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不是我,我做的我承認,我沒做的也不會替別人背鍋,這府里想要你命的人不只是我一個。」南召王妃道。
這話說得看似隱晦,實則再明顯不過,南召王府一共就這麼幾個主子,刨除了她和宋湛,王爺不可能害宋淮,寧夫人也不可能害宋淮,宋淮更不可能自己害自己,剩下就只有吳夫人和宋澤了。
吳夫人剛剛還在念佛,冷不防這矛頭突然就指向了自己和兒子,登時嚇得花容失色,跪地顫聲道:「王爺明鑑,妾身和澤兒向來安守本份,與世無爭,一心只想過安穩日子,這些年來從沒動過什麼歪心思,這點王爺你是知道的呀!」
「知道什麼,人心隔肚皮,這府里哪個人不是戴著假面在過活,你說你與世無爭你就真的與世無爭了嗎?」南召王妃冷笑,「你若真的與世無爭,當初是怎麼懷上孩子的,你使了什麼手段,別打量我不知道,宋淮三歲的時候失足落水,六歲差點跌進火盆毀容,八歲學騎馬險些被馬踩死,你敢說這裡面沒有你的功勞?」
天吶!
眾人都驚訝地捂住嘴,不敢置信地看著吳夫人,沒想到一向低調內斂循規蹈矩的她居然也會有害人的心思,並且還不止一次地想要置三殿下於死地。
可憐的三殿下,真不知道他是怎麼一路磕磕絆絆活到今天的。
「王爺!」寧夫人悲悲切切地喚了一聲,跪在南召王腳邊泣不成聲,「王爺聽到了吧,淮兒從小到大是怎麼過來的,你要給孩子做主啊!」
南召王也沒想到又牽扯出一個吳夫人,更想不到他心目中最溫婉最體貼的夫人,背地裡居然是這樣一副蛇蠍心腸。
南召王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再看那花容月貌的吳夫人,眼裡流露出深深的厭惡:「吳氏,你竟是這樣的人,你太讓本王失望了。」
吳夫人萬萬想不到王妃會對自己暗中做的一切了如指掌,而王爺連證實一下都嫌多餘,直接就認可了王妃的話。
雖然她並不冤枉,南召王的做法還是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原來自己這些年不過就是個暖.床的工具,根本不配得到他一絲一毫的關懷和信任。
也罷,既然是這樣,大家索性就撕破臉吧,誰也別想全身而退。
吳夫人一咬牙一狠心,乾脆豁出去了,指著南召王妃道:「你把我扯進來,不就是想把自己的兒子擇出去嗎,我告訴你,沒門!你兒子就是整個王府最虛偽的人,他表面上對宋淮愛護有加,背地裡使盡了陰招想要害死宋淮,你說去年夏天的事是你指使劉管事做的,就憑你對兒子的維護,你怎麼可能用他的人而不用自己的人,難道你想不到一旦東窗事發會給他帶來麻煩嗎,不,你不是想不到,你是根本不知道,你就是想替他頂罪,你以為別人都是傻子嗎?」
瘋了,這女人瘋了!
看著吳夫人不顧一切地沖南召王妃嘶吼,所有人都覺得她瘋了,她這樣的做法,簡直就是要和王妃同歸於盡呀!
