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遮醜

  二公子去四小姐院子裡的事很快就在府里傳開了,秦氏得到信兒,非常納悶,老.二平時和四丫頭從無交流,怎麼會突然心血來潮去探四丫頭的病?

  一個庶子,一個庶女,秦氏倒不是擔心他們聯手什麼的,只是四丫頭院裡不是太景氣,她平素也確實沒怎麼關照,就怕老.二那個多嘴的,又像上次說婉如一樣跑到老太太那裡去嚼舌根。

  老太太也不見得對四丫頭多關心,可這事怎麼說呢,她不關心是她的事,只要有人挑起這茬,她就會認為自己這個做嫡母的虧待了四丫頭,虧待了她的孫女,少不得又要發一通脾氣。

  老東西,整天口口聲聲說自己年紀大了,萬事不想管,只想安安生生頤養天年,可但凡府里有個事,她哪一回沒插手,遠的不說,就這一段時間,她管得還少嗎?

  怎麼不累死她!

  這樣想著,為了不讓趙靖玉去老太太那裡說嘴,她便吩咐雲雁去找管事的,讓管事的派人把四小姐的院子打點一下,該添置的東西添上,以前若是剋扣了月例什麼的,不要等著人去查,自覺給補齊了,省得惹禍上身。

  雲雁領命去了,半晌後回來復命,說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叫夫人放心。

  秦氏道:「你辛苦了,下去好生歇息吧,這裡讓雲鶯守著就行。」

  雲鶯是先前給秦婉如使喚的丫頭,秦婉如回丞相府後,雲鶯不能帶走,便又回了秦氏這邊。

  雲雁謝了恩,正要下去,想起自己在外面聽到的傳言,對秦氏說道:「夫人,我剛剛出去這一趟,聽好多人都在講,是袖兒那個丫頭把二公子帶到四小姐那裡去的。」

  「袖兒?」秦氏如今聽到這個名字就頭疼,「怎麼又是她,哪哪都有她,她是個鬼魂嗎,她為什麼要帶二公子去四小姐那裡,她又是什麼時候和四小姐有了牽連的?」

  雲雁道:「這個奴婢不知,只是聽人說,四小姐病了,想喝點爽口的湯,她的小丫頭就到廚房去叫人做,別人都不願意做,袖兒不但自告奮勇做了,還親自去給四小姐送去,然後不知怎地就把二公子也勾去了。」

  雲鶯接過話茬道:「莫不是她又嫌廚房裡的差事不好了,想巴結四小姐,去四小姐院子裡做大丫頭?」

  雲雁不這麼認為:「四小姐那裡就是個清水衙門,她要真想離開廚房,當初為何不去小公子院裡?」

  「那要不然就是她不喜歡咱府里,想等到以後跟著四小姐嫁出去?」雲鶯猜測道。

  秦氏冷笑一聲:「她不喜歡咱府里,我看她喜歡得很,巴不得把府里的家都當完了,今兒個為小公子打算,明兒個又為四小姐鋪路,她比我這當家主母還忙呢!」

  秦氏真的後悔死了,她當初就不該挑頭讓袖兒給侯爺做消夜,現在好了,侯爺吃上了癮,還時不時要袖兒做菜招待客人,那炫耀的勁兒,恨不得全城都知道他家有個心靈手巧模樣好的俏廚娘,害得她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袖兒處置了都不行,平白為自己留下一個心腹大患。

  可要說心腹大患也夠不上,袖兒其實並不曾做什麼對她有實質性傷害的事,甚至還替平兒擋過謝南風的劍。

  她覺著袖兒好像沒有想要和她作對,至少目前沒有,然而邪門兒是,袖兒做的每一件事又恰好能噁心到她,從方方面面噁心她,讓她像吞了蒼蠅一樣,不疼不癢,卻噁心得要死。

  她不知道該拿這丫頭怎麼辦。

  謝南嘉回到廚房,對蔡大娘說,二公子吩咐她從今天起負責做四小姐的一日三餐,直到四小姐病體痊癒。

  蔡大娘說既然是二公子的吩咐,那你就照他的吩咐做吧,你干不完的活,我讓其他人幫你做。

  廚房裡的人聽說袖兒去四小姐送個湯都能勾搭上二公子,自以為終於找到了袖兒主動對四小姐獻殷勤的原因,她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於多個機會接近二公子。

