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南嘉不知道趙靖玉在調查自己,感慨過後,收好情緒回到廚房。
她人還沒回來的時候,蔡大娘這邊已經收到了消息,因此,她一回去,就被叫去了管事房。
蔡大娘也是同樣的看不透她,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她給人的感覺就像剝蔥似的,剝掉一層還有一層,每層看著都是蔥,卻每層都有所不同。
就像眼下,袖兒疊手站在她面前,看著還是那個袖兒,卻又和先前不同了。
身為廚房的最高管事,她常常一月兩月的都見不著侯爺一面,袖兒可好,不過出去一趟,就得了個給侯爺專職做宵夜的差事,雖然是在她的本職之外又多添一份勞累,可這勞累也不是誰想有就有的。
「既然是夫人吩咐你做的,這就是你的福氣,侯爺金尊玉貴,你須得小心伺候,不要出了什麼岔子。」她仔細囑咐謝南嘉,「做湯的時候要有人在旁邊看著,送湯的時候也要叫一個人陪著,萬一有個什麼說不清的事,也好有人給你做個見證。」
蔡大娘說得隱晦,實際上是在告訴謝南嘉,她今天又得罪了不少人,要處處小心,不要著了別人的道。
謝南嘉自然曉得,恭恭敬敬應道:「多謝大娘提醒,我會小心的。」
蔡大娘又說:「光小心還不夠,還要自重,別想著有機會去前院了,就動些不該動的心思,這府里,想動歪心思的丫頭很多,只是後來她們都不在了。」
謝南嘉見她說得正經八百,忍不住笑起來:「大娘儘管放心,侯爺都能做我爹了,我才不會打他的主意。」
蔡大娘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休得胡言,我不過提醒你記得自己的身份,侯爺那裡又不是只有侯爺,平時世子和二公子也常去走動的,另外還有別府的老爺少爺會在晚上過去拜訪,你不管遇到誰,都要安守本分,不能給我丟臉,知道嗎?」
「知道了,謝大娘教誨。」謝南嘉說道。
蔡大娘想起一事又問:「那個治小兒吐奶的藥膳,你是從哪裡學來的?」
謝南嘉道:「以前在莊子上,隔壁嬸子家小孩吐奶,大夫開了這個方子,是我幫忙做的,所以就記在心裡了。」
蔡大娘點點頭:「原來如此,鄉下人確實有很多靈驗的土方子,稍後我叫人去老太太院裡問問效果如何,好的話你就再做一些送過去,也好叫小公子快點好起來。」
謝南嘉眼睛一亮:「一事不煩二主,不如我親自去問吧!」
蔡大娘說:「也好,這樣顯得你盡心盡力,沒準老太太一高興還會賞你點好東西。」
謝南嘉不稀罕賞賜,她只是想多一次接近兒子的機會。
稍晚些的時候,她忙完自己的事情,便去了慈安居。
老太太喜歡清靜,她的院子和其他人的院子離得都很遠,想要到她那裡去,中間要經過大小姐二小姐和四小姐的院子,另外兩位小姐都和自己的姨娘住在一起。
這麼多的院子中,數四小姐的宜蘭院最寒酸,和其他小姐的院子比起來,像是個雜院,而四小姐本人,在眾人眼裡也像根雜草,無人問津,獨自生長,將來就算是婚配,頂天了也不過是配一個門第相當的庶子,或者是給哪家的老爺做填房。
這就是庶女的命運。
當然,如果能得嫡母看重,或許會好生為她謀劃謀劃,選一個稍次些的人家的嫡子,給她一個翻身的機會,奈何她生母早亡,又不會討父親歡心,在秦氏面前更是說不上話,即便有這樣的好事,另外兩個姨娘也會盡力往自己女兒身上攬,絕對輪不到她頭上。
路過她的院子時,謝南嘉在外面稍稍停留了一下。
四小姐雖然不得寵,品行卻是幾個姐妹中最端正的,心地善良,待人真誠,女紅也最出色。
前世謝南嘉剛被診出有孕的時候,幾個小姐都隨便送了些不痛不癢的禮物去道賀,只有四小姐,花了半個月的時間精心繡了一雙虎頭鞋和一套小孩子的衣帽親自送去,在她面前連頭都不敢抬,只是怯生生地叫她不要嫌寒酸。
她自然不會覺得寒酸,反倒認為她的心意是最難能可貴的。
那時她還想著,以後四小姐到了論婚嫁的時候,她一定要幫她找一個如意郎君,只是沒想到這話還沒有實現,她自己倒先被人害死了。
到了慈安居,老遠就聽到裡面歡聲笑語的,還有孩子咿咿呀呀的聲音,想必是老太太吃了晚飯沒事做,在逗著孩子玩。
謝南嘉的心瞬間就飛到了孩子身上,巴不得一步跨進門,把兒子摟在懷裡親一親。
想是這樣想,還沒進門就被小丫頭攔住了。
小丫頭問明原因,去回稟了老太太,才把她帶進屋。
老太太穿著尋常的居家衣衫靠在四方榻上,孩子也被放在榻上,一群人圍著看他翻身。
大概是這院子裡平日沒什麼消遣,孩子翻個身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謝南嘉進了屋,伏在地上給老太太磕頭,丫頭僕婦們收起嬉笑,退到一旁,只剩一個畫樓半跪在榻前守著孩子,生怕孩子從上面翻下來。
