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變動

  接連幾天,四姨娘那邊禍事不斷。

  先是伺候用餐時將熱湯潑在夫人身上被罰跪兩個時辰,後又因私用小廚房被扣了半年的月例。

  每個院裡都有個小廚房,是給主子們燒個熱水煎個藥或者惡劣天氣沒法出門應急用的,若沒有特殊情況,平時的飯菜都是由大廚房負責。

  清楓院離大廚房太遠,飯菜總是吃不到最新鮮的,四姨娘自從搬進去,仗著侯爺的寵愛,整日在院裡自開小灶,一個月下來,她院裡的供給比其他姨娘院裡多了三四倍。

  她剛回來的這段時間,秦氏想著侯爺的新鮮勁兒沒過,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去理會,如今懷疑她在背後出陰招,便藉機會整她,罰了半年的月例。

  不光是這些,罰了月例的隔天,又被人抓到素梅和前院的小廝幽會,兩人被發賣出去,連帶著四姨娘這個主子也被問責,說她管教不力,放縱下人,壞了府里的風氣,全院被禁足兩個月,一日三餐叫人送過來。

  四姨娘心裡明鏡似的,知道夫人在整她,禁足的第一天,她一點都不怕,因為她有侯爺撐腰,夫人禁她的足,又禁不了侯爺的足,只要侯爺來找她,她自然有辦法讓侯爺把這禁給解了。

  可是一天兩天,侯爺沒上門,三天四天,侯爺還是沒上門,轉眼十天過去了,侯爺仍然沒來。

  吃著一天比一天難吃的飯菜,四姨娘終於坐不住了,她預感到,侯爺可能根本就不會來了。

  秦氏的手段她知道,除了在侄女的事上糊塗,其他的事上都是精明又狠辣的,既然禁了她的足,肯定會另外給侯爺找個暖.床的,絆住侯爺的腳,不讓他到清楓院來。

  如此一來,她就只能束手無策。

  四姨娘氣壞了,不僅砸了那比豬食都不如的飯菜,還把院子裡所有的下人都罵了個遍,罵他們蠢笨,無能,只知道吃飯,不知道幫襯主子,出了事只會貓在一處怨天怨地,半點主意都沒有。

  又說你們這一群人都抵不上袖兒一個,當初我在莊子上差點被人害死回不來,袖兒一個人就把那些麻煩全解決了,她一路陪著我從莊子到京城,時時警惕,事事周全,什麼都不用我操心,回來的當晚,我被夫人百般刁難,以為自己見不到侯爺,她卻有辦法讓侯爺主動來見我……

  四姨娘說著說著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大錯誤,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袖兒打發出去。

  袖兒一肚子的主意,若是她在,肯定有辦法讓我解禁,不對,若是她在,說不定我根本不會被禁足,她會時時刻刻提醒我的言行,不給夫人抓到把柄。

  四姨娘追悔莫及,後悔不該因為怕袖兒勾搭侯爺就把她趕出去,現在想想,趕走袖兒就等於自斷了膀臂,如果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她寧願把袖兒許了侯爺,也絕不讓她離開。

  她決定想辦法把袖兒弄回來。

  她出不了院子,只能重金收買送飯的婆子,讓她幫忙告訴袖兒一聲,讓袖兒來一趟清楓院。

  婆子收了好處,下次來送飯時,卻告訴她袖兒怕是來不了了,因為袖兒現在已經不在廚房,她成了四小姐的丫頭。

  四姨娘大吃一驚,袖兒好好的怎麼會突然變成了趙蘭芝的丫頭呢?她不是說自己喜歡烹飪,一心想在廚房大展拳腳嗎,為什麼又跑去伺候趙蘭芝?

  她若真的想伺候小姐,憑她的本事,完全可以毫不費力地進到大小姐二小姐的院子,為什麼偏偏挑選了最沒地位最不受寵的四小姐?

  難道是給四小姐做了幾頓飯,做出感情來了?

  不,我不信,她跟在我身邊那麼久,說走就走,沒有半點留戀,也從沒有回來清楓院看一眼,所以她怎麼可能對四小姐有什麼感情?

