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南嘉回去後,先到蔡大娘屋裡和她打了個招呼,省略了趙靖玉調戲她的那段,其他的揀著能說的和蔡大娘說了一遍。
蔡大娘聽了之後,也沒說什麼,叫她回房休息。
謝南嘉告退,回到住處,韭兒還沒睡,見她回來,拉著她問東問西。
謝南嘉略說了幾句,便叫她快點睡覺,韭兒說:「我睡不著,給你講個新出鍋的趣聞。」
「你可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還新出鍋的。」謝南嘉打趣她,「那你說說,是包子還是年糕啊?」
韭兒咯咯笑起來:「不是包子,也不是年糕,是大餅子。」
「什麼大餅子?」謝南嘉問道。
韭兒說:「才剛你走了沒多久,四小姐院子裡的素荷過來了,說是四小姐受了風嗓子疼,想吃一碗雞蛋羹,蔡大娘不在,其他幾個掌勺娘子懶得弄,就叫素荷去找廚娘,廚娘卻說,她們只管給下人做飯,不夠格伺候主子們,推來推去的,惹惱了素荷,站在院子裡破口大罵,驚動了蔡大娘,過來把掌勺娘子和廚娘挨個罵了一遍,自己親自動手給四小姐做了雞蛋羹。」
「竟有這事?」謝南嘉詫異道,「四小姐雖然不受寵,好歹也是主子,那些人眼皮子淺,活該被罵。」
「是活該,蔡大娘還說要扣她們的月錢呢!」韭兒附和道,「四小姐真的很可憐,她的伙食是所有主子裡最次的,偶爾有個好菜,有些個大膽的下人都敢給她換掉,你見過四小姐沒,她長年都見不著葷腥,瘦得一陣風都能吹跑。」
謝南嘉回想了一下四小姐的樣子,確實是很瘦,但她沒想到是餓瘦的。
韭兒又說:「幸好蔡大娘還算是個公道的,不然的話,四小姐真是沒活路了。」
謝南嘉點點頭:「正是因為她公道,所以才能成為咱們的頭兒,主子們又不傻,知道哪個能堪大用,你以後也要學蔡大娘,心中常存慈悲公道。」
「嗯。」韭兒鄭重點頭。
因聽到韭兒說起素荷,謝南嘉想起了四娘姨院子裡的素梅和素菊,就問她:「素字輩的丫頭都是一同進府來的嗎?」
韭兒說:「是的,因為世子夫人的死,府里換了一大批人,素字輩的一共是十個,給了管事孝敬的,就被分到好地方,沒給的,就被分到犄角旮旯里去,素荷大概就是沒給孝敬,脾氣又不好,所以被分給了四小姐。」
「原來如此。」謝南嘉摸摸她的頭,「不早了,快點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韭兒乖乖地躺在,在被窩裡露個頭,眨巴著眼睛看她:「袖兒姐姐,我覺得你好像我娘。」
「……」謝南嘉哭笑不得,「快睡吧!」
韭兒吐吐舌頭,閉上眼睛。
謝南嘉吹熄了燈,躺在床上,心裡還在想素菊。
小公子院子裡還有一個空缺,她在想要不要把素菊調過去。
素菊沒什麼厲害之處,她唯一的優點就是踏實能幹,調過去倒是能給畫樓做個幫手。
不過她最近已經很出風頭了,此事還是先緩一緩再說吧!
第二天集體早訓的時候,蔡大娘又當眾講了昨天晚上的事,罰了所有的掌勺娘子和廚娘每人兩百錢,罰了她自己五百錢,以儆效尤。
眾人原本有怨言,聽到她把自己也罰了,便無話可說,自認倒霉,心下卻不知悔改,反倒認為是四小姐連累了她們。
到了早飯時,素荷又來了,說是四小姐比昨兒個更嚴重了,什麼也吃不下,叫廚房給做些爽口的湯。
謝南嘉瞧著那些人都不大樂意的樣子,就主動和蔡大娘說她來做。
蔡大娘看她懂事,就應允了。
那些個人紛紛撇嘴翻眼,陰陽怪氣地說閒話,說她不過得了個給侯爺做消夜的差事,就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了,這裡也逞能,那裡也逞能,她咋不上天呢?
