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顧醒獨自一人茫然失措地漫步前行。
突然一輛馬車停在前方,車中的一名官員掀開帘子,滿臉鄙夷地挑釁道:
「喲,這不是顧將軍嘛!」
顧醒別過頭不想理會,徑直走路。誰知那官員下了轎子,擋住了他的去路,繼續譏諷著他。
「啊,不對,也不能叫顧將軍,只不過是個有名無權的掛名官職罷了。」說完,他便放聲大笑起來。
「誰允許你對我的夫君指手畫腳了!」詠禾快步走上前去,緊緊地牽起顧醒的手。
顧醒有些發愣,驚訝地看著詠禾。
官員一見詠禾,立刻露出怯懦之色,「原來是相府千金丁小姐,下官失禮了。」
詠禾瞪了一眼那官員,繼續說道:
「你確實失敬了,而且是對我的夫君失敬了。他乃將門之後,就憑他身職其位,也不容得你這官小一職的人來說三道四!」
「這……」官員頓時啞口無言,這丁顧兩家的聯姻不是早就取消了嗎?
「我與顧醒下個月大婚,到時候,可一定要見到大人您,好好敬我夫君幾杯才是!」
說完,她怒氣沖沖地拉著顧醒轉身離去,只留那官員呆立當場,不知所措。
「詠禾,你方才實在太過衝動了。」顧醒輕輕嘆了口氣,緩緩鬆開了詠禾的手。
他心裡清楚,詠禾這麼做完全是出於好心想要幫自己,可如此一來,只會讓自己以後在官場更難,況且剛剛還撒了謊……
轉過身的詠禾卻早已淚流滿面,「你在官場就是這麼過的嗎?口口聲聲說自己過得很好,統統都是謊話!」
看著眼前淚眼婆娑的詠禾,他突然意識到剛才對她說話的語氣太過嚴厲,心中不禁泛起一絲愧疚之情。
他連忙放軟了聲調,「抱歉,詠禾,我剛才不是故意要凶你的......」他有些不知所措。
她輕輕搖了搖頭,後深吸一口氣開口道:「我說的都是真心話。阿醒,我們成親吧!」
她的目光異常堅定,緊緊地凝視著顧醒,聽到這話的顧醒卻愣住了,死死抓住詠禾的肩膀,滿臉不可置信地問道:
「你在說什麼胡話?那廖藹該怎麼辦?」
詠禾默默垂下頭刻意避開了顧醒的視線,稍稍沉默片刻後,她才緩緩回答道:「他,已經離開了。」
顧醒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至極,呵斥道:「「你們在做什麼傻事!我不需要你們用這種方式來可憐我!」
他便猛地轉身準備離去,看樣子是打算去找廖藹問個清楚。
見此情形,詠禾急忙跨步向前,從身後緊緊抱住了顧醒。
突如其來的舉動讓顧醒身體一顫,原本邁出的腳步也戛然而止。
只聽詠禾柔聲呢喃道:「阿醒...我已經虧欠他了...求求你,這一生,就讓我先償還給你...拜託...」
聽著詠禾哽咽的聲音,他緊咬著的嘴唇滲出血來,緊握成拳的雙手正不受控制般地劇烈顫抖著。
他很清楚,他們倆多艱難才下了這個決定,更清楚,他們下了決定就絕對不會改變。
"娶我,可好?"詠禾輕聲說出的這四個字,如同一把重錘狠狠敲在了他的心上,讓他瞬間陷入了無盡的彷徨與無助之中。
他轉過身去,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抱著詠禾。
"好......"他這一聲顯得蒼白無力,內心空空落落的。
時間悄然流逝,轉眼間距離廖藹離去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月。
而今天,則恰好是他們二人大喜的日子。
就在兩人即將完成拜堂儀式之時,媒婆正準備高聲呼喊讓他們行禮參拜,顧醒卻突然在酒席之上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顧醒呆呆地凝望著那個身影,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只見廖藹緩緩站起身來,邁著堅定的步伐朝著他們一步步走來。
見到新郎毫無反應的詠禾,自行掀開了頭上的紅蓋頭,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剎那間,眼眶泛起一陣紅暈,眼眸深處湧起一股複雜難言的情感波動。
廖藹走到了他們面前,伸出了緊握的拳頭,隨後淡淡一笑,
"說好的,永遠不會變!我擔心沒有我的祝福,你們會過得不夠幸福。"
詠禾的淚水從眼角滑落下來,她微笑著輕輕地點了點頭。他們彼此都已釋懷。
顧醒緩緩地伸出拳頭,與廖藹的拳頭緊緊相碰,三人目光交匯,相視而笑。
"一拜天地!" 廖藹用盡全身力氣,用他最為洪亮的嗓音喊出了這句話。
隨著幾聲呼喊,這場盛大的婚禮落下帷幕。
他靜靜地凝視著眼前生命中最珍視的兩個人,心中湧起一股釋然和欣慰之情。
在這一瞬間,似乎所有曾經發生過的紛紛擾擾都煙消雲散。
此後,廖藹依舊如同往昔一樣陪伴在二人身旁。
歲月如梭,轉眼間鶴唳已經長到了四歲。
這個孩子並非他們親生骨肉,而是幾年前在一片草叢中發現的棄嬰。
當時,尚在襁褓中的小鶴唳哭得撕心裂肺,那嘹亮的啼哭聲深深吸引住了路過的顧醒。
他循著哭聲四處尋覓,看到襁褓的嬰兒身上的裹布血跡斑斑,他四處張望著希望能找到孩子的雙親,卻無意間瞥見一個可疑的身影離去。
詠禾站在一旁,將一切盡收眼底。她清晰地辨認出,那是一隻豺狼的身影!