南召王妃顯然也被吳夫人突然的爆發驚呆了,接連做了幾個深呼吸,都不能使自己冷靜下來,揚手給了吳夫人一巴掌:「你放屁,你這叫狗急跳牆,臨死還想拉個墊背的。」
吳夫人已經感覺不到疼痛,頂著紅腫的臉看向宋湛,眼神兇狠如餓狼:「我是不是冤枉你,你自己心裡清楚,你要是個男人,就別讓你親娘為你頂罪,你娘的命就在你手上,你有本事就當著大夥的面說一句不是你,你只要有臉說,我立馬自刎當場!」
「……」所有的喧譁伴隨著吳夫人的話音靜止,全場陷入一片死寂。
宋湛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的羔羊,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他身上,端看他怎麼回答。
謝南嘉也被這接連不斷的反轉驚呆了,她不過是貢獻了一根線頭,南召王妃和吳夫人的互咬就像兩隻手在不停地拉扯,扯出了一個大線團,並且照這個情況發展下去,沒準兒後面還會有更大的線團被扯出來。
一開始她還認為這也許只是個巧合,她順手幫了宋淮一把,意外地引發了後面的狀況,然而隨著事態的進展,她突然感覺整件事更像是一個精心設計的圈套,她和趙靖玉甚至宋淮,都有可能是被人利用了。
至於設局的人想要利用他們達到什麼目的,她一時還想不明白。
她轉頭看了看趙靖玉,想要問問他的感受,還沒出聲,就被南召王妃打斷了。
「兒子,你不要聽這個賤婢胡說八道,她這是在激你,想讓你替我頂罪,你只要一認罪,你的位子就是她兒子的了,這是她的陰謀,你千萬不要上當!」
南召王妃滿臉惶恐,死死盯著宋湛的臉,喊得聲嘶力竭,唯恐宋湛聽不懂她的話。
她心裡很清楚,只要宋湛沒事,她自己哪怕被打入冷宮,將來也會有重見天日的一天,倘若宋湛認了罪,那他們母子就全完了。
宋湛看著母親焦急到扭曲的臉,內心一片荒涼。
這一會兒的功夫,他想通了很多事,今天這個局,定是有人精心籌劃了很久的,但等著一個天時地利的好時機,才拿出來實施。
宋淮從小到大確實經歷過很多兇險,但從來沒有哪一次抓住過真正的兇手,每次都是處罰幾個侍衛打殺幾個婢女了事,母親甚至借著這樣的機會把他身邊得用的人都清理了一遍,以至於他現在已經沒有幾個真正的心腹。
這麼多年就是這樣過來的,包括最疼愛他的父王,也沒有認真的為他主持過一回公道。
那麼,為什麼這一回卻鬧得這麼大呢?
原因只有一個,因為趙靖玉在。
他心裡明白,趙靖玉來到南召,代表的就是皇上,父王在他面前不敢糊弄過關。
所以說,那個布局的人正是認識到了這一點,才會趕在趙靖玉在的時候實施自己的計劃,他的目的就是想和大家做一個了斷。
至於是什麼樣的了斷……宋湛的視線從寧夫人和宋淮臉上掠過,那人想要的,大概就是你死我活的了斷吧!
「茶樓的刺客是二弟安排的。」他完全恢復了昔日和沉穩冷靜,開口就放出一個大招。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移到了宋澤身上。
趙靖玉和謝南嘉對視,小聲道:「得,最後一個也被拖下水了。」
謝南嘉的預感越發強烈起來。
當所有的人都被拖下水之後,誰才是那個漁翁得利的人?
宋澤漲紅了臉,質問宋湛道:「大哥,我這麼信任你,你為什麼要冤枉我?」
「你信任我嗎?」宋湛冷笑,「你若信任我,我們在茶樓排查之時,你為何背著我偷偷銷毀證據?」
「我……」宋澤噎了一下,南召王妃立刻接過話茬道,「你就是主謀,我早就看出你野心勃勃,你和你娘一樣,慣會裝腔作勢,什麼安守本分與世無爭,都是做給別人看的!」
「我沒有!」宋澤只是一瞬間的慌亂,很快就反應過來,「你們今天是鐵了心要把我和我娘拉下水嗎,既然如此,就請拿出證據來,沒有證據就隨便污衊人,這樣的話也我可以說大哥背著我銷毀證據。」
「你要證據,好,我滿足你!」宋湛說道,「我不妨告訴你,不止是茶樓的證據,以往你屢次陷害三弟的證據我全都有,我之所以沒揭發你,就是看在咱們兄弟一場的情份……」
