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前奏
其實以後世的眼光來看，鑽探公司職工醫院的住院區與其叫做住院區，不如說叫做療養院更合適……而且是那種環境還算不錯的療養院。
畢竟即便是後世的普通療養院，也不太可能給你門前配兩棵枝繁葉茂的楊樹，外加一個不隔封的，足有將近30平米的小院子；
當然，更加不可能在不遠處給你準備一個占地超過300畝的蘆葦盪，讓你閒暇時候遛遛彎，給自己找找樂子。
實際上，楊默很喜歡這片後世已經被填平的蘆葦盪。
這種既可以釣魚，又可以抓蜻蜓、抓青蛙，還可以進去采毛蠟燭的野趣之地，後世想要再找一處，其實已經沒那麼容易了。
只不過，此時的楊默雖然在以一種極為悠閒的姿態將一根毛蠟燭身上的絨毛一點點撕扯下來，然後給地上某隻落單的黑螞蟻「好心」地圍了個柵欄，但實際上，他的心情遠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麼平靜。
「伱是說……盤錦畜牧公司、宏興農場，又被扣分了？」
楊默揉捻了一下指尖上那一小措依然帶著綠色的絨毛，用一種聽上去饒有興趣的口吻問道。
面對著楊默，依然穿著職業裝的土狗同學渾然沒有在慶豐食品裡面的儀態和威風，蹲在地上拿著樹枝逗了會螞蟻后，這才一臉鬱悶地說道：「繼馮副總後，昨天唐副總也去突擊巡視了一下參與聯合養殖項目的四家單位……不出所料，除了第五農場的工作開展的還算正常外，其餘三家單位還是問題一大堆。」
「據說唐副總當時火冒三丈，當著面就把幾家單位的領導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然後直接指示陪同的劉副總扣了一大截他們的綜合考評分。」
「雖然按照約定俗成的規矩，上一次考評扣分後，都會留出足夠的時間來給合作單位整改和調整，最起碼要隔上一個月之後才會進行第二次考評，但唐副總都發飆了，我們這邊怎麼有膽子不聽？」
說著，土狗同學煩躁地戳了戳手上的木棍：「一番扣分後，宏興農場的綜合分被降到了54，盤錦畜牧公司的綜合分更是只有可憐巴巴的47分……這麼低的分數，如果真的按照制度來，別說明年的戰略合作夥伴身份了，就算是保住默默百炸的供應商的身份，都難！」
「事實上，除了第五農場現在還維持著86分的高分外，參與聯合養殖項目的第三家合作單位，也就是臨邑黃土地農畜公司，現在的分數也只剩下61分了，後續但凡有什麼地方沒改正好的，立馬就會變成第二個盤錦畜牧公司！」
「據劉副總說，當時幾家單位的領導臉色黑的跟鍋底似的，一些職工甚至直接在現場鬧了起來。」
嘆了口氣後，呂瑩瑩憂心忡忡地說道：「聯合養殖項目雖然已經出了第一批肉雞，但畢竟正式啟動還不滿三個月，需要的是更多的耐心和容忍……綜合分考評制對應的懲罰雖然嚴厲，但說到底只不過是為了營造一種緊張氛圍，逼迫各家單位逐漸改掉骨子裡的懶散和一些長久以來形成的爛毛病罷了；」
「但是被唐副總這麼一整，把分數直接扣到了及格線以下……各家單位人心惶惶之餘，萬一破罐子破摔，那就麻煩了！」
土狗同學的語氣中不無埋怨之意，還帶著一絲深深的疑惑。
似乎是在疑惑，這麼簡單的道理，連她這個什麼都不懂的農村大妞都知道，為什麼唐副總這種級別的公司高管竟然不懂？
楊默笑了笑，把身邊放著的水杯蓋子扭開遞了過去，示意這貨喝上一口。