她心急如焚,急忙抱起嬰兒,仔細檢查他的身體是否受傷。幸運的是,孩子並無大礙。
他們始終未能尋得其親生父母的下落。於是兩人決定將他收養。
「詠禾,把你的異術給我吧!」聽到這話,詠禾滿臉詫異地看著廖藹。
「你曾經說過,若我們......」廖藹的話戛然而止,目光向旁邊瞟去,接著說道:
「若是你有孩子的話,你不希望他繼承你的異能,希望他當個普通人。」
原來他還記得,詠禾不禁微微一笑,回想起曾經和廖藹談論起未來時,自己表達過這個想法。
在這個以平凡人為主導的世界裡,擁有異術並非全然是件好事。
正因為如此,一直心存顧慮的她始終不敢輕易孕育屬於自己的孩子。
她一直渴望將這份異術傳授給別人,但內心深知人性複雜難測。
倘若得到異術之人走上歧途,那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廖藹明白她的擔憂實在過多,眼見她猶豫不決地凝視著遠方正在教導鶴唳習武的顧醒二人,廖藹無奈地嘆息一聲:「若不如此,我怕是永遠無法釋懷。」
詠禾抬起雙眸,微笑著注視著廖藹,輕聲回應道:「你又在拿我尋開心了。」
她稍稍沉默片刻,流露出一絲思索之色。
廖靄安慰道,「我現在對異術是好奇得很。也想親自體驗一下它的奇妙之處。」
兩人相視一笑,似乎心有靈犀一般。
廖藹從詠禾那裡獲得異術後的第二年,彩曦降生了。
「你要離開?」顧醒和詠禾滿臉憂慮地齊聲問道。
只見廖藹默默地點了點頭,看著他們四人其樂融融,他深知自己的使命已經圓滿完成。
自己回來,無非就是想讓兩人能夠毫無負擔地繼續過好未來的日子。
「我總要去找找我的媳婦兒吧!」廖藹無可奈何地嘆道。
這番話頓時打破了緊張的氣氛,引得原本神情凝重的兩人不禁笑出聲來。
"放心吧,如果找到了,我一定會帶回來讓你們瞧瞧。"
儘管心中充滿不舍,但面對他的選擇,兩人也只能默默點頭表示支持。
那日,在樹林的盡頭,顧醒與詠禾親自送別了廖藹。
"保重!" 廖藹緊緊擁抱完二人後,躍上駿馬,隨後頭也不回地揮鞭疾馳而去。
"珍重啊!" 望著漸行漸遠的身影,兩人奮力揮舞著手臂。
直到對方完全消失在視線之中,詠禾才輕聲問道:"你說,我們以後還有機會再見到他嗎?"
顧醒用力將詠禾摟進懷中,安慰道:"一定會的。"
詠禾突然感覺到有幾滴溫熱的液體滴落至自己的臉頰,她伸出手指輕輕擦拭。
看著手上通紅的鮮血,她不禁顫抖起來,緩緩地抬起頭,目光落在顧醒那張蒼白如紙的臉上。
只見他嘴角的鮮血不斷湧出,仿佛無法停歇一般,最終還是忍不住噴出了一口猩紅的血液。
"阿醒?"詠禾木然看著他,試探性地輕聲呼喚道。
她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顧醒的背後不知何時已被射中數支箭矢。
一群人從林子裡衝殺而出,他們扔掉手中的弓箭,迅速抽出腰間的長刀。
"顧醒!你和你爹在戰場上殺害了我的眾多兄弟!今日我定要讓你血債血償!"為首之人怒目圓睜地盯著顧醒說道。
"快走!"顧醒伏在詠禾耳畔低語一句,隨即便轉身面對敵人,毅然拔出腰間的佩劍。
他的眼神變得銳利無比,毫不畏懼地沖向那群凶神惡煞的敵人,高聲喊道:"有何事儘管沖我來!"