還有人說,她不就是想在蔡大娘面前賣乖嗎,可惜是蔡大娘不是主子,頂天了也不過給她提拔到掌勺的位置,給她個采賣的差事,那又怎麼樣呢,還不是個奴才嗎?
也有人說她是為了巴結四小姐,但很快就被另外的人說,巴結四小姐還不如巴結蔡大娘,跟著蔡大娘好歹有飽飯吃,跟著四小姐連口吃的都混不上。
謝南嘉對這一切的閒言碎語置若罔聞,做好了湯之後,稟了蔡大娘,親自給四小姐送去。
蔡大娘囑咐道:「昨日素荷回去肯定會和四小姐說些氣話,你見四小姐,叫她多擔待,就說我已經罰過下面的人了。」
謝南嘉應是,端著湯去了四小姐的宜蘭院。
不料行至半道卻碰見了趙靖玉,他正在衛鈞的陪同下逛園子,一身紅衣在初秋的晨風中恣意招搖。
謝南嘉就納了悶了,怎麼哪哪都有他,既然這麼閒,為什麼不去外面花天酒地,逛園子有什麼意思?
想躲開他換條路走,偏偏趙靖玉眼尖看到了她,揚聲叫住她:「好個無禮的丫頭,見了公子不來問安,要往哪裡躲?」
謝南嘉無奈,只好硬著頭皮上前去給他請安。
趙靖玉看她手裡端著湯煲,眼睛一亮:「這是你做的湯?」
「是。」謝南嘉應道。
「要往哪裡送?」趙靖玉又問。
「回二公子,是做給四小姐的,她病了,想喝些爽口的湯。」謝南嘉說道。
「哦。」趙靖玉揭起蓋子看了一眼,「這麼大一煲,四妹妹喝得完嗎?」
謝南嘉:「……」
這厚臉皮的,該不會是想搶妹妹的湯喝吧?
「二公子,這湯清淡,是給病人喝的,你可能喝不慣。」她提醒道。
「誰說的?」趙靖玉揉著脖子清咳兩聲,「我昨夜飲酒過量,嗓子干疼,正想喝點清淡的,衛鈞,快幫袖兒端著,怪沉的。」
「是!」衛鈞二話沒說,從謝南嘉手上接過湯。
謝南嘉:「……」
趙靖玉牽起她的衣袖:「愣著幹嘛,走啊,我正好與你一同去探望探望四妹妹。」
謝南嘉:「……」
沒湯的時候,怎麼沒見你記得你的四妹妹?
她心下鄙夷,把袖子從趙靖玉手裡抽出來:「二公子請自重,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和奴婢拉拉扯扯。」
「哦?」趙靖玉饒有興味地問,「不是大庭廣眾的話可以拉嗎?」
「……」謝南嘉甩過頭不再理他,自己走到前面去了。
趙靖玉哈哈大笑,心情十分暢快。
二公子突然來訪,讓四小姐趙蘭芝的小院一陣兵荒馬亂。
兩個丫頭一個婆子全都出來迎接,手忙腳亂地跪在地上給趙靖玉磕頭。
這院子就像是個被人遺忘的孤島,長年累月沒有一個客人造訪,院子裡的草都快長荒了。
趙靖玉沒想到是這樣的景象,一時有些不能接受,悄悄問謝南嘉:「這真的是四妹妹住的地方嗎?」
謝南嘉道:「四小姐哪能跟公子你比,你日常鋪張浪費的零頭漏些給她,都能抵她一年的花銷。」
趙靖玉:「……」
他知道袖兒是在挖苦他,只是他眼下沒心思找她的錯,因為他實在太震撼了,四妹妹雖然是外室所生,也不該這樣被忽視吧,這待遇,還不如秦氏身邊有頭有臉的丫鬟。
思忖間,四小姐趙蘭芝拖著病體出來給他見禮,聲音虛弱如蚊蠅:「見過二哥哥,二哥哥安康。」
說著就要下拜,被趙靖玉一把扶住:「你就不要管我安不安康了,先讓自己安康了再說吧,快回屋歇著去。」
