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領著謝南嘉辦好了一切手續,又親自帶她去見廚房管事蔡大娘。
其實謝南嘉認識蔡大娘,不用他帶也知道該去哪裡找人,見他這麼熱心腸,自己正好可以少費些口舌,便一路跟著他。
蔡大娘見了謝南嘉,把人上下打量一番,也沒問會什麼不會什麼,直接道:「廚房正好缺個燒火丫頭,就讓她頂上吧!」
小廝面露難色:「大娘,這丫頭是四姨娘特意託了二管事妥善安排的,你看能不能換個輕省點的活?」
蔡大娘的臉本來就長,聽了他的話拉得更長了:「廚房裡哪有什麼輕省活,想輕省就去伺候主子,我這兒沒有。」
謝南嘉知道蔡大娘素來不講情面,忙上前道:「不礙的,燒火也沒什麼不好,守在灶門口,還可以跟著主廚娘子學做菜呢!」
蔡大娘這才緩和了臉色,嗯了一聲道:「那就讓小福帶你去吧!」
小福就是那個小廝,他見謝南嘉自己同意了,也不好再說什麼,帶著她拜別蔡大娘去了廚房。
路上,小福說:「你方才不該這麼快就答應的,如今天熱,廚房最難受的活就是燒火了。」
謝南嘉笑道:「天熱難受,天冷了不就好了,我初來乍到,怎好挑三揀四。」
小福嘆道:「眼下只有先這樣了,你用點心,好好干,等過幾日我再找蔡大娘給你換活。」
謝南嘉很奇怪,她和小福素不相識,為何小福竟對他的事如此上心?
難道真是二管事的吩咐?
可她也不認識二管事呀!
她不願欠人情,便直接將心中疑惑問了出來。
小福笑道:「才不是二管事交待的,是馮倫大哥託了小喜子,小喜子又託了我,讓我幫忙把你妥善安置。」
原來如此。
謝南嘉意外之外又覺著心裡暖暖的,拜託小福把她的感謝傳達給馮倫和小喜子,同時也向他表示感謝。
小福說:「你不用這麼客氣,在這大宅子裡討生活,大家本來就要抱成團相互幫助的,只不過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大家性情不同,結交的朋友也不同,我和小喜子是老鄉,打小一起玩,後來家鄉遭了災,一塊被賣到府里,剛來的時候什麼也不懂,受人排擠,多虧了馮倫大哥的庇護我們才站穩了腳,既然你是馮倫大哥囑咐要照顧的人,我們當然要想盡辦法把你照顧好。」
他一口氣解釋了這麼多,可見是真拿謝南嘉當自己人的,謝南嘉也就不再和他客氣,以免顯得太見外,反倒讓人心裡不舒服。
她問了小福的年紀,得知他和小喜子比自己還小一歲,便與他們姐弟相稱,彼此之間互相照應,加上馮倫,這三人就是她目前在侯府最大的依靠。
燒火的工作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很複雜,主廚娘子的脾氣不同,要花的心思也不同。
脾氣好的火大一點小一點都能將就,脾氣暴躁的,火力不合要求就會大發雷霆,輕則罵罵咧咧,重則拿大勺敲人腦袋。
主廚一共四個人,蔡大娘是其中之一,且身兼廚房主管一職,除了她和吳娘子,還有一個姓花,一個姓陳,這四個人主要負責府里各位主子的飲食,並分別兼任管帳,採買,衛生等職務,下人們的飯則另外有比她們低一級的廚娘負責。
好在這幾個主廚都是謝南嘉做世子夫人時就在的,謝南嘉時不時去廚房挑選食材,對這幾個人都面熟,也常常從下人口中聽說她們的行事作風,如今下功夫用心觀察兩天,便摸清了各人的脾氣,應對起來很是輕鬆,連脾氣最壞的吳娘子都沒對她發過火。
蔡大娘也在暗中觀察謝南嘉,因先前聽聞她曾在老太太的院子裡勾搭世子,料想她必定是個輕浮之人,通過兩天的觀察,發現她並不是外面傳說的那樣,除了長相有些太過惹眼,言行舉止都很端正得體,完全不像是剛從鄉下來的小丫頭。
蔡大娘感覺自己撿了個寶,這麼好用的丫頭四姨娘不用,竟便宜了她。
她掌管廚房多年,一直想培養個得用的心腹,只可惜大多數分到廚房來的丫頭都是各院主子挑剩下的,不是歪瓜裂棗就是心比天高,瞧不起廚房的工作,千方百計想調到別處。
而袖兒這丫頭,聽說她是主動向四姨娘請求來廚房做工的,可見她並不是個好高騖遠的人,也沒有想要利用自身條件去攀高枝爬主子的床。
這樣的人才,可不正是她想要找的心腹人選嗎?
