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抉擇（終）
唐副總捏了捏手上的菸嘴：「其實你仔細想想，不管是掛在慶豐食品名下的默默百和默默百炒，還是穆家那位大小姐搞的那個出口南韓的啤酒項目，甚至是讓王一諾這段時間大出風頭的那個債務置換模式，其實說到底都是楊默那個年輕人出的主意，並且親自打的樣。」
「也就是說，楊默其實才是這些項目中的最重要因素！」
「畢竟你也清楚，與其餘的單位不同，對於身處石油系統的我們和王一諾，甚至是穆家的那位大小姐來說，資金其實並不是什麼很大的問題，只要有需要，我們有的是變通的法子搞到充足的資金……沒瞅見王一諾只是小小地動了動手，就從三家石油單位里切割了7個億的資金出來麼？」
「真正制約我們的，是我們缺少一個真正靠譜的項目操盤手……很缺，非常缺！」
「其實之前小唐說默默百投這兩個月砸了4000多萬出去，實際上卻只投了500多萬在6個創收性項目里，我一點也不奇怪，真的一點也不奇怪……呵，這些年來，公司類似的事情還少麼？」
輕輕把玩了一下手中香菸上那俗氣無比的燙金圈箍，唐副總嘆了口氣：「其實有些事情見得多了，我也能理解下面的想法。」
「賊不走空，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固然是一方面的原因；」
「但更重要的是……報投資計劃這種事情是要擔責任的！」
「我們鑽探公司本來就是生產單位，連像樣的三產運營管理人員都沒幾個，就更別提那種能夠設計和投資一個可能完全陌生的創收性項目的人了。」
「既然心裡沒譜，也不想擔這個責任，但偏偏領導又壓了任務下來，那怎麼辦？」
「只能儘可能地在自己熟悉的領域，搞一些不會犯錯，就能在名義上交差的項目來囉……比如一些重要合作單位用於運營維持的設備升級，比如小劉搞的那個什麼企業管理研究課題小組；」
說著，唐副總劃了根火柴，將煙點著：「說實話，即便是投資額並不大，但能夠立項6個創收性項目，已經是有些超乎我當初的預料了，原本我以為能有個三四個就算不錯了……由此可見，小唐、小謝他們，這段時間還是狠抓了一番管理的。」
朝自家侄子頷了頷首，表示了自己的嘉許之後，唐副總認真地看著馮遠：「老馮，不要怪我說話直，有些事情是講天賦的……其實不用去看那六個項目的計劃書，我也知道，即便是升權做對比，這幾個項目產生的效益，也絕對不可能超過默默百炸和穆主管她們的啤酒出口項目的，就更加不要提王一諾那邊已經逐漸鋪開的債務置換了。」
「所以，與其冒那麼大的風險去賭，為什麼不把楊默再爭取回來幫我們？」
「要知道，當初急於入主默默百投這件事情，雖然讓我們和老張楊默他們有了一些隔閡，但畢竟還沒到撕破臉的程度……老張一直有求於我們，而楊默跟老張的關係又親如子侄，只要我們做出足夠的讓步，我認為這事並不是不可能。」
說著，唐副總輕輕抖了抖菸灰：「事實上，根據這段時間的觀察，我越發覺得這件事情的把握性很大；」
「想想看，楊默當初是被王一諾強行徵調過去的，被徵調的時候甚至連老張都不知情，可見他們雙方之前根本就沒有就此事做過溝通；」
「而楊默被徵調過去後，雖然折騰出了債務置換模式這套東西，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撒氣，當初竟然在模式還沒走通的時候，就想著把王一諾的7個億全部砸進臨邑縣的263個村子裡……據說王一諾當時接到消息後，被唬的不輕，直接連夜殺到了縣城，當場收繳了楊默的部分權力，討價還價後把這塊的預算控制在1.3個億，這事才算告一段落。」
說到這裡，唐副總嘴角露出一絲譏笑：「實話實話，雖然我不知道楊默當初是不是在撒氣，但那7個億要是真的全變成債務置換模式，以那恐怖1:12撬動率，那咱們倆乾脆也別爭了，乖乖地滾下擂台聽從發落便是；」
「只可惜王一諾那傢伙在用人這塊遠沒有老張的魄力，竟然直接收了5個億的預算回去……嘿，不是我小瞧王一諾，他王某人雖然在隱忍和權謀這塊的確有那麼一手，但在經濟商業這一塊跟咱倆也就差不多的水平，那5個億捏在他手裡，到底會不會打水漂，還真的難說的緊。」