詠禾心急如焚,拼命地搖著頭,淚水模糊了雙眼。
她知道顧醒已經身受重傷,根本無力再戰,但卻無法阻止他。
眼看著顧醒在與敵人的激烈搏殺中一次次被砍中,鮮血四濺,她感到自己的世界逐漸變得虛幻起來。
"吁!"廖藹突然拉緊韁繩,停下了馬匹前進的步伐。一種莫名的不安湧上心頭,令他心煩意亂。
他用力甩了甩頭,試圖擺脫這種奇怪的感覺,告訴自己這只是一種錯覺罷了。
他重新握緊韁繩,準備繼續趕路。
身負重傷的顧醒此時已無力招架剩下兩個人的圍攻,他感到視線漸漸模糊,頭腦也開始昏沉。
可詠禾還在那裡,他心中只有一個信念:必須除掉這兩個敵人!
他強忍著身體的劇痛,舉起手中的刀子揮舞過去。
對面的兩人對視一眼,心領神會地同時提起長刀,狠狠地朝著顧醒的腹部刺去。
就在這時,顧醒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空氣中頓時瀰漫起濃烈的血腥味,他的眼神變得無比空洞。
"阿醒!" 詠禾看到那觸目驚心的鮮血,聲嘶力竭地尖叫著,發瘋似的向他飛奔而去。
這聲呼喊如同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瞬間喚醒了顧醒僅存的最後一絲意識。
他艱難地伸手抓住兩人握刀的刀柄,使出渾身最後一點力氣猛地一揮手臂。
鋒利的刀刃划過兩名敵人的脖頸,伴隨著兩聲沉悶的倒地聲響,他們倒在了地上。
顧醒用力拔出身體的刀。他轉過身步履蹣跚地朝著詠禾走去。
他來到了詠禾面前,用盡全力緊緊抱住了她。緊接著倒在了詠禾的懷抱之中。
顧醒顫抖著伸出右手,輕輕撫摸著詠禾的臉龐,想要拭去她眼角的淚水。
他的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跟廖藹......好......好好......在一起......"
還未等詠禾回答,他的手已經從她的臉龐滑落。
詠禾眼睜睜看著他離自己而去,巨大的痛苦在她的胸口橫衝直撞,她拼命地哭喊著,拖著顧醒沉重的屍體艱難前行。
得不到回應的她癱倒在地,緊緊捂住臉,撕心裂肺地痛哭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仿佛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停止了掙扎,只是靜靜地抱著顧醒,露出一抹淒冷的笑容。
"傻瓜……"她喃喃自語道,將頭輕輕靠在懷中顧醒身上,感受著他殘留的溫度,"我說過,這輩子是我虧欠你的……"
她緩緩伸出顫抖的手,拾起顧醒身旁的佩刀,毫不猶豫地划過自己纖細的脖頸。
鮮血濺落在早已毫無血色的顧醒身上,同時也染紅了她那潔白如雪的衣裳。
廖藹臉色變得慘白,嘴唇不受控制地抽搐著,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一直瀰漫著強烈的不安的他還是選擇中途折返回來。
看著滿地屍骸,還有坐在地上緊緊抱住顧醒的詠禾。他從馬背上重重跌落下來,連滾帶爬地朝著詠禾所在的方向撲去。
顧醒已然沒有了呼吸,而詠禾則氣息奄奄。
他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戰戰兢兢地伸出手,輕輕晃動著顧醒的身軀,似乎期待著他能重新甦醒過來。
詠禾的眼皮微微顫動,吃力地睜開眼睛,沒有想到在生命的盡頭竟然還能與廖藹再見一面,她用盡全身力氣擠出一個微笑。
廖藹望著她,眼神支離破碎,仿佛整個人的靈魂都已飄散。他輕柔地將詠禾和顧醒一同擁入懷中。
詠禾早已滿衫紅,如一朵盛開的紅蓮般靜臥於廖藹懷中。
此刻的她已然無法言語,她用盡全力輕輕抬手,廖藹立刻緊緊握住她的手。
兩人手掌間綻放出耀眼光芒,這光芒仿佛承載著詠禾無盡的情感與眷戀,源源不斷地傳遞至廖藹心間。
隨著光芒逐漸消散,詠禾緩緩合上雙眼,從此再無動靜。
這竟是廖藹第一次用異術,卻沒想過是她最後的遺言。
廖藹再次將二人緊緊擁入懷中,目光渙散。
他既未嘶聲吶喊,亦未落一滴淚水,甚至連一句話也未言,宛如靈魂已隨他們一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