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第 89 章

  沈糯進到大理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Google搜索

  紀天材聽聞她是德陽侯府請來的風水師,身子微顫了下, 但很快鎮定下來。

  巫蠱之術同風水師雖然都是讓人懼怕的存在, 但兩種本質上完全不同,毫不沾邊。

  沒有接觸過蠱的,一般都不會知道巫蠱之術要怎麼下怎麼解, 哪怕想要解出情蠱的法子其實很簡單, 但不懂巫蠱之術的,對這些也只會毫無頭緒, 就算這姑娘是風水師他也不怕, 何況看這姑娘才十五六的模樣, 指不定風水師都是冒充的。

  這樣一想, 紀家人也稍微安心了些。

  大理寺卿看著堂下的少女, 嚴肅問, 「姑娘姓甚名甚,家住何處,籍貫何處, 有什麼證據可呈上來?」

  作為大理寺卿龔鴻振, 自不會逼打成招。

  但巫蠱之術是大案, 他需得謹慎對待, 齊氏狀告紀家人用巫蠱之術, 他當然是得先把人都招來大理寺審問,且也派了人去紀家尋巫蠱的證據和調查, 但巫蠱之術, 還是情蠱, 他清楚,恐怕派人去紀家也尋不到什麼。

  他也不是沒想到德陽侯夫人只是發癔症才胡言亂語的。

  但按照他多年審案的感覺來看, 紀家人的確有些問題的。

  這一家子,容貌都生的其貌不揚,連紀家大哥容貌也是如此,兩兄弟都是遺傳了母親,父親長相倒也還可以,但人中龍鳳就說不上,只是比普通人長的稍微好些,此刻父親也只是呆呆的跪在堂下,有些茫然。

  可紀家老娘和紀家的那對兄弟,都有些緊張。

  斷案斷久了,有時候也能從嫌犯和苦主面部表情看出些什麼來。

  還有那紀家嫂子,表情同紀父差不多,都是有些迷茫,顯然不清楚,夫家怎麼會跟巫蠱之術沾染上關係。

  沈糯行禮,道,「回稟大人,民女姓沈名糯,籍貫饒城下轄鎮盤臨鎮的水雲村人士,現居住在京城南街的南福巷子裡……」

  一聽到沈糯的名字和籍貫,龔鴻振心裡就咯噔一聲。

  對這個名字,他是如雷貫耳,當初畢允遠的案折里,他可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都是因著個叫沈糯的姑娘去報案,說是她看出端倪的,但具體怎麼看出端倪,案折上沒寫,後來此案還驚動皇帝,皇帝領著他和一些朝中重臣過去建寧侯府的那個荒井中,找到物證,很多動物和小孩的骸骨,這才定了畢允遠的罪。

  可以說,沒有沈糯,畢允遠的罪行將永遠都無法被人知曉,哪怕那時他已生不如死。

  龔鴻振相信眼前這位少女是真的風水師了。

  龔鴻振問道,「那你有何證據證明紀天材對蒲珠珠下蠱?」

  不等沈糯說話,蒲珠珠哭道:「原來你不是郎中,你是風水師,你為何要拆散我和天材?」

  沈糯笑了聲,「蒲姑娘是覺得自己的感情禁不起考驗嗎?

  他若沒對你下蠱,你怕甚?

  或者就算對你下了蠱,你若真心愛他,即便解了蠱,你的感情同樣不會變,怎地,蒲姑娘怕了嗎?」

  「我……」蒲珠珠猶豫,「我自然是不怕的。」

  沈糯道:「既不怕,那你還有甚好擔心的。」

  蒲珠珠不再說話。

  沈糯繼續道:「情蠱乃巫蠱之術,顧名思義,讓人對下蠱之人動情的,哪怕下蠱之人奇醜無比,是個無惡不作的惡人,都會對他動情,甚至一開始明明很厭惡此人,但只要下的蠱進到身體裡,你就會對下蠱之人死心塌地。