  怪不得她看不上謝家公子,對世子也無動於衷,連伺候小公子的差事都不願意接,原來她的目標是二公子。

  真不知道該說二公子魅力大還是該說她野心大,她也不想想,二公子號稱京城第一公子,多少千金名媛都眼巴巴惦記著,哪裡輪得到她,她一個卑賤的丫頭,給二公子洗.腳都不配。

  可惜,配不配不是她們說了算,此後的幾天,謝南嘉一日三餐都往四小姐院裡跑,二公子也是一日三餐頓頓不落地過去吃,大夥都快分不清他是為了看妹妹,還是為了蹭飯,還是真的被袖兒勾了魂。

  不管怎麼樣,這件事最得益的是四小姐,自從二公子來了一趟之後,她的院子就從裡到外變了個樣子,屋裡添了好多新物件,院子裡除了草,重新鋪了地,運過來好多花草,還有幾隻鳥雀,甚至連下人們的衣裳都煥然一新了。

  這個還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欠了大半年的月例銀子終於發下來了。

  趙靖玉再去的時候,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看著滿院的花團錦簇和下人們容光煥發的臉,打心底里佩服秦氏的行動力。

  謝南嘉還好,不算太驚訝,以她對秦氏的了解,她早就想到秦氏會這麼幹,這人慣會做面子功夫的。

  「她這是怕我去老太太那裡嚼舌根。」從四小姐的院子裡出來,趙靖玉對謝南嘉說。

  「那你去嚼了嗎?」謝南嘉問他。

  趙靖玉道:「原本沒打算去,既然她提醒了我,那我就去,不然豈不是對不起她的提醒。」

  「你這人真是,別人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是少一事不如多一事。」謝南嘉道,「夫人都把一切打點好了,你還有什麼好嚼的?」

  「嚼她的好啊!」趙靖玉笑道,「她花了那麼大的本錢,我不得去誇誇她嗎?」

  謝南嘉:「……」

  也許老太太原本並不知道四小姐受得委屈,他一去夸,老太太前因後果什麼都知道了,這到底是夸呀還是上眼藥呀?

  「隨便你。」謝南嘉道,「嘴在你身上,你愛怎麼著就怎麼著。」

  「真的嗎?我愛這麼著……」趙靖玉突然往她臉上湊過來。

  謝南嘉嚇一跳,後退兩步,轉身就跑。

  聽到她嘴裡在罵「流氓,無恥,不要臉……」,趙靖玉搖著扇子哈哈大笑,腳步輕快地去了老太太那裡。

  老太太剛用過午飯,正坐在榻上和幾個丫頭僕婦閒話家常,趙靖玉進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往榻上一歪,頭枕在老太太腿上,愜意地嘆了口氣。

  老太太佯怒道:「這是哪裡來的猴崽子,髒手髒腳就往我身上躺,快快打出去。」

  屋裡人也沒誰當真,都抿著嘴笑起來。

  趙靖玉哼哼唧唧道:「奶奶快幫我揉揉肚子,脹死我了。」

  「吃了什麼好東西?」老太太拍拍他的肚子,「你又不是小孩子不知饑飽,怎麼能讓自己撐著呢?」

  「主要是太好吃了,一時沒忍住。」趙靖玉咂咂嘴,漫不經心地把四小姐院子裡的事說給老太太聽。

  老太太聽了也沒說什麼,捏著他的鼻子道:「你一個當哥哥的,跑去和妹妹搶飯吃,還吃得傻飽,丟不丟人?」

  趙靖玉道:「四妹妹樂意讓我吃呢,她說她自己吃不完,有我陪著她吃,她心情好,病也好得快。」

  老太太瞭然一笑:「別打量我不知道,你準是看上那個袖兒丫頭了。」

  趙靖玉嘿嘿一笑,不承認也不否認:「主要她廚藝好。」

  「廚藝再好,也不過是廚娘,你不要去招惹她。」老太太正色道,「我看她是個有主見的丫頭,心思不在男男女.女的事情上面。」

  「那依您之見,她的心思在什麼上面?」趙靖玉問道,「一個小丫頭,不想著往上爬,對主子也沒有非分之想,那她想幹什麼?」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興許人家就是沒有野心,只想安安穩穩地做事,多攢點錢在手裡,將來年紀到了放出府,回去找她娘親,踏踏實實嫁人,過風平浪靜的小日子,不也挺好嗎?」