八月中旬的鬼天氣熱的要死，今天雖然陰沉沉的，但氣溫卻也至少有個三十七八度，在這種溫度下還裹著一身職業裝，楊默真的害怕這傢伙中暑。
見到楊默把自己的杯子遞過來，呂瑩瑩絲毫沒有嫌棄的意思，連杯口都不擦一下，直接咕咚咚地灌了兩大口，身子激靈了一下，然後眉飛色舞地挑了挑眉頭：「嘶~爽利！」
這個一代目的保溫杯里，裝著的是楊默小徒弟進奉過來的冰水，而且是那種還漂浮著零碎冰塊的冰水，在這種鬼天氣里來上這麼一口，簡直是爽到了骨子裡。
見到這貨眉開眼笑地篩了一塊碎冰進嘴裡咯吱咯吱地嚼個不停，之前的陰霾也被一掃而空；楊默在感嘆這貨好糊弄之餘，心情也莫名地好了許多。
呵~
雖然按照某個死胖子的說法，唐副總其實不過就是個不足為慮的人形圖章罷了，能力其實平庸的緊；但你要說這種級別的人精連這種淺顯的干係都看不出來，那也太侮辱了。
很明顯，雖然不清楚為什麼對方會針對自己，但那邊的的確確已經在動手了。
而且還是在規則框架下，利用自己身份堂堂正正地刨自己的根子。
偏偏你還無能為力……
誰讓默默百炸和默默百炒都是掛在慶豐食品名下的項目？
誰讓慶豐食品是個連三級子公司都算不上的，掛靠在去鑫泰管理公司名下的混改制鄉鎮企業？
誰讓鑫泰管理公司是個由常務副總兼管的邊緣部門？
別說「事出有因」了，就算是唐副總是在無理取鬧，你又能如何？
身為這條三級權管線上的最終BOSS，只要發了話，你區區一個慶豐食品的規則制度算個P！
人家按照你的明面制度來給那幾家單位扣分，已經是很照顧你面子了好不好！
只不過……
損人不利已這種事情放在一般人的身上或許很常見，甚至發生在一些中基層領導身上也不足為奇；但到了唐副總、馮副總這種級別，卻絕對干不出這種只圖一快的幼稚行為。
很明顯，人家後面肯定有其它動作。
但問題是，馮副總和唐副總後面要如何用這幾家單位做文章，卻是楊默有些猜不透的事情了。
既然猜不透，那就只能見招拆招。
所以，這就是楊默為什麼會忽然拿出一杯冰水，轉移土狗同學注意力的原因。
此時就這種話題跟土狗同學討論於事無補不說，楊默內心深處其實也並不願意這丫頭為了這件事憂心忡忡……人活一輩子，比手上這三瓜兩棗破事更重要的東西有很多，他把這丫頭忽悠到鑽探公司來是為了保護對方，別再跟上輩子一樣，在社會上遭遇一些不堪之事，而不是為了給這丫頭添堵的。
……………………
只不過，楊默雖然不想讓這個思緒單純的傻姑娘為眼前這點破事煩心，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快。
正當楊默從這貨手裡奪過自己的保溫杯，打算讓這個吃冰都能吃到打擺子的傻丫頭趕緊翹班回家好好睡個中午覺的時候，
一個略有些嬌小的身影撒歡似地從遠處跑了過來。
「師父，出事了！」
不愧是從小就在十萬大山里上躥下跳的姑娘，即便是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殺到了楊默面前，白蒙蒙也只不過稍稍有些喘氣而已。
「嗯？」
楊默挑了挑眉頭。
幾天以來，這位準徒弟雖然在自己面前活潑的沒個正形，很有些釋放天性的意思，但像這樣架勢還是頭一回。
瞅了瞅旁邊正一臉好奇盯著白蒙蒙的土狗同學，楊默心中有了一種不太美妙的預感。