「大哥和他有兄弟情份,和我就沒有嗎?」宋淮在旁邊幽幽地插了一句,臉上帶著一抹萬念俱灰的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們竟如此容不下我,難道往日的兄友弟恭,母慈子孝全都是假的,只有我一個人傻傻地當了真?」
長得好看的人天生招人憐惜,尤其像宋淮這種善良又單純的美男子,更加讓人心疼,他一蹙眉,一抿嘴,眼淚在眼窩滴溜溜一打轉,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來,恨不能把他摟在懷裡好好安慰。
南召王已經半天沒有說話了,見他這樣,不覺長嘆一聲,招手道:「來,到父王這裡來。」
宋淮本來還沒哭,南召王一叫他,他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父王!」他走過去,扯著南召王的袖子道,「這件事就此打住吧,孩兒不想再繼續了,以前孩兒曾私下抱怨過父王,為什麼不為孩兒主持公道,現在孩兒明白了,父王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手心手背都是肉,少了誰父王都心疼,反正孩兒每次都命大死不了,父王就不要為難了,就當今天的事沒有發生,以後我們還是一家人。」
他不說這話,南召王確實有些猶豫,他說了這話,南召王反倒下定了決心,一定要給他一個公道。
「雖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有些肉腐爛了,該剜掉還是得剜掉。」南召王說道,「本王已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很多年,如果今天不是你們相互攀咬,把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舊帳都翻出來,本王仍然下不了決心處置你們,現在既然鬧到了這一步,本王也保不了你們,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們都得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後果,還有,本王再強調一遍,本王雖貴為藩王駐守一方,也還是大周的子民,是替皇上鎮守邊疆的,只有德才兼備之人才配接本王的班,心術不正的人,就算把手足兄弟全都殺了也得不到它!」
趙靖玉聞言幾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南召王后面的強調明顯就是說給他聽的,意在向他表明自己對朝廷的忠心。
謝南嘉顯然也聽出來了,轉頭沖他笑了一下。
「王爺什麼意思,你是要剝奪湛兒的繼承權嗎?」南召王妃喊道。
「你覺得一個殘害手足的人配得上這個位子嗎?」南召王反問,抬手吩咐侍衛將兩對母子押走聽候發落。
眾人都屏住呼吸,紛紛往兩邊退開,眼睜睜看著四個主子被侍衛架著往外走。
寧夫人長出一口氣,終於挺直了她彎了十幾年的脊背。
這時,南召王妃突然回頭看向她,掙扎著喊道:「寧氏,你別得意的太早了,別打量我不知道,你親手給宋淮和袖兒姑娘下了藥,卻讓我女兒當你的替死鬼,你是不是以為你兒子睡了鳳命之女,就能魚躍龍門了,你做夢!」
這番話無疑於天降驚雷,炸得眾人暈頭轉向,寧夫人臉上瞬間血色盡褪,在眾人震驚的目光注視下,剛直起的腰又迅速佝僂回去。
謝南嘉坐了大半天,如今終於坐不住了,和趙靖玉一同站起身來。
「王爺,這是怎麼話說的?」趙靖玉冷著一張臉問道。
南召王尷尬不已,訕笑道:「興許是王妃心中不忿,胡言亂語的。」
「我沒有胡說,二公子不信可以去搜寧氏的房間,還有,阿蘭也是她害死的!」南召王妃喊道。
這下連宋淮都懵了,瞪大眼睛望著寧夫人:「娘,真的是你嗎?」
「不是我,不是我……」寧夫人腿一軟,跪坐在地上。
南召王妃掙開侍衛的手,跑回到寧夫人面前:「寧氏,這麼多年,我真是小看你了,小小一包藥粉不但成全了自己的兒子,還順帶手打壓了我女兒和侄女,幸虧袖兒姑娘心志堅強,不然還真叫你得逞了,我只恨自己當時沒想明白這其中的彎彎繞,害得美薇和盈盈吃了個啞巴虧,你好深的心機呀!」
