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唳艱難地睜開雙眼,覺得頭部昏昏沉沉的。
他茫然地望向近在咫尺的藍說,心中不禁湧起一陣慌亂。
靠在榻上的她,如墨般漆黑亮麗的秀髮像雲朵一樣鋪散開來,垂落在枕邊。
她那白皙如雪的面龐散發著一種寧靜而安詳的氣息。
鶴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輕輕觸摸一下她的臉龐,但最終還是克制住了自己的衝動,生怕驚醒了她。
睡夢中的藍說微微皺起了眉頭,鶴唳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已經凝視了她許久。
他連忙從床上坐起來,動作輕柔得仿佛生怕驚擾到一隻蝴蝶。
輕輕揉捏著額頭的藍說,眼神依舊有些迷茫和朦朧,鶴唳小心翼翼地將她扶起身子,讓她倚靠在床沿上。
兩人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不知不覺間就這樣睡著了。
"姑爺!小姐!" 忽然,屋外傳來了丫鬟急切的呼喊聲,聽到聲音的鶴唳立刻起身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她們回來了嗎?" 鶴唳低聲問道,丫鬟卻搖了搖頭,臉上滿是憂慮之色。
鶴唳沉默片刻,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屋內的藍說,對丫鬟說道:
"知道了,我去換一身衣裳,稍等片刻,我會親自向陸大人解釋。"
丫鬟焦急地點點頭,表示明白。
待兩人換上平日裡的衣物後,便一同朝著陸大人所在之處走去。
一路上,鶴唳心情沉重,暗自思索著該如何向陸大人交代此事。
而藍說則默默地跟在他身旁,一言不發。
當他們來到陸大人面前時,陸大人一臉疑惑地看著兩人,"鶴唳啊,你們這是......"
"陸大人,實在抱歉!" 鶴唳神情惶恐地伸出手來,放到自己頭部前方,然後合攏雙手深深鞠了一躬。
「這是晚輩們的一場的鬧劇。」接著,鶴唳詳細地向陸大人講述了整個事情的經過。
陸大人聽完後,身體竟然有些搖晃,差點站不穩,最終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
他的臉上充滿了憤怒之情,緊緊握住的拳頭狠狠地朝著桌子砸了下去,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胡鬧!你們真是胡鬧!" 陸大人怒斥道。
鶴唳滿臉羞愧之色,又一次合攏雙手,深深鞠了一躬,始終低著頭沒有抬起來。
"不關他們的事情!爹!"不遠處突然傳來了知夏的呼喊聲。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知夏正牽著應勤快步走來,而廖叔和彩曦則緊隨其後。
走到近處,兩人慌忙跪倒在陸大人面前:「爹!您要怪就怪我,他們都是為了幫我!」
陸大人扭過頭去,氣得臉色通紅,手上的青筋因為過度用力而凸起。
他怒不可遏地質問道:
"你!難道你不清楚你們這次的行為讓多少人受到了戲弄嗎?不僅是我,還有在場的那麼多賓客!你想讓自己成為所有人的笑柄不成!"
"爹......" 知夏從來沒有見過父親如此動怒。
心中雖然充滿了無盡的愧疚,但眼中滿是執著和決絕。「女兒不怕丟人......女兒此生非應勤不嫁!」
「你!」陸大人氣得渾身發抖,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知夏,手指因憤怒而微微顫動著,
「那我,便當沒你這個女兒!」
說完這句氣話後,陸大人心中一陣刺痛,他生氣地奮力一甩衣袖,轉身背對知夏不再看她一眼。
聽到父親說出這般絕情的話語,知夏的淚水如決堤般湧出眼眶,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哽咽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陸大人!」一旁的應勤見狀,急忙跪走到陸大人跟前,低頭抱拳,誠懇地說道:
「我知道,您一直擔心知夏跟著我會受苦受累,但請您相信我,我對應夏是真心實意的。我願用我的性命向您擔保,今生今世絕不會讓知夏受到一絲一毫的委屈!