果不其然，白蒙蒙跟土狗同學恭恭敬敬地打了聲招呼後，自帶三分笑意的小臉上罕見地掛上了一絲嚴肅：「師父，張伯伯讓我轉告給你一些事情……這些件事都是今天早上忽然蹦出來的，他現在脫不開身，只能讓我過來先給你告知一聲。」
那個死胖子讓你轉告給我的？
楊默眉頭皺的更深，能夠讓那個看上去跟彌勒佛似的死胖子特意轉告，那事情一定不小。
當下微微吸了口氣，沉聲說道：「什麼事？」
白蒙蒙左右看了看，發現蘆葦盪附近除了偶爾出現一兩個病號之外便沒什麼人了，這才微微壓低了聲音：「第一件事，就在今天早上，宏興農場和盤錦畜牧公司，向鑫泰服務公司正式發函，請求解除與慶豐食品的戰略合作夥伴關係，並且願意承擔相應的責任和處罰……而唐副總那邊，已經回函同意了。」
「什麼！？」
蹲在地上的呂瑩瑩一下子蹦了起來，一臉難以接受的驚叫道：「這怎麼可能！？他們怎麼就忽然要想解除戰略合作夥伴關係了！聯合養殖項目前期我們向他們每家墊付的那超過百萬元的投資，他們賠的起？……還有，這種事情為什麼不跟我們提前商量一下，而是向鑫泰服務公司直接發函！？」
看著楊默緊閉著雙唇，白蒙蒙有些為難地看著土狗同學，撓了撓腦袋後，這才解釋道：「張伯伯說，他們是以綜合考評分不達標，並且沒有信心在未來的工作里達到慶豐食品的要求為理由請求解除戰略合作夥伴關係的；」
「按照對方的解釋，聯合養殖項目這才開展了三個月不到，他們兩家單位的綜合考評分就降到了60以下……以他們的實際情況，真要是到了年度匯評的時候，綜合分能不能維持在兩位數都是個大大的問號；」
「所以，與其到時候丟臉丟到姥姥家，還不如識相點，現在就主動退位讓賢，反正希望跟慶豐食品建立戰略合作關係的單位一抓一大把，人人做夢都想著成為默默百炸和默默百炒的主要原料供應商呢！」
「而昨天才往幾家單位巡視了工作的唐副總好像還在氣頭上，這份公函才報上去，唐副總就刷刷刷地簽了字同意了。」
說著，白蒙蒙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小臉漲的通紅的土狗同學，小聲說道：「張伯伯說，以這情況來看，臨邑黃土地農畜公司那邊估計也保不住……他們現在的綜合考評分也就是六十出頭，一旦低於及格線，難說立馬就會有樣學樣地請求跟慶豐食品解除戰略合作關係。」
呂瑩瑩煩躁地在地上轉來轉去：「劉副總那邊還想著今天再去他們幾家單位溝通一下這件事，安撫安撫他們的情緒呢，他們怎麼會，怎麼就會……」
說著，呂瑩瑩抓狂地扯了扯自己的頭髮：「有什麼事情大家好好商量嘛！怎麼就忽然一聲不吭地遞函申請解除關係了……還有，就算是要發函，也該發給我們才對啊，怎麼就發給了鑫泰公司？」
白蒙蒙瞅了瞅始終一言不發的楊默，眼珠子轉了轉，然後賠著笑說道：「因為鑫泰公司是你們的上級單位嘛！」
「昨天被唐副總當場這麼一罵，宏興農場和盤錦畜牧公司這次丟臉丟大發了，再加上對自己的確沒有信心，因此想要接觸合作關係的態度格外的堅決；」
「所以，估計是怕你們不同意，又去軟磨硬泡，抹不開情面後答應繼續合作的話，以後丟臉只會丟的更大發，所以乾脆直接跳過你們，發函給鑫泰公司？」
「畢竟鑫泰公司是你們慶豐食品的直屬上級單位，而且默默百炸和默默百炒的品牌所有權都在那邊，人家跳過你們直接給鑫泰公司發函雖然不地道，但也挑不出什麼太大的毛病來。」
說著，白蒙蒙無辜地攤了攤手：「師……不，呂姐姐你也知道，齊魯這些國企領導最看重面子的嘛，為了面子干一些撿了芝麻丟西瓜的傻事，也很正常不是？」