「我沒有,不是我,你血口噴人!」寧夫人慘白著臉說道。
「不是你,那你敢不敢拿你兒子發個毒誓,你若敢發,我立馬跪下來給你陪不是,你敢嗎?」南召王妃咄咄相逼。
就在今天早上,她意外地在自己的梳妝檯上發現了一封匿名信,信中說宋淮和袖兒姑娘所中的毒其實跟陸盈盈沒有關係,真正的投毒人是寧夫人,阿蘭也是寧夫人滅的口。
剛看到信的時候,她問了身邊所有的丫頭,沒有一個人知道信是誰放在那的,想到有人能在自己的地盤來去自如,她頭皮一陣發麻,然而當她讀過信的內容,巨大的震驚便取代了恐懼。
正要傳寧夫人過去問話,下人來報,說南召王請她去議事堂。
因為暫時不能確定信上所說是真是假,她便想著等從議事堂回來再找寧夫人問話,只是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議事堂竟成了討伐她和兒子的戰場。
就在剛剛,她被侍衛帶走的時候,不經意回頭看了一眼,恰好看到寧夫人挺直腰背露出一個得意的笑。
那一瞬間,她突然就相信了信上所說的話,便脫口喊了那一嗓子。
反正她已經臉面掃地,要死大家一起死,誰也別想好。
現在看來,那封信是對的,因為寧夫人不敢接她的話,也不敢發誓,只是重複著那一句話:「不是我,不是我……」
然而眾人都有自己的判斷,不會因為她說不是就相信她不是,這個王府里最卑微最怯懦的女人,當真顛覆了所有人對她的印象。
王妃說得果然沒錯,這府里每個人都是戴著假面在過活,不到最後,誰也看不出誰的真面目。
宋淮的臉越加生無可戀,木然看著自己的娘親,喃喃道:「為什麼連你都在算計我?」
寧夫人的眼淚奪眶而出。
「兒子,你要相信娘,娘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宋淮難過地搖了搖頭:「如果我要什麼,我自己會爭取的,你根本不用為我做什麼,你也知道,我好不容易才交到兩個朋友,現在,你讓我怎麼去面對他們?」
「娘錯了,娘對不住你……」寧夫人趴在地上泣不成聲。
面對這烏七八糟的一家子,南召王想死的心都有了,為了給趙靖玉一個交待,只能命侍衛連寧夫人一併帶走,而後遣散了眾人。
眾人仿佛看了一出曲折離奇的大戲,被王爺遣散之時,都有種大夢初醒的感覺,三三兩兩結伴離開了議事堂。
宋美櫻一直克制著,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防止發瘋的嫡母把她也拉下水。
直到所有人都離開後,議事堂只剩下南召王和宋淮,謝南嘉,趙靖玉四人,她才哭哭啼啼地跑過來抱住南召王的腿,懇求南召王饒了她的娘親和弟弟。
南召王當著宋淮三人的面,自然不能應承她什麼,叫她不要多想,回自己院裡好好待著,至於怎麼處罰吳夫人和宋澤,不是她該操心的事。
宋美櫻只好抽抽答答地走了。
南召王疲憊到了極點,向趙靖玉告了罪,說自己必須先回去休息,等休息好了會給趙靖玉一個滿意的答覆。
趙靖玉也沒勉強他,任他去了。
議事堂只剩下宋淮謝南嘉和趙靖玉。
宋淮的狀態比南召王也強不到哪兒去,蔫巴巴低垂著頭,不敢看謝南嘉和趙靖玉。
謝南嘉心裡積攢了一大堆的想法等著和趙靖玉交流,便勸宋淮也先回去休息休息再說。
宋淮無地自容地沖兩人作了個揖,邁著沉重的步伐蹣跚而去。
議事堂安靜下來,謝南嘉與趙靖玉對視一眼,大大地鬆了口氣:「看來,你送給王妃的匿名信,她已經收到了。」
趙靖玉之所以在她和宋淮回府的時候沒有及時出現,就是去給王妃送信了。
王妃之前一直沒有對寧夫人提出質疑,她和趙靖玉都以為王妃沒看到那封信,沒想到王妃居然在最後一刻爆發了。
寧夫人的反應已經充分證明了他們兩個的猜想,現在想想,慘遭所有人算計的宋淮真是可憐。
「幸好他親爹沒有算計他,不然他真活不下去了。」謝南嘉感慨道。
「話別說的太早了,親爹也不一定靠譜的。」趙靖玉道,「比如我親爹那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