此次科舉考試我雖然放棄了,但我保證在下一次的考試中定當全力以赴,金榜題名,風風光光地將知夏迎娶進門!」
面對應勤的承諾,陸大人並未作出任何反應,依舊沉默不語。
應勤繼續說道,
「您一人含辛茹苦將知夏拉扯大不容易,知夏自幼喪母,我實在不想因為這事,再讓她失去您這個爹!我們希望能在您的祝福下白頭偕老,請陸大人成全!」
他對著陸大人磕了一次又一次頭,額頭撞擊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應勤......」知夏心疼不已,淚眼朦朧地望著眼前這個深愛著自己的男人,緊緊咬住嘴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陸大人嘴角微微抽搐,看著眼前額頭已滲出血跡的應勤以及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寶貝女兒。
心中實在不忍,扭過頭去緊閉雙眼,用低沉而又有些沙啞的嗓音說道:「起來吧......」
他長嘆一口氣,「應勤吶......我就這麼一個寶貝閨女,自小便是被我捧在手心裡長大的,若今後你膽敢讓她掉哪怕一滴眼淚,我定然不會輕饒於你!」
跪在地上的兩人聞言皆是震驚不已,他們瞪大眼睛互相對視著,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陸大人緩緩起身,親自將二人扶了起來,並把知夏的小手輕輕放在應勤寬大的掌心中,然後溫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應勤緊緊握住知夏的手,此時此刻任何言語都難以描述他們內心的喜悅與激動之情。
知夏更是情緒失控,直接撲進應勤懷中放聲大哭起來。
藍說和鶴唳站在一旁,看到此情此景,不禁相視一笑,眾人都為這對終成眷屬的有情人感到開心。
陸大人臉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隨後邁步朝著鶴唳走去。
他一邊走著,一邊搖頭嘆息道:「只可惜呀,老夫如今也失去了鶴唳這樣優秀的女婿咯!」
說話間,他伸手拍了拍鶴唳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
「以你的才能,如果投身官場,將來必定會有所作為。」
鶴唳拱手作揖向陸大人致謝:
「陸大人過獎了,鶴唳只想做個逍遙自在的小捕快,並無大志。」
陸大人微微頷首,表示對鶴唳未能在官場上有所作為感到遺憾,但同時也明白不能強迫他人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
但對於應勤這個女婿,他心中其實也頗為滿意。
就在這時,一旁的彩曦突然開口說道:
「陸大人,如果您不介意的話,不如將藍說收作義女吧?如此一來,不僅可以解決昨日成親之事,而且鶴唳仍然是您名正言順的賢婿呢。」
「哦?你這小丫頭,倒挺會出點子嘛。」廖叔聞言,立刻連連點頭稱讚道。
陸大人聽聞此言,目光轉向了藍說,疑惑地問道:「這位藍說姑娘是何方人士?」
彩曦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輕聲解釋道:
「她其實是我們的好友,丫鬟不過是藍說暫時的身份罷了。而昨日與鶴唳拜堂之人……正是她。」
陸大人仰頭大笑起來,聲音爽朗洪亮:
「哈哈哈,真是位端莊秀麗的姑娘啊!正所謂男才女貌,佳人才子相得益彰啊!」
他滿意地點點頭,「如此甚好!這樣一來,我可就又多了一對好兒女咯!」
鶴唳滿臉漲得通紅,一直紅到了耳根子處。
他一邊搖著手,一邊神色慌張地解釋:「這真的只是一個意外而已!」
這時,知夏慢悠悠地走到了鶴唳面前,伸出手指戳了一下他,不緊不慢地拖長音調說道:
「余公子,就算你馬上就要走了,但起碼在臨走前把這場戲演完嘛!」
接著,知夏又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繼續說道:
「昨晚那麼多人看著呢,你火急火燎地抱著新娘子進了洞房。我將來可是要嫁給應勤的人吶,可不能讓你這樣隨隨便便就壞了我的名聲!」
「是啊!」一旁的彩曦也連聲附和,表示贊同知夏的說法,
「反正等我們離開了平舒縣以後,也沒人會在乎你們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夫妻啦。事已至此,就繼續把戲演完吧!」