  這種情蠱可下在飯食中,也可沾在衣物上,它會順著你的七竅進到身體裡,依附在胸口的位置,蠱成後,中蠱之人若想著分開,只會心口處痛不欲生。」

  沈糯這番話說出口,蒲珠珠和紀家大嫂的臉色都微微變了,因為她們想到了自己。

  蒲珠珠之前的確相信自己對天材的感情,她也知天材很一般,其實第一次見到紀天材時,她對他沒有半分好感的,哪怕她不會以貌取人,都覺得眼前的青年實在不符合她對另外一半的幻想,甚至有點厭惡他,因著他上來就與她說話,覺得他唐突了自己。

  可是第二次又在書肆里碰見他,是他不小心撞了她一下,之後跟她賠禮道歉,這一次,她也沒有覺得紀天材有什麼可取之處。

  可回到侯府後,晚上她就做夢夢見了紀天材。

  之後開始慢慢想念他。

  她以為這就是相思。

  第三次在書肆撞見紀天材後,他同她傾訴愛慕之意,她紅著臉同意下來。

  兩人開始寫信傾訴愛意,她縫製荷包香囊贈給他。

  她一直不曾逾越,沒有與紀天材私底下有過什麼親密的舉動。

  但紀天材有時總想與她行親密之事,她都是拒絕的,她說要等到成親後,這是她自幼到大學的規矩禮儀束縛著她,讓她不可能做出婚前失貞的行為。

  後來她與紀天材的事情被父親母親發現,父親大發雷霆,讓她斷了跟紀天材的關係,她崩潰大哭鬧了一場,甚至絕食,父母也嚇著,最後實在倔不過她,父母就允她二十歲時,心意若還不曾改變,就允她嫁到紀家去。

  之後三四年時間,她的心意一直不曾變過。

  只是有時她也怕自己的姐妹們,京城裡面的千金閨秀們笑話她,找了個這樣的郎君。

  她有時甚至也想著分開算了,也知道天材不是好的歸宿,可每當她這樣想時,總是痛不欲生,心口處很難受,快要死去,她以為這是相戀的兩人被迫分開會有的正常的感知,從未往其他方面想過。

  可現在這位沈姑娘說的每一句話,都與她的症狀對上。

  紀家大嫂也是位清秀佳人,她聽了沈糯的話,驚疑不定看了自己丈夫一眼。

  她的丈夫和小叔子生的一樣,在普通人當中算是有些丑的,她一開始對自己丈夫也沒有好感,後來不知怎麼喜歡上,也曾想過分開,但一有這樣的想法,開始心痛,茶飯不思,她以為是自己對丈夫感情太深導致,等放棄分開想法後,便感覺不到心痛。

  後來見丈夫也還算勤快,幫著父親打理鋪子,日子也過的還算不錯,與丈夫也恩愛,父親也慢慢接納丈夫了。

  可此刻,她聽聞沈糯的話,心裡開始驚疑,難道丈夫家中真會使用巫蠱之術?

  沈糯不管她們心態如何,說道:「想要解除情蠱其實也容易,下蠱之人必須用自己的血來養蠱蟲,所以只要取下蠱之人的血,就能引出中蠱之人體內的蠱蟲。」

  她的目光落在紀天材臉上,紀天材身子都有些發顫,臉色微變,結結巴巴說,「我,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沈糯淡聲道:「聽不懂沒關係,我會從你身上取些血,用來解蒲姑娘體內的蠱蟲,大庭廣眾之下,你的血若奏效,看你還如何辯解。」