  她要不是瘋了,就是傻了。

  謝南嘉沒瘋也沒傻,她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有她自己的道理。

  四小姐雖然不得寵沒地位,但人並不笨,她看出來二哥哥之所以每天來她院裡,大半的原因都是為了袖兒。

  而她自己之所以突然得到嫡母的關照,生活環境得以改善,全部都是因為二哥哥,但是話說回來,如果沒有袖兒,二哥哥也不會來看她,所以歸根結底,這一切都是袖兒的功勞。

  拋開功勞不談,她也很喜歡袖兒的性格,袖兒雖然是個下人,言行得體,舉止大方,既沒有因為她不受寵而看低她,也沒有因為她是主子而刻意討好,不管是面對她還是面對二哥哥,都能做到不卑不亢,進退有度,那份氣定神閒是她最欠缺也最羨慕的。

  她甚至覺得,袖兒比她更像個千金小姐。

  她院裡兩個丫頭,一個太懦弱,一個太潑辣,就缺個袖兒這樣細緻沉穩的,所以,在和袖兒熟絡了之後,她便開玩笑地感嘆說:「袖兒要是我的丫頭就好了。」

  沒想到她的一句玩笑話,同時得到了趙靖玉和謝南嘉的認可。

  趙靖玉當時正在喝湯,聞言放下湯碗,不加思索地說道:「這有何難,你想要她,我去和管事的說一聲就好。」

  趙蘭芝很是意外,不確定他是不是在開玩笑:「真的嗎二哥哥,你不要騙我。」

  趙靖玉笑道:「當然真的,難道你認為二哥哥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雖然在他眼裡是小事,但趙蘭芝不願強人所難,認為這事還得要徵求袖兒本人的意見。

  謝南嘉答應的比趙靖玉還爽快:「奴婢願意伺候四小姐。」

  這下別說是趙蘭芝,就連趙靖玉也愣了:「真的假的,我隨口一說你就當真啦?」

  謝南嘉福身道:「請二公子成全。」

  趙靖玉站起來,繞著她踱了兩圈:「為什麼,給我個理由?」

  謝南嘉道:「因為我發現給一個人做飯比給一大幫人做飯要輕鬆得多。」

  「這不廢話嗎?」趙靖玉失笑,「既然如此,當初你為何不願意去我那裡?」

  謝南嘉道:「因為我和你不投緣,和四小姐投緣。」

  「……」趙靖玉噎個半死,但他心裡明白,這些理由都是糊弄人的,袖兒肯定另有目的。

  也好,在這邊比在大廚房更好監控,他自己也能時不時來轉悠轉悠,方便隨時掌握這丫頭的動向。

  這理由沒糊弄到他,卻實實在在地糊弄住了趙蘭芝,趙蘭芝歡喜地求他:「二哥哥,既然袖兒答應了,你就幫個忙吧,回頭我一定重重謝你。」

  趙靖玉假裝考慮了半晌,正經道:「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趙蘭芝問。

  「是想繼續蹭飯吧?」謝南嘉說。

  趙靖玉哈哈大笑:「知我者,袖兒也。」

  趙蘭芝也笑了:「這有何難,我巴不得二哥哥天天來呢!」

  趙靖玉說到做到,當即就讓衛鈞去辦,少頃,衛鈞回來復命,說辦妥了。

  趙蘭芝的歡喜自不必說,謝南嘉暫時告辭,回大廚房去見蔡大娘。

  蔡大娘已經得了信兒,但她得到的信兒是衛鈞的說辭,衛鈞說,是四小姐相中了袖兒,哭著求二公子要把袖兒留下,二公子疼惜妹妹,只能請蔡大娘忍痛割愛。

  蔡大娘確實有點痛,只是二公子要人,她再痛也得割,好好囑咐了謝南嘉一番,便讓她去收拾東西。

  謝南嘉跪地拜別她:「多謝大娘這段日子對袖兒的照顧,袖兒全都銘記於心,他日定當加倍報答。」

  蔡大娘道:「我不需要你報答,你只要在那邊安安穩穩的,不要出差錯,不要給我丟臉就夠了,你畢竟從我這兒出去的,我可不想被人笑話。」

  「大娘放心,袖兒不會給你丟臉的。」謝南嘉說道,「大娘想要個貼心的人,我有個合適的人選向你推薦,不知大娘有沒有興趣?」

  「你說說看。」蔡大娘笑道,「我看看這府里還有什麼人能入你的眼?」

  謝南嘉道:「清楓院四姨娘那裡,有個叫素菊的丫頭,性情忠厚,良善,廚藝也好,大娘若有心,不妨調到身邊來調.教調.教。」

  她原本是想找機會把素菊調去給畫樓做幫手的,後來想想,素菊和畫樓是同類人,一個院子裡不需要兩個性情相同的人,不如給蔡大娘一個人情。

  「行,既然是你舉薦,那我就試試。」蔡大娘說,「還有侯爺的消夜,你雖然調走了,恐怕一時半會也找不到合適的人代替你,所以在夫人沒有發話之前,這還是你的差事,不可怠慢。」

  「是,我記下了。」謝南嘉說道。

  她心裡清楚,只要侯爺還喜歡她的廚藝,夫人發什麼話也沒用,所以並不為這事操心。

  拜別蔡大娘,她又去和廚房眾人告別。

  眾人都覺得她有病,費勁巴拉地搶了別人的廚娘位子,還沒幹多久,又要跑去伺候四小姐,她是不是想把府里的職位都做一遍?