看得出來，楊默這位小徒弟的確對土狗同學有過一番認真的研究；
這番很有糊弄的說辭要是說給其他人聽，指不定收穫地就是一對如同看傻子似的白眼，但如果是說給呂瑩瑩聽，卻是未必。
而很顯然，咱們的土狗同學雖然當了小半年的品管部經理，但由於種種原因，這貨的業務能力固然是越發優秀，但在權謀思維這一塊，卻連大門開在哪裡都不知道……說白了，這貨骨子裡的東西自始至終就沒變過，其實就是個農村大妞，而且還是江湖義氣頗濃的那種。
以己推人之下，「面子」這東西自然是一等一重要的玩意……連她這種農村出來的小姑娘都把面子看的重要無比，那些單位的領導因為面子問題，衝動之下做些失去理智的事情，自然也完全可以理解。
想到竟然是可能因為這個緣故導致兩家單位直接退出聯合養殖計劃，土狗同學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
在她看來，要不是自己上一回給盤錦畜牧公司扣分扣的太狠，連帶著宏興農場那邊的後續檢查也被按照標準嚴格扣分……否則就算昨天唐副總發飆，人家的分數也不至於被降到及格線以下，自然就不會發生今天這種事了。
哎~！
都怪自己當初太衝動了，光想著治治盤錦畜牧公司的那些工作中的爛毛病，卻忘了人家不是第五農場那些從部隊轉業過來的職工，沒有那麼強的服從性不說，對於「小面子」的看重程度，也不是第五農場那邊可以比擬的。
看著土狗同學在那一臉懊惱的自怨自艾，白蒙蒙悄悄地吐了吐舌頭，然後不無幽怨地看了看自家師父……要不是您老人家不肯開口，我這個小徒弟何至於冒那麼大的風險糊弄人家？
要知道，從楊默這邊的干係來說，呂瑩瑩跟其他人是不同的。
白蒙蒙很清楚，如果是別的人，自己再怎麼口胡，再怎麼糊弄，其實都無所謂，反正這是給自家師父解憂，算得上是「奉旨行騙」，自然百無禁忌，口胡的好，說不得還會被自家師父高看一眼。
但如果被糊弄的對象是呂瑩瑩，那卻是未必了……
………………
很顯然，楊默並沒心思去猜測自家這位準徒弟的心理活動。
當初馮副總在接到電話後就迫不及待地去盤錦畜牧公司視察，他就猜到了肉雞的供應鏈體系鐵定要出問題，雖然兩家，不、是三家單位不惜解除「慶豐食品戰略合作夥伴」這個讓其餘單位眼熱無比的身份也要退出聯合養殖項目這件事情讓他略有些意外，但整體來說，這事其實並沒有超出他的心理預期範疇之外。
不過還是那句話，像馮副總和唐副總這種人精，絕對不會幹那種損人不利已的傻事的，既然演了這麼一齣戲，讓這幾家的產能和後路，那鐵定是另有安排。
沉吟了一下，楊默撓了撓有些發癢的左肩，然後摸出一根煙點上：「那第二件事呢？」
聽著楊默那平靜無比的語氣，白蒙蒙愣了愣，看向自家這位準師父的眼神愈加敬畏起來，聲音卻又壓低了幾分：「第二件事……張伯伯讓我告訴你，馮副總這幾天跟西南幾個地區，尤其是春城那邊的單位電話聯繫的很勤；收發室這幾天也特別繁忙，不斷有來自西南各地區單位的的回函；」
「而今天早上，總經辦那邊更是整理出了一份非常不薄的花名冊，送進了馮副總的辦公室……據說上面的企業名單不會低於400家，而且春城的企業就占據了一半還多。」
嗯！！！！？？
聽到這一則消息，楊默頓時一驚，眼神不自覺地陰冷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