  她說完回稟大理寺卿,「大人,我可否從嫌犯身上取半盞血來解蠱?」

  龔鴻振點點頭,「勞煩沈姑娘了。」

  有官差取來匕首和一個潔白茶盞。

  官差上前,準備幫忙制伏紀天材取血,紀老婆子突然開始大叫,「還有沒有天理王法了,這在堂上都敢拿刀害我兒子,我要去敲皇鼓,讓皇上替我們伸冤啊。」

  龔鴻振皺眉,「公堂之上,豈能如此喧譁!來人,將堂下撒潑的嫌犯的嘴給我堵上!」

  官差上前堵住紀老婆子的嘴,其他紀家人一聲不坑,紀老頭猶豫下,到底沒有出聲,他總覺得,風水師說的情況,和他也很相似。

  有官差幫忙,沈糯很快從紀天材手腕上取了半盞血,她割的口子不深,用止血散幫著止血後,再用紗布包好傷口。

  紀天材從沈糯想取他血時,就很抗拒,還是被官差強行壓著才完成的。

  隨後,沈糯從藥瓶中取出一顆藥丸來,讓官差把其中一顆藥丸遞給龔鴻振。

  沈糯說,「這藥丸是以土狗,螞蟥,蠶,地龍,蟅蟲等等藥材做成的藥丸,其中大部分藥材都是蟲,因為蠱蟲就是以蟲和下蠱之人的血為食,將這用蟲製成的藥丸丟在下蠱之人的血中,很快就能把中蠱人體內的蠱蟲引出。」

  龔鴻振把藥丸交給仵作。

  大理寺的仵作也是懂醫術的,接過藥丸,碾碎聞過後點頭,「的確都是沈姑娘說的藥材。」

  龔鴻振這才示意沈糯繼續。

  沈糯把藥丸丟在那半盞血中,過去蒲珠珠身邊問她,「不需要你做別的,只是湊在這半盞血面前深吸幾口氣就成,你願試試嗎?

  試試你們的感情是不是真的,還是你一直都是被欺騙而已。」

  蒲珠珠遲疑。

  齊氏哭道,「珠珠,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擔憂什麼,若真不是他給你下蠱,我立刻就能允了你們的親事!」

  德陽侯一直沒說話,自打這姓沈的風水師進來,他就顛覆了自己的思緒。

  蒲珠珠慢慢道:「好,我願意試試。」

  被官差制著的紀天材瘋狂掙紮起來,眼含祈求看著蒲珠珠。

  直到這一刻,蒲珠珠心裡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沈糯把半盞血湊到蒲珠珠鼻翼下。

  蒲珠珠按照沈糯教的,對著茶盞里殷紅的血深吸了兩口。

  一股子濃郁的血腥氣和一絲絲腐臭的味道沖入她的鼻里,蒲珠珠急忙離開茶盞,用帕子捂著唇乾嘔了兩聲。

  沈糯未曾把茶盞拿開,還是放在蒲珠珠鼻翼下。

  過了會兒,蒲珠珠感覺喉嚨有些不適,像是有什麼東西正順著她的食道,朝著喉嚨攀爬想要破喉而出。

  「有,有東西在我喉嚨後。」

  蒲珠珠嚇得花容失色,跌倒在地,捂著嘴巴。

  沈糯忙道:「不想它咬破你的喉嚨,就把嘴巴張開!」

  蒲珠珠怕的眼淚都落了下來,這會兒思緒一片空白,只能順著沈糯的話,張開了嘴。

  齊氏也怕,她第一次見到巫蠱之術,可她還是上前抱住了珠珠,想給女兒一些勇氣。

  至於德陽侯和白氏,及堂上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全都靜靜盯著蒲珠珠。

  蒲珠珠能感覺喉嚨的異物越來越往上,她的眼淚流的越發凶了,很快,那異物到了口中,她再也堅持不住,一口就把口中的東西給吐了出來,一隻黑色的,猶如小手指指甲蓋大小的蟲子跌落在茶盞的血液中。

