碑上赫然刻著,「父廖藹之墓」
走在人群中的藍說,回頭默默凝視著廖叔的墓碑,眼神中透出一絲悲涼。
她回想起廖叔的記憶,輕聲嘆息,這世上或許唯有她能夠永遠替廖叔保守這個秘密了。
「現在就要動身啟程了嗎?」相府門前,彩曦輕聲詢問,言語之間流露出絲絲憂慮。
鶴唳微微頷首,「嗯……尹清正等待著我們呢。」
他試圖安撫彩曦的不安情緒,一再承諾道:「放心,所有的危險都過去了,不會再有事發生了。」
「我知道了,若是有什麼趣事一定要告訴我,還有,記得把憶然帶回來給我看看,我可要跟她好好聊聊你這個哥哥。」
彩曦這次並未吵鬧著一同前往。經歷過一連串的風波後,她仿佛在一夜之間成熟起來。相較於依依不捨地道別,她更害怕毫無徵兆地分別。
「那是自然。」鶴唳輕輕撫摸著彩曦的額頭,目光轉向一旁的挽笙,鄭重囑咐道:「挽笙,彩曦和爺爺就託付給你了。」
還未等挽笙回應,彩曦便急切地插話道:「不對,應該說是由我來照料好他們二人,畢竟我才是姐姐!」
「好好好。」鶴唳凝視著彩曦,眼中滿溢著寵愛之意。
「放心吧,鶴唳哥哥,我們會相互照應的。」挽笙點頭微笑,舉止謙謙有禮,儘管他比彩曦小了兩歲,但身高已經和彩曦相當。
彩曦走到藍說面前,雙手握住藍說的手,輕聲說道:「藍說,鶴唳就拜託你了。」
藍說凝視著彩曦和挽笙,微微一笑,隨後她緊緊地擁抱住彩曦,眼中充滿了不舍之情,感慨道:「彩曦,今後,一定要過得幸福。」
彩曦微微揚起嘴角,輕輕拍打著藍說的背部安慰道:「什麼嘛,過段時間我們就可以見面啦,而且還會多兩個好朋友呢。」
藍說聽後,眼神微微一亮,露出了格外燦爛的笑容:「也是……以後,會有更多的朋友。」
一旁的鶴唳默默注視著這一幕,眉心微皺,心中不禁泛起一陣莫名的酸楚。
這時,家丁將兩匹駿馬牽了過來,呼喊道:「少爺,藍說小姐,馬匹已經準備好了。」
鶴唳向家丁點了點頭,然後與藍說一同躍上馬背,並肩驅馳而去。
「路上小心啊!彩曦站在原地,高聲呼喊著,並不斷揮舞著手臂。
藍說轉頭深情地凝望著逐漸遠離自己的彩曦,眼眸深處掠過一抹難以言喻的寂寥。
當她轉回頭時,目光變得堅毅無比,望向前方,與鶴唳一同趕往方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