  也有人說,她也是身不由己,是二公子強行把她調給四小姐的。

  於是大家又開始猜測,二公子到底是為了四小姐,還是為了他自己。

  唯獨韭兒什麼也不猜,抱著謝南嘉哭得稀里嘩啦。

  謝南嘉安慰她,叫她不要哭,說以後還會常常見面的。

  韭兒說,都不在一處做事了,恐怕再想見就那麼方便了。

  謝南嘉道,只要你願意,會方便的。

  韭兒聽不懂她的意思,哭著把她送出去。

  秦氏是午睡醒來才聽說的這事,為此發了一通脾氣,問管事的為什麼沒徵求她的意見。

  曹嬤嬤回道:「管事的倒是來過,當時夫人你在午睡,我沒讓他打擾,想著也不是多大的事,二公子把人調走,袖兒和四姨娘斷了聯繫,這也是個好事。」

  秦氏道:「你怎麼知道她們能斷得了?」

  曹嬤嬤道:「夫人你想啊,袖兒先前之所以聽四姨娘的,那是因為四姨娘是她的主子,後來她雖然去了廚房,但廚房裡沒什麼主子,她就還聽四姨娘的,如今她被調給了四小姐,四小姐就是她的主子了,這有主子的人和沒主子的人是不一樣的,她的心會自然地偏向自個的主子,更何況這個主子還是二公子給她安排的,她沒有不上心的道理,如此一來,不就漸漸和四姨娘疏遠了嗎?」

  秦氏覺得有道理,別的不說,至少林蔓蘿那個賤人少了一個幫手,她想對付她會更加容易。

  「即便如此,以後人員調動的事也還是要經過我,你去傳話下去,從今天開始,沒有我的許可,誰都不能擅自調動下人們的職位。」

  「是。」曹嬤嬤心知夫人這是在怪她自作主張,忙恭恭敬敬地應了,又轉換話題道,「侯爺的消夜,是換個人做,還是讓袖兒接著做?」

  秦氏沉吟片刻,道:「且等我問侯爺的意思再說。」

  到了晚飯時,秦氏派人把定遠侯請到自己的院裡用晚飯,在飯桌上和他說了這事,問他要不要換個人。

  定遠侯不換:「先前我本沒有吃消夜的習慣,是你上趕著獻殷勤,非要讓袖兒給我做消夜,現在我剛剛習慣了,你又要換人,別人做的我吃不慣,四丫頭那裡也沒有多少事,叫袖兒接著做就行了。」

  「……」秦氏一片好心,還平白落了埋怨,氣得無話可說。

  定遠侯又道:「你整天不要操心些有的沒的,眼看就中秋了,有那功夫,多操心祭祀的事吧!」

  秦氏憋得心口疼,笑著答應了。

  吃過飯,就叫雲雁去給侯爺準備洗澡水。

  夫妻二人雖然沒多少感情,但秦氏做為正房夫人,定遠侯還是得初一十五留宿這邊,今天恰好是初一,定遠侯無可推脫,就勉強留了下來。

  四姨娘那邊盼不來侯爺,又得知袖兒去了四小姐那邊,心中不勝悽苦,只能和雲霞再商量其他的辦法。

  雲霞說:「如今也沒什麼好辦法,姨娘不妨再忍耐些時日,再過半月就是中秋,到時候全家人都得祭祀拜月神,夫人總不能還關著你。」

  四姨娘怒道:「半個月,難道要我再吃半個月豬食不成,我就說你們都是些蠢貨,連袖兒的頭髮絲都比不上,明天再給那送飯的婆子一些錢,叫她無論如何一定要把袖兒帶來見我,只要能見到袖兒,我必重重賞她。」

  雲霞氣得要死,又不得不照四姨娘說的做,四姨娘左一個袖兒右一個袖兒,她倒要看看那個袖兒是有多大的神通,能把四姨娘從水火之中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