看到她對孩子如此上心,謝南嘉很是欣慰。
老太太淡淡地問:「這麼晚了,你前來何事?」
謝南嘉回道:「蔡大娘惦記小公子,讓奴婢來看看那藥膳可有效果?」
老太太的神情和藹了許多:「難得她如此上心,我瞧著是好了些,這半天都沒吐,也沒有哭,你要是方便,不妨再做一罐送來。」
「是,奴婢方便得很,回去就做了送來。」謝南嘉心中歡喜,臉上也帶了笑。
老太太深深打量她一眼,說:「你是個好丫頭,看得出是真心為小公子好,今天你立了大功,原本我是應該重賞你的,只是我還有些想不明白,你為何那麼篤定奶娘房裡會有對小公子不利的東西?」
謝南嘉暗自一驚,老太太說得怪好聽,實際上還是對她心存懷疑的,若不是她治好了小公子,恐怕不是這麼和顏悅色地詢問,而是將她綁起來拷問了。
「回老太太的話,奴婢其實也沒那麼篤定,奴婢只是根據所見所聞猜測出來的,奴婢想著,小公子健健康康的,處處被照顧得都很好,沒道理一個吐奶總是治不好,所以就想著會不會是奶娘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
「只是猜測,你就敢讓我派人去搜院子,也未免太大膽了些,萬一我的人什麼都沒搜出來,你不怕受到責罰嗎?」
「奴婢不怕,奴婢即便受到責罰,最多不過是被趕出府,但小公子的病因找不到,就會一直吐下去,奴婢的命沒有小公子的命重要。」
老太太聽了這話,沉默了好半晌,最後叫身邊的丫頭賞了謝南嘉一錠銀子。
「我想著,對於你來說,銀子比首飾要來得實在,這錠銀子是你忠心為主的嘉獎,以後你閒暇時,要多去看看小公子。」
謝南嘉差點熱淚盈眶,老太太哪裡知道,對於她來說,銀子不是最好的嘉獎,最後那句話才是。
她收下銀子,實實在在地給老太太磕了個響頭,起身告退。
她很想跑到榻前,抱一抱兒子再走,可她還是忍著沒去,雖然親近兒子在她這裡是真情流露,但在別人看來就會顯得像刻意表現,反正有了老太太的話,她以後可以常常見到兒子,也就不急於這一時了。
畫樓也是一樣,她很想追出去,問問袖兒為什麼要幫她,先是幫她殺人,現在又為她爭取到照顧小公子的機會,可是她不能追,也不能問,她不能讓別人看出來她和袖兒之前就認識,這樣才不會引起懷疑。
反正以後還有機會再見,就留到沒人的時候再問好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替小姐守著孩子,以慰小姐的在天之靈。
***
三天後,秦氏緊趕慢趕,總算在老太太規定的時間內布置好了孩子的住處,重新命名為似錦院,親自到老太太那裡去接孩子。
老太太又把她狠狠敲打了一番,從自己院裡撥了一個丫頭一個婆子跟著畫樓一起去伺候小公子,加上新來的奶娘,一共是四個人。
老太太嫌四個人不夠,秦氏挑的人她又不放心,後來聽從謝南嘉的建議,認為小公子需要一個護衛,便從侯爺那裡把馮倫調了過去,另外又調了小福和小喜去做跑腿小廝。
謝南嘉向老太太推薦馮倫時,說她和四姨娘從莊子上回來就是馮倫一路護送,她覺得馮倫為人忠誠,穩重心細,身手也好,是個很可靠可以託付的人。
至於小福和小喜,她只說是她在廚房認識的,這兩個是眾多小廝中最機靈最聽話而且沒有花花腸子的。
老太太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特別相信謝南嘉,謝南嘉說這三個人可靠,她就一個不拉地全都調過去。
她還說,要是謝南嘉也過去就好了,正好湊夠八個人。
謝南嘉當然也想過去,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她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於是她就建議老太太先把第八個位子空著,等以後有了合適的人選再調過去。
老太太聽從了她的建議,小公子的院子裡就暫定為七個人,畫樓是這七個人的頭,凡事她說了算。
老太太身邊的嬤嬤驚訝於她對謝南嘉的信任,就問她為什麼,老太大想了半天,說:「我從她眼睛裡看出來,她確實是真心為小公子好的,那種實心實意不摻假的好,就是親娘也不過如此了。」
至此,謝南嘉目前在侯府最信任的幾個人,便在小公子的院子裡聚齊了,從此以後,她在這大宅院裡,再也不是單槍匹馬,她終於可以放心大膽地做一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