  是挺好,這樣的想法換了別人是挺好,只是趙靖玉認為安安穩穩,踏踏實實,風平浪靜這樣的詞並不適合用在袖兒身上,就憑她那抬著死人往水池裡扔的勁頭,她也不是個能安分的人。

  她目前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到大霧裡,沒有章法,看不出門道,但趙靖玉相信,遲早有一天,她的野心和意圖會暴露出來。

  反正他有的是時間和她耗,有他的暗衛隨時跟著,他也不擔心她會做出什麼不可控制的事,一旦確定她要做的是對他不利的事,他隨時都能殺了她。

  和老太太說了一會兒話,趙靖玉睡意上來,自己滾到裡面睡了。

  老太太叫丫頭拿毯子給他蓋上,小聲吩咐嬤嬤:「你去庫房裡挑些補身子的藥材給四丫頭送去,另外把我睡覺時遮光的帕子拿一條,路過秦氏的院子,進去給她,就說是我賞她的,不用來謝恩。」

  「是。」嬤嬤領命去了。

  秦氏見到老太太身邊的嬤嬤,以為老太太是派嬤嬤來數落她,沒想到卻賞了她一條帕子。

  送走嬤嬤,秦氏對著帕子百思不得其解,老太太這是什麼意思,要真不滿意就直接說,滿意也賞個像樣點的,不閒不淡地給個帕子算怎麼回事。

  後來有一個小丫頭猜測,老太太睡午覺怕光,習慣往臉上蒙個帕子,如今把帕子賞給夫人,是不是讓夫人拿來蓋臉的?

  秦氏頓時就領悟了,老太太在嘲諷她為四丫頭所做的一切是為了遮醜。

  秦氏氣得漲紅了臉,一巴掌打在小丫頭臉上,叫人把她拖出去打板子,打完板子發賣出去。

  曹嬤嬤當然不能放任不管,真要把丫頭打了賣了,傳到老太太那裡又是個把柄,於是就對雲雁使眼色,叫她把人都帶出去,自個留在房裡勸慰夫人。

  秦氏怒道:「你這也不讓我做,那也不讓我做,等著吧,我早晚慪死在老太婆手裡。」

  曹嬤嬤道:「夫人不要說喪氣話,你的日子還稠著呢,你上次不是說了嗎,熬也要熬死她。」

  秦氏道:「我是能熬死她,可熬是好熬的嗎,我也真是納了悶了,以前那麼些年,咱們都不曾像今年這樣憋屈,嬤嬤你幫我分析分析,這倒霉日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曹嬤嬤認真想了想,發現秦氏說得有道理,以前她們還真沒有這麼被動過,哪怕是世子夫人的死惹怒了將軍府,夫人也好好的應付過來了,甚至還抓住那個機會換掉了一大批對她不忠的人,把各個姨娘身邊都安插上了她的眼線。

  她想到一種可能,驚恐道:「呀,夫人,該不會是世子夫人的怨氣……」

  「你閉嘴!」秦氏瞬間汗毛倒豎,厲聲喝止了她,「她有什麼怨氣,我為她做得還不夠嗎?」

  曹嬤嬤閉上嘴沒接話。

  秦氏自言自語道:「難道她是怨我包庇兇手……」

  「夫人慎言!」這回輪到曹嬤嬤叫她閉嘴了。

  秦氏心有餘悸地打住話頭,卻忍不住在心裡胡思亂想。

  曹嬤嬤順著夫人發賣下人的線又仔細理了兩遍,突然眼前一亮:「夫人,我想起來了,被動的局面就是從四姨娘回府開始的。」

  「四姨娘?」秦氏一愣,「難道是她在背後搞鬼?」

  「我覺得有可能。」曹嬤嬤道,「夫人你想,自從四姨娘回來,當天夜裡侯爺親自去清楓院看她,第二天她給你請安故意氣你,後來去給老太太請安,袖兒又激怒了你和表小姐,表面上看袖兒是受到了責罰,可是你和表小姐被老太太罵得也不輕呀,再後來,袖兒雖然去了廚房,可是食味園的兩樁事,四姨娘都在場,誰敢保證她把袖兒調去廚房不是為了掩人耳目,裡應外合,如今袖兒又被你派了給侯爺做消夜的差事,你想想,自從那時起,侯爺就再也沒來過咱們院子,焉知不是袖兒在起作用?」

  曹嬤嬤分析的頭頭是道,秦氏越聽越覺得有道理,拍著案子罵道:「林蔓蘿,你個賤人,我要讓你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