  所有人都瞧見從蒲珠珠口中出來個小蟲子。

  「啊。」

  堂上的幾個婦人和姑娘全都嚇得失聲尖叫。

  德陽侯的臉色都變了,親眼所見,他再也沒有懷疑,恨得他上前就朝那紀天材踹了兩腳。

  紀天材被踹翻在地,紀老婆子也瘋狂掙扎,想要護著兒子。

  還有紀家大嫂,亦是淚流滿面,她知道自己應該也是中了這個情蠱的。

  蒲珠珠從口中吐出個小蟲子後就靠在齊氏的懷中昏死過去。

  齊氏哭的不行,沈糯道:「夫人別擔心,蒲姑娘無恙,只是嚇得昏死過去,一會兒便能醒來。」

  案堂上鬧哄哄的,龔鴻振一拍案,「肅靜!」

  所有人都止住了聲音。

  龔鴻振呵斥紀天材,「你可認罪!」

  紀天材顫著身說道,「我,我不認罪,誰知她是哪裡吞的蟲子,指不定用誰的血都能引出。」

  龔鴻振見他面對這樣的鐵證都矢口否認,也是氣急。

  此案審到這裡,其實已經可以定案,但不管什麼案子,都需嫌犯認罪。

  沈糯淡聲道:「情蠱需兩隻蠱蟲,一雌一雄,雌蟲在蒲姑娘體內,而雄蟲則在你的體內,兩隻蠱蟲自幼一起餵養,雌蟲出來,雄蟲也很容易被引出來。」

  她說著,端著那半盞血走到紀天材面前,從蒲珠珠口中出來的雌蟲還在血中翻滾。

  紀天材劇烈掙紮起來,他面色驚恐,不懂為何風水師也懂得巫蠱之術。

  但他被官差制著,沈糯上前,捏著紀天材的下顎,本瘋狂掙扎的紀天材只感覺臉上發麻,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沈糯把裝著他的血和雌蟲的茶盞放在他鼻翼下。

  紀天材徹底絕望。

  很快的,雄蟲順著他喉嚨爬出口中,跌落在茶盞中,與雌蟲在血中翻湧。

  鐵證在前,紀天材再也無法狡辯。

  龔鴻振厲聲道:「你可還要狡辯!行巫蠱之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用巫蠱之術來害人。」

  紀天材臉色灰白,龔鴻振正想繼續審問,紀家大嫂突然尖叫一聲,撲到沈糯面前,淚流滿面道:「沈,沈姑娘,你幫幫我,我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也中了蠱。」

  沒有人希望自己的感情是假的。

  沈糯輕聲道:「好。」

  旁邊的紀家大哥絕望的看著妻子,「秀秀,不要……」

  紀家大嫂叫程丹秀。

  程丹秀見狀,心中也猜出了,她哭道:「沈姑娘,幫幫我。」

  她不想繼續欺騙自己。

  沈糯點點頭,扒開程丹秀的下眼皮看了眼,同樣瞧見蟲氣形成的黑線。

  這也是中情蠱了。

  見沈糯表情,程丹秀苦笑道:「我是不是體內也有蠱?」

  沈糯點頭,「下眼白可瞧見蟲氣形成的黑線,的確是中蠱的表現。」

  程丹秀哭道:「那我平日裡為何瞧不見這黑線?」

  沈糯道:「不是修行之人,自然無法瞧見。」

  程丹秀慘笑一聲,「求求沈姑娘幫幫我。」

  「秀秀……」紀家大哥崩潰大哭,「我們這樣不好嗎?

  我對你難道不夠好嗎?」

  他對秀秀很好,家務事從不讓秀秀沾,哪怕秀秀嫁過來兩年未曾懷有身孕,他也從不說什麼,他們一家都對秀秀極好,她為何一定要解開情蠱?

  女人所求不就是有個愛她一生一世永不變心的男人嗎?

  不管是情蠱,還是自己產生的感情,有什麼區別?