很是輕蔑地側頭看了看身後的牆壁，仿佛是要把目光穿透進某間位於同層，但距離卻不算近的辦公室，唐副總嘿了一聲：「王一諾這種小家子氣的行為，不僅僅是斷送了一舉奠定勝局的可能性，更重要的是……如果大半個前，楊默那邊還有那麼兩三成的可能性倒向那邊的話，這事過後，這種可能性甚至連半成都不到！」
「事實上，幾天前楊默忽然一聲不吭地跑回來，結果當天晚上就受傷住院，就是一個再明顯不過的信號了……說白了，那傢伙就是在消極怠工！」
「反正該應付的差事已經應付完了，有了那麼一份漂亮的成績單擺在面前，你王一諾就算再不爽，也沒這個臉來揪他的小辮子！」
「哼哼，楊默這一手雖然不是直接在打他王一諾的臉，但卻也差不多了。」
「想想看，這世界上哪有那麼多湊巧的事情？」
「湊巧一回來就受傷，湊巧還傷的不輕，至少需要住院半個月……嘿，半個月後，王一諾那邊的那個大項目就該結束洽談階段，正式進入籌備工作了，到時候就算楊默肯幫他參謀參謀，項目也不可能再撤回了！」
說到這裡，唐副總很篤定地下了自己的判斷：「這麼清晰的表態，已經足以說明了許多問題……我相信只要我們向老張做出足夠的讓步，並且給予楊默足夠的信任和決斷權，他一定會幫我們的！」
「就算是他現在還隸屬於王一諾的特別行動小組，不方便直接出面，但只要有一個完全聽話的傀儡在前面頂著，效果是一樣的……他不是有一個叫呂瑩瑩的髮小麼，讓這姑娘出面就很合適，無非到時候再送一份人情罷了！」
說到這裡，唐副總的表情興奮了起來：「既然當初楊默能用一百多萬撬動默默百炸那麼大一個項目，並且前後解決了幾百號家屬的就業崗位，那麼哪怕現在默默百投的帳上僅有2100萬的可支配資金，他也絕對能搞一個能提供超過千人就業的項目出來！」
「而且老馮，伱不要忘了，商業項目這種事情是可以滾雪球的，根據我的觀察，楊默特別擅長於短平快的操作，只要這2100萬能在兩個月的時間裡產生正向回報，以他的本事，四個月後絕對能產生數倍於2100萬的投資效果！」
「到時候，不管是經濟撬動規模也好，撬動比也罷，我們這邊在加權之後，成績單不一定比王一諾那邊真的差了……而且，我很篤定，只要放手讓楊默去做，到了年底的時候，我們這邊提供的就業崗位，甚至能一舉超過那邊也不是什麼很難想像的事情！」
重重將沿途掐滅在菸灰缸里，唐副總的聲音不自覺大了幾許：「加權之後交出去的成績單差不多，但解決的家屬就業崗位卻更多……我倒是很想看看，最終站在台上的人會是誰！」
………………
看著一臉激亢的唐副總，又瞅了瞅旁邊緊握著雙拳，一臉潮紅的唐朝賢，馮遠的眼角跳了跳，心中發出一陣無聲的嘆息。
難怪公司自從建立之初，就從來沒有哪個常務副總能坐上總經理的寶座。
雖然「常務副總」的名號聽著挺唬人的，而且也是公司默認的二把手，但是……
哎~
果然，整天坐在這種只處理具體事物的崗位上，會嚴重局限人的視線啊！
楊默在這方面很厲害，他承認。
楊默如果真的肯全心全意地幫他們，他們有可能反敗為勝，他也信。
但問題是……
楊默可能全心全意地幫他們麼？
做夢吧你！
如果把唐副總替換為老張那個傢伙還有那麼點可能。
呵，那個傢伙假病住院個半個月，就意味著他真的跟王一諾徹底鬧翻了？
未必吧！
這傢伙刻意控制節奏，努力不打破鑽探公司現在的「三國狀態」，從而給自己營造出更寬鬆的成長空間才是真的！
別以為這是在瞎猜。
從當初慶豐食品的股權陷阱，到默默百炸的低毛利率紅線設計，再到後來明暗相間的肉雞供應鏈體系，這中間顯露的種種，一方面雖然證明了楊默這傢伙令人頭疼的謹慎程度和公司資源游離能力，但另一方面，卻也顯露了這傢伙與其年齡嚴重不符的節奏把控能力和成果轉化能力！
前者，許多人都能看得出來，畢竟這傢伙這大半年來折騰出來成績太亮眼了，能夠在一大群眼睛冒光的餓狼群中，輕而易舉地保持住默默百炸和默默百炒的項目主導權，並讓這兩個項目成為其餘眼中肥到流油，但卻無法下嘴的豪豬，其資源游離能力和風控水平不少人深有感觸。
但後者，也就是楊默的節奏把控能力和成果轉化能力，卻不是一般人能看得出來的……哪怕是馮遠這等人物，也是在接手默默百投之後，面對著帳面上那少了三千多萬，但卻分投到了數十個項目中，且沒有任何理由追回來的巨款時，才驚覺到這一點的。