也就平平常常的一句話,趙蘭芝居然紅了眼眶,小聲道:「謝二哥哥關心,二哥哥請到屋裡坐。」
幾個人進了門,趙靖玉落座,衛鈞把湯放在桌上,丫頭素荷這才扶著四小姐在趙靖玉對面坐下。
趙蘭芝吩咐素荷給趙靖玉上茶,趙靖玉道:「茶就免了,不瞞四妹妹說,我原不知道你病了,只是恰好碰到廚房裡的丫頭來給你送湯,我聞著湯味好香,就跟了過來,還望四妹妹不要介意,賞我一碗湯喝,可好?」
一番話倒把幾個人給逗樂了。
四小姐哪怕知道了他不是特意前來,也是欣喜的,忙叫素荷拿碗過來盛湯,說:「如此一來我倒要感謝這個丫頭,要不是她湯做的香,我這院裡可盼不來二哥哥這樣的貴客。」
趙靖玉很是慚愧,許諾道:「以前是二哥不知,以後會常來看你的,你要快些把病養好。」
「真的?」趙蘭芝原來黯淡無神的眼睛瞬間迸發出光彩,「二哥哥不是在騙我吧?」
「真的,二哥從不騙人。」趙靖玉保證道。
嘁!謝南嘉在一旁撇了下嘴,從不騙人,是從不騙死人吧,活人沒一個不被他騙的,大騙子!
趙靖玉似乎和她有心靈感應,突然轉頭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在心裡非議我?」
謝南嘉忙低眉斂目:「奴婢不敢。」
「不敢?」趙靖玉哼了一聲,「就沒有你不敢的事。」
謝南嘉:「……」
喝湯都堵不住你的嘴。
趙蘭芝好奇地看著他們兩個:「二哥哥和這丫頭很熟?」
趙靖玉道:「是啊,她廚藝很好,我原是想把她調到我那邊去的,她誓死不願意去伺候我,沒想到卻願意伺候你,可見你的面子比二哥的面子大。」
謝南嘉:「……」
趙蘭芝大概從來沒被人關心過,也沒被人哄過,趙靖玉隨便說幾句話,她都高興的不得了。
兄妹兩個說著話竟把一罐子湯全都喝了。
趙靖玉看著趙蘭芝明顯好轉的精氣神,特別有成就感,好像做了一樁很了不起的大事。
他又略坐了一會兒,起身告辭,吩咐謝南嘉打今兒起要每頓飯都親自給四小姐做好了送來,直到四小姐病體康復為止,另外又叫素荷去給四小姐請大夫,讓大夫用最好的藥,還說誰要是敢推三阻四,就去西院告訴衛鈞,衛鈞會處理妥當的。
素荷感激不盡,連著給他磕了好幾個響頭。
出了院子,三個人沉默著走了一段路,趙靖玉問謝南嘉:「你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是被公子我的人格魅力征服了?」
「嗤!」謝南嘉冷笑一聲,「做哥哥的疼惜妹妹不是很正常嗎,哪來什麼人格魅力,我還懷疑是不是你自己嘴饞了,故意找藉口要我給四小姐做飯,你好過去蹭吃蹭喝。」
「……」趙靖玉似無奈又似寵溺地看了她一眼,食指挑起她的下巴,「小袖兒,你把公子我想成什麼了,既然你已經冤枉我了,那我就要對得起你的冤枉,以後每頓飯我都會去吃的,你記得多做點。」
「……」謝南嘉懶得理他,拍掉他的手,徑直走了。
不要臉的,調戲人上癮了,信不信我把菜里給你放上巴豆粉,拉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