蔡大娘暗自在心裡盤算,只要袖兒肯踏踏實實在廚房干,她一定會她當成接班人培養的。
謝南嘉不知道蔡大娘的心思,每天只管認認真真燒她的火,仿佛燒火對她來說是一項神聖的差事,做得無比虔誠。
如此過了幾天,廚房上上下下都對她刮目相看,就連打雜的小丫頭們都很喜歡她。
廚房丫頭的名字都是蔡大娘隨口取的,除了韭兒,還有蒜兒,蔥兒,芹兒,充分彰顯了廚房的特色。
蔡大娘原來還要給謝南嘉改個名字,後來覺得袖兒這名字還算順口,就懶得再換,讓她接著用。
廚房原先的燒火丫頭叫珍兒,前兩天拿銀子賄賂了二管事,被調到了四小姐房裡伺候。
四小姐是外室所生,在府里最沒地位,但再沒地位的小姐也是小姐,做小姐房裡的丫頭,總好過做燒火丫頭。
關於珍兒的事謝南嘉是聽韭兒說的,韭兒和她住一屋,很喜歡和她說話。
謝南嘉對這些並不關心,只當打發時間。
不過四小姐她倒是有印象,因為她懷著孩子的時候,四小姐曾經親手給孩子繡了一雙虎頭鞋,十分精巧。
當時畫樓還和她說,四小姐做鞋子,肯定是手頭太緊了,別的賀禮都送不起,能和其他小姐比的也只有心意了。
想起畫樓,她又忍不住嘆息,原以為到了廚房能打聽出畫樓的下落,可來了幾天,什麼也沒打聽出來,畫樓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日子如水,轉眼世子夫人的七七就到了眼前。
因天熱食材易壞,沒辦法提前加工,當天便需要從東西兩府借人手過來幫忙。
為了讓這些幫忙的在當天不出差錯,就得讓他們提前幾天過來熟悉環境,於是廚房裡一下子比平時多了幾倍的人。
人一多,嘴就雜,得個空閒就東家長李家短的拉家常。
謝南嘉又占據著燒火的位子,誰說什麼話都逃不過她的耳朵。
這天,幾個廚娘無意中說起了秦婉如,其中一人語氣譏誚地說她在府里也住不了幾天了,等世子夫人的七七一過,夫人就會把她送回娘家去。
另有不知情的問道:「這是為何,她不是夫人最疼愛的侄女嗎,在府里住了幾年都沒說要走,怎麼現在突然要走呢?」
謝南嘉也很驚訝,豎起耳朵聽。
只聽先前那人說道:「還不是因為小公子的事,老太太先前不知是她在照料小公子,後來被二公子捅了出來,老太太大發雷霆,質問夫人侯府是不是沒人了,為何讓一個客居的小姐帶孩子……」
謝南嘉腦子「嗡」的一聲,餘下什麼都聽不見了,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她要去秦婉如那裡把兒子搶回來。
她丟下灶里的火,撒腿就往外跑,廚房裡的人嚇了一跳。
幸好韭兒和她要好,趕緊去幫她看著火,不然吳娘子又要罵人了。
「這丫頭瘋了不成?」眾人都稀奇道。
韭兒小聲為她開脫:「袖兒今天鬧肚子,想是忍不住了。」
眾人信以為真,不再理會,繼續說她們的家長里短。
謝南嘉一口氣跑到了往秦婉如院子去的迴廊上,天突然暗下來,剎那間狂風大作,飛沙走石,檐角的占風鐸被風吹得叮噹作響。
那聲音仿佛帶著一種魔力,讓謝南嘉瞬間清醒過來。
她停下腳步,無力地靠在廊柱上。
「咔嚓」一聲驚雷炸響,傾盆大雨和她的眼淚同時落下。
整個園子被雨霧籠罩,像一張沖不破的網。
風卷著雨往廊下撲,片刻之間就打濕了她的衣衫,也讓她徹底恢復了理智。
她看著毀天滅地般的雨勢,沉下心思索起秦婉如的動機。
秦婉如為什麼要不顧自己的清譽去幫她照看孩子,說到底還是為了趙靖平,想借孩子為自己樹立一個賢妻良母的形象,以便日後可以順利嫁給趙靖平,做第二任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的位子謝南嘉向來不稀罕,誰想爭誰想搶她都無所謂,可是有人要拿她兒子做上位的梯子,她就不能坐視不管了。
而且秦婉如那麼厭惡她,怎麼可能真心對她兒子好,倘若她真的如願當上世子夫人,沒生孩子之前或許還能假惺惺地做出慈母姿態,倘若她有了孩子呢,會不會為了自己兒子的前程而毀了繼子的前程?
就如同秦氏對待趙靖玉一般,或許比秦氏還要心狠手辣?
不,我絕對不能讓秦婉如得逞,趙靖平要娶的人,必須由我來選,除了我看中的人,誰都休想做定遠侯府的世子夫人!
她下定決心,抬頭看看灰濛濛的天,這一場風雨來得好,及時制止了她的衝動,她覺得一定是老天爺在暗中相助於她。
人不助我天助我,有了老天爺的庇護,我還有什麼好怕的。
這侯府,不是秦氏姑侄的,也不是趙靖平的,它未來的主人,只能是我兒子,我一定會拼盡全力為兒子守住屬於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