事實上，當馮遠把楊默這段時間所做的動作和項目在時間軸上標註並且串通起來後，饒是他本人對於三產項目和商業項目並不如何重視，但依然被這傢伙的節奏把控能力驚的毛骨悚然。
這麼說吧，普通職工和中基層管理人員，一般採用的都是線性思維……即全心全意地做完一件事情後，再去思考和執行第二件事情，就跟玩遊戲一樣，打死一隻怪之後才能去打第二隻怪；
其實不只是中基層管理人員，實際上在大部分單位，許多高管同樣也是著線性思維，而且分管的事物越具體，線性思維的情況往往就越嚴重……很顯然，唐副總就是這種情況。
但實際上，對於一個合格的高管來說，線性思維是無法適應工作要求的，畢竟每天需要審批和做決定的事情太多，而許多事情之間又存在著彼此隱性關聯的因果關係，你要是以基層管理人員的辦法去一件件處理，累死你也干不完活。
於是乎，當你成為高管之後，不管你願不願意，你要麼採用「抓大放小，避輕就重」的工作方式，要麼就採用「統籌規劃，彼此串聯，多點齊進」的工作方式。
「抓大放小，避輕就重」很好理解，說白了就只重點處理那些與企業戰略目標緊密關聯的工作，並且去卡重要指標……後世大家最熟悉的KPI制度，其實就是這種管理思維下的產物，當然，也是最偷懶的產物。
而「統籌規劃，彼此串聯，多點齊進」，無疑就要複雜多了，它不但要求管理者腦海中有一副清晰的戰略地圖，還需要把無數個看似不怎麼相關的末節項目或者工作，以一條看不見的線和價值因素穿在一起，最後一齊拼湊成為一副完整的地圖。
更重要的是，這些項目和工作都必須在各自所設想的時間段內，正式啟動或者達到心目中的預期效果……不管是早一步或者晚一步，都有可能擾亂甚至破壞管理者的計劃；甚至是某個子項目提前成功，都有可能變成壞事。
說白了，這就是一種「多線埋點，參差齊進」的手段——就像LOL裡面的一場由輔助指揮展開的團戰一樣，哪個角色什麼時候進場，怎麼個拉扯法，什麼時候放什麼技能，都大有講究，一旦有一個環節稍微出點差錯，立馬就有可能從5-0變成0-5。
所以，「節奏」就成了這種方式最核心，最難把控，也是最考功力的兩個字……所謂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就跟只以人頭論英雄的玩家基本都是菜鳥玩家一樣，不管是商業項目也好，國家大事也罷，真正厲害的環節從來都不在吃瓜群眾的視線範圍之內。
不過一般來說，就商業項目而言，除了那些擁有著極強能力和自信心的初代目之外，很少有企業高管有這個能力和魄力敢去玩這一手。
但是很不幸，根據馮遠的觀察，楊默這個傢伙就是在玩「猥瑣發育，然後一鍵A過去」的這一套……雖然對方只是個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但他就是這麼玩了。
因此，這就是他幾天前一接到盤錦畜牧公司的電話，第二天立馬就跑過去視察工作的主要原因。
任誰看得出來，默默百炸是楊默的立身之本項目，而肉雞供應鏈則又干係到默默百炸的生死存亡……不管從哪方面考慮，以現在的情況，即便不能將楊默真的按死，至少也要讓這傢伙失去大部分依仗才行，這樣雙方後續才有「真誠合作」的基礎。
至於說眼前這份計劃以後會不會產生令自己後悔的副作用……
拜託，對於一個成熟的人來說，雞蛋永遠不可能只放在一個籃子裡。
退一萬步講，就算楊默和張文順那邊跟自己徹底鬧掰了，那又怎麼樣！？
既然不能為我所用，那我從你們身上吸吸血，補充補充彈藥也是極好的。
前急萬急，這場擂台賽最急，自己這次要是輸了，還談個屁的以後！
………………
想到此處，馮遠強自忍耐住了心中的鄙夷，一臉認真地看著唐副總：「老唐，其實跟楊默和老張他們修復關係這件事吧，我也認真想過，但是很可惜……這件事情走不通。」
「最起碼，以現在的情況，這個法子走不通！」
說到這裡，馮遠臉上露出一種濃濃的遺憾，仿佛只能目送曹孟德在自家關二爺刀下離開的周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