說完,彩曦還特意轉過身去詢問站在自己身後的藍說:「你說是不是呀?藍說,」
藍說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其實不管彩曦說什麼,藍說都會無條件地聽從照做。
上次面對惡霸時是如此,這次被迫與鶴唳成親也是一樣。鶴唳見狀,只能無可奈何地嘆息一聲。
隨後,他將目光投向了藍說,並久久凝視著她,一時間兩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日我和應勤的婚禮,你們一定要來參加啊!」知夏朝著他們揮手。
「一定會的!」彩曦激動得滿臉通紅,她興高采烈地揮舞著雙手,聲音洪亮地回應著:「到時候再見!」
知夏和應勤站在門口,向四人深深作揖行禮望著他們走遠。
彩曦如釋重負般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心情愉悅地說道:「太好了,感覺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呢!」
廖叔面帶微笑,解釋道,
「其實陸大人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為難他們。我我去給那應勤捎信的時候,那陸大人早就給應勤送去口信了。
如果真的急著把女兒嫁出去,又怎會派人快馬加鞭地送信過去呢?只怕是對那對有情人的考驗罷了。」
彩曦聽後如夢初醒,「這麼說來,咱們反倒被陸大人算計了一把呀!」
「可不是嘛,你看,這應勤要是平安歸來,自然就喜結良緣;倘若他沒能趕回來,那麼能得到像鶴唳這樣的佳婿,陸大人也並不吃虧呀。」
廖叔一邊說著,一邊不懷好意地朝鶴唳瞥了一眼。
鶴唳無奈地苦笑搖頭,「廖叔,你就別再取笑我了。」
廖叔擺了擺手,臉色忽然變得凝重起來,話題一轉,認真地問道:
「鶴唳,如今這場婚禮也結束了,接下來我們該如何行動呢?還有那華衍那邊的事情……」
在上一次比武的時候,華衍毫無疑問地出現了。
他曾經說過,他的目標就是藍說。所以,只要藍說在身邊,那麼他必然會在其附近出沒。
如此一來,是否主動尋找華衍其實已經不再重要,倒不如將精力集中於調查一些自己要掌握的信息。
而到目前為止,唯一真正見過華衍本人的便只有李憶然一人。
她既是商人的養女,但同時其本來的身世卻也是一團迷霧。
至於她為何要屠殺整個村莊,以及在完成這一血腥行徑後為何又會遭遇不幸,這種種的關鍵就在李憶然身上。
「明天我們再前往一趟平舒縣,就從李憶然這裡作為突破口展開調查吧。」鶴唳沉思片刻後說道。
「不管怎樣,華衍身在暗處,我們在明處。既然暫時無法找到他的蹤跡,那就等他自己現身。」
其他幾個人紛紛點頭表示贊同,他們的臉色顯得頗為複雜。
這時,鶴唳邁步走向彩曦,「另外……下次如果你有什麼計劃安排,能不能提前告訴我。我們昨夜等了你們一晚。」
「嗯?」彩曦聞言不禁感到有些困惑,下意識地歪過頭去。
正在此時,一個聲音從她身後傳來:「抱歉抱歉,昨天喝得太醉了。忘記通知你們了。」
尹清不知何時出現在一旁,眯起雙眼,臉上掛著似有若無的笑容。
「我不是讓你傳話給他們,讓他們在陸府等候我們一個晚上,第二日清晨我們會回來麼?」
彩曦瞪大眼睛,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個不太可靠的人,憤憤不平地質問道。
「雖說我並未將消息傳達至他們,但你交代的任務,我可是認真完成了啊!我能確定他們昨日老老實實地待在新房之中呢。」
尹清朝她微微一笑,嘴角輕揚,露出一抹狡黠之色:「中了我精心調配的迷香,他們必定會安安穩穩地睡到大天亮。」
鶴唳恍然大悟,怪不得昨日自己莫名其妙就昏睡過去,今早醒來時頭腦仍昏沉不已。
「誰准許你對他倆下藥的!」彩曦咬牙切齒地咒罵道,「你這個臭下毒的!」
面對彩曦的斥責,尹清一臉無辜,淡淡地回應道:「喝醉了……」
他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瞬間點燃了彩曦的怒火,她氣得張牙舞爪,揚起拳頭便要朝尹清砸去。
大街之上上演了一出追逐戰,尹清嬉笑著在前面奔跑,彩曦則氣勢洶洶地緊追其後。
「哼......」廖叔見狀,不禁輕聲笑了出來。隨後,他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身旁的鶴唳,語重心長地說:
「明日咱們就要離開這豐陸縣了,真的也好,假的也罷。這堂都拜了,好好珍惜這一日夫妻吧!」
「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廖叔說完朝他們揮揮手轉身離去,只留下了兩個人站在原地。
一旁的藍說正十分認真地看著鶴唳,把廖叔剛才所說的話語聽進了心裡。她開口問道:「鶴唳,夫妻之間還需要做些什麼?」
鶴唳聽到這個問題,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站在那裡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
就在這時,旁邊傳來一個賣糖葫蘆的大叔的吆喝聲:「糖葫蘆!又甜又好吃的糖葫蘆啊!」
鶴唳的注意力被這個聲音吸引過去,目光落在那一串串紅彤彤的糖葫蘆上面。看著這些
他不禁又想起了知夏曾經對他說過的那些話,眼神中流露出無盡的溫柔和寵溺之情。
他轉頭看向藍說,輕聲問道:「藍說,不知道以前的你有沒有吃過糖葫蘆?」
藍說搖了搖頭,自己也記不清是否曾經嘗過這種美味了。
鶴唳臉上露出了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他將雙手放在藍說的肩膀上,微微俯下身來,凝視著藍說的雙眼,柔聲說道:「就今天……」
鶴唳卻止住了後面原本想要說出口的話。
隨後,他牽著藍說的手,朝著那位賣糖葫蘆的大叔走去。
一路上,鶴唳掌心的溫度透過指尖,一點一滴地傳遞到藍說的心底深處。
「大叔,給我兩串!」他從腰間摸出幾枚銅板遞給大叔,然後拿起一串糖葫蘆,小心翼翼地遞到藍說的面前。
藍說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糖葫蘆,她輕輕伸出雙手將糖葫蘆接過來,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小口。
剎那間,滿口都瀰漫著酸酸甜甜的味道。
她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鶴唳,似乎想通過眼神告訴他,這個食物帶給她的驚喜與滿足。
緊接著,又是一大口,她完全陶醉在這種美妙的口感之中,整個人都被甜蜜的氣息包圍。
鶴唳靜靜地站在一旁,眉心微動,藏不住眼底看她的柔光,嘴角的笑意逕自蔓延開來,也跟著嘗了一口。
那散開的絲絲甜意,讓他分不清究竟是來自口中還是心底。
他帶著藍說漫步於縣城的繁華鬧市,鶴唳想到懷中的簪子,突然停下了腳步。
藍說回頭好奇地看著他,他微笑著走上前去。
兩人一同來到一座視線沒有遮擋的高樓上,並肩而坐在屋頂上,眺望遠方。
太陽緩緩西沉,天邊泛起一抹柔和的金色光輝。
陽光灑落在藍說身上,宛如一層金色薄紗,勾勒出她精緻動人的面容。
在朦朧之中,她顯得格外美麗動人,猶如一幅活靈活現的畫卷。
一陣微風拂過,吹起了她的髮絲,她微微低下頭。
"真美。" 鶴唳低聲呢喃道,不知是指夕陽還是藍說,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沉溺進去之後,就再也沒出來過。
抬起頭來的藍說正好與鶴唳的視線相對,微風再起,將她的秀髮吹拂在空中,在夕陽的餘暉映照下成為了一道絕美的風景線。
鶴唳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掏出一支精緻的髮簪,輕輕地插入她的髮髻之中。
"簪子上的杏花是我用通草製成的,我雖不會異術,但通草花千年不會凋零。"
他微笑著解釋,眸中滿是溫柔,花就猶如他對藍說愛意永遠不變。
藍說伸出手輕撫著頭頂的髮簪,這是他親手製作的……她不禁微笑。
她緩緩抬頭,透過鶴唳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眸,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微風輕起,她背風的髮絲隨之飛揚,緩緩拂著對向的鶴唳的臉龐。
此刻兩人時間如靜止般,只聽得鬧市的熙熙攘攘。
這種感覺,仿佛是少爺在身旁。若他是少爺,那該有多好?
望著眼前的鶴唳,在某一剎那間,她的心弦似乎被什麼東西輕輕撥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