  反而情蠱能讓兩人的感情更加好。

  程丹秀已經鎮定下來,她看著紀家大哥,一字一頓說,「我不想讓自己陷在這種虛假的感情之中,喜歡就是喜歡,用其他東西騙來的感情,只會讓人噁心!」

  喜不喜歡一個人,是自己說了算的,而不是讓一個小蟲子來決定。

  而且,這等於他一直在欺騙她的感情。

  她不願要這樣的感情。

  她說完話,看向沈糯。

  沈糯點點頭,過去取了紀家大哥的血,用同樣的法子幫著程丹秀解了蠱蟲。

  直到程丹秀也和蒲珠珠一樣,從口中吐出個一模一樣的雌蟲來,她也嚇得昏死過去。

  沈糯其實可以立刻讓蒲珠珠和程丹秀甦醒過來,但她覺得,讓兩人這樣昏睡一會兒會更好些,否則直接醒來,她們會更加崩潰。

  沈糯看了白氏一眼,想讓白氏把程丹秀扶著。

  白氏見狀,看懂沈糯眼中的意思,她上前扶住程丹秀,「沈姑娘,您去忙吧。」

  她同沈糯說話的語氣不自覺恭敬許多,甚至帶上了敬語。

  親眼所見比什麼都管用,她已經心服口服,想起早上還信誓旦旦想買沈姑娘配方的事情,白氏後悔極了。

  沒有人願意得罪風水師的,她也一樣。

  沈糯又過去紀家大哥身邊,取出他體內的雄蟲。

  紀家大哥惡狠狠的盯著她,等雄蟲出來,他罵道:「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拆散我們一家子,為什麼要害我和我娘子分開。」

  「把他嘴給我堵上!」

  龔鴻振氣道:「行巫蠱之術還敢如此囂張,當真以為給人姑娘下情蠱是對人家姑娘好?

  你們還不是為了人家的家業,垂涎姑娘的美貌!還不是有所圖,當真可惡!」

  可不正是如此,不然他們下蠱為何選的都是容貌和家世都不錯的姑娘。

  龔鴻振拍案道:「你們可認罪!」

  紀老婆子突然大喊道:「都是我,都是我給她們下的蠱,同我兒無關,可我沒有用巫蠱之術來害人啊,我這樣做哪裡是害她們?

  我兒喜歡上她們,才下的情蠱,我兒體內也有蠱,也會一心一意對她們,我待長媳也是極好,不信你們去問鄰居,大人,我從未用巫蠱之術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啊,我們真的沒有害過人。」

  龔鴻振問道:「你這巫蠱之術從何學來?」

  紀老婆子哭道:「祖上是苗女,自有一些巫蠱之術傳下,只是僅剩下情蠱的法子,大人,我真的從未用巫蠱之術害過人啊,求大人明察。」

  她兩個兒子生的都是其貌不揚,偏生喜歡的姑娘有才有貌或家世不凡,她這才動了歪心思,取了未孵化出來的蠱蟲,待蠱蟲孵化出來,用兩個兒子的血和其他蟲子餵養兩個蠱蟲,最後讓兩個兒子吞下雄蟲,又乘機把雌衝下在心儀的姑娘身上。

  她心不壞,而且她對長媳是真的好,這種好也或許是為了彌補她心裡的愧疚感,她對長媳比對自己親生兒子都要好。

  紀老婆子還在哭著,旁邊的紀老頭突然問道,「你對我,是不是也下蠱了?」

  紀老婆子的哭聲戈然而止,她那張老臉開始發顫,眼瞼痙攣起來,「不,不是……」

  「是還是不是!」

  紀老頭髮出一聲怒吼。

  紀老婆子崩潰大哭起來,卻沒有回答紀老頭的話。

  沈糯沉默不語,蒲珠珠也醒來過來。

  她悠悠轉醒,看到自己身處大理寺還怔了下,直到對上紀天財的目光,她的臉色猛地變了,開始乾嘔,她跑出案堂,跑到一側的潲水桶里大聲嘔吐,很快把早上吃的吃食都給吐了出去。

  等她吐完,她回到齊氏身邊,哭道:「母親,父親,我們快回去吧,我不想待在這裡了。」

  她再也不想看見這個人,想起她曾經竟喜歡這個人,她心裡就直犯噁心,想吐。

  她恨死紀家人了,恨死紀天材,她只想趕緊回去把以前紀天材寫給她的書信和送給她的東西全都燒了。

  齊氏哭道:「好,好,我們這就回家。」

  德陽侯同龔鴻振道:「龔大人,小女實在不舒服,讓她母親先送她回府,我留在這裡就成。」

  龔鴻振點頭允了,齊氏才帶著蒲珠珠離開,離開時看了白氏一眼,白氏還扶著程丹秀,她對齊氏說,「你趕緊先帶珠珠回去吧,一會兒我在過去尋你。」

  齊氏點頭,帶著女兒離開。

  齊氏剛離開,龔鴻振派去搜查紀家的官差也回了,他們從紀家找出剩餘未孵化的蠱蟲卵。

  那些蟲卵包裹在一層黑色的蟲絲裡面,有點像蠶繭,但是只有指甲蓋大小。

  這些蟲卵肯定也要留下當物證的。

  現在紀老婆子已經認罪,紀家兩個兒子是從犯,都要看押起來,這案還同巫蠱之術有關,明日早朝時,還得上摺子給小皇帝。

  但紀老頭,龔鴻振不知該不該一起關押起來,因為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種了情蠱,而且看他的模樣,根本不知兩個兒子給人姑娘下情蠱了。

  龔鴻振看了沈糯一眼,沈糯心中明了,她走到紀老頭面前,道:「能不能讓我瞧瞧你的眼睛?」

  「好……」紀老頭猶豫許久,終於答應下來。

  沈糯扒開他下眼瞼看了眼,不出她預料,紀老頭也同樣是中了情蠱。

  沈糯看他一眼,回頭對龔鴻振道:「大人,他眼中也有蟲氣,是中蠱的表現。」

  紀老頭呆呆的,他並不意外,當年是有媒婆上他家說親,說給他介紹個姑娘。

  等媒婆說了是馮家的姑娘,他告訴媒婆,自己並不喜歡馮家女,還告訴媒婆,自己已經有喜歡的姑娘了,希望媒婆幫他去提親。

  次日,他出門就撞見媒婆給她介紹的馮家女,馮家女生的有些丑,村里很多人都嘲笑過她,但他從未嘲笑過。

  撞見馮家女後,她哭著問他為何不喜歡她。

  他只能告訴她,自己有喜歡的姑娘。

  可馮家女卻突然跑過來撞了他一下,最後說了句對不起就匆匆跑掉。

  一開始,他沒有在意,等到晚上時,他竟然夢見馮家女,之後接連幾日都是如此,他發現自己慢慢喜歡上馮家女。

  他匆匆去尋媒婆,說自己願意娶馮家女。

  媒婆還笑他,「前幾日你不是還說喜歡的是另外一家的姑娘?

  喊我去提親,怎地今兒又變了。」

  他不說話,媒婆笑道,「成成成,我這就幫你去提親。」

  後來,他娶了馮家女。

  他之前喜歡的姑娘,偶爾還會站在巷子裡,一雙紅紅的眼睛望著他。

  看見以前喜歡過的姑娘哭得眼睛都紅了,他也會心疼,可後來那姑娘嫁了人,他開始與馮家女好好過日子。

  只有時候看著妻子有些丑的容貌,他也會陷入沉思的想,他明明不喜歡她的,當初為何一夜過後就對她愛的死去活來?

  此後幾十年,他偶爾也有想和離的時候,但總是心痛難忍,遂作罷。

  就這樣過了一輩子。

  紀老頭嚎啕大哭起來,哭得傷心極了。

  一輩子啊,他錯失自己喜歡的姑娘一輩子,娶了自己根本不愛的人,用謊言來維持了一輩子的感情。

  龔鴻振嘆了口氣,宣道:「將三位犯人壓入大牢,聽候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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