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才不信老太太是為了世子著想,她分明就是看不慣婉如,不想讓婉如嫁進來,所以才變著法子對婉如百般刁難和羞辱。
死老太婆,她心裡是有多惡毒,才能想出這麼缺德的招數,婉如可是我唯一的侄女,那麼溫柔體貼又長情的孩子,憑什麼要受這樣的屈辱?
不行,絕對不行,只要我還活著,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我一定要讓婉如風風光光的嫁進來,和平兒一起過上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幸福生活,完成我未能實現的願望,讓我半生的遺憾在他們身上得以圓滿。
只要他們能夠幸福美滿,我死了也甘心。
可她想是這樣想,面對態度強硬輩分高的婆婆,打又不能打,罵又不能罵,除了吼幾句以示憤慨,真真是一籌莫展。
「母親!」儘管氣得心肝脾肺疼,她還是不得不低下高貴的頭顱,曲膝跪倒在老太太腳邊,懇切道:「母親,以往是媳婦不好,對你老人家多有得罪,你怎麼懲罰我都行,只求你在孩子的婚事稍稍鬆些口,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絕了,行不行?」
老太太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這就是侯夫人,她高貴傲慢的兒媳婦,即便是求人的話,也帶著一股子盛氣凌人。
看來,她受到的挫折還是太少了。
「你也別怨我管得寬,我做這個決定,完全是為了平兒著想。」老太太表現出前所未有的耐心,溫和道,「按大周律,妻子去世,丈夫需守喪一年,當初世子夫人走的時候,將軍府打上門來,你為了安撫親家,主動提出讓平兒為妻守喪三年,如今才過了半年,平兒就要續弦,事情傳出去,你要如何與將軍府交待?」
「……」秦氏一心只想著在婉如肚子顯懷之前快快把人迎娶進來,別的還真沒多想,更沒有考慮過守喪的事。
是的,她當初為了安撫將軍府,確實說過要平兒為妻守喪三年的話,可那不過是權宜之計,隨口一說,難道將軍府還能當真不成?
不過也難說,盛青鸞不是好相與的,那對父子更是一個比一個暴躁,若真揪著此事不放,上門來找麻煩,理虧的她確實不好應對。
別說是她,怕是連侯爺都拿他們沒轍,萬一那個暴脾氣的謝戰霆再去找皇上喊冤,事情就更沒法收場了。
想起謝戰霆,她心裡真是五味雜陳,柔腸百結,又氣又恨又委屈。
還有平兒,他向來怕謝家父子,見了他們就像老鼠見貓,好不容易借著小公子的光與他們緩和了關係,若為了娶親的事再鬧翻,還不得被他們見一次打一次?
平兒領著五城兵馬司的差事,總是要出門的,見一次打一次還有什麼顏面見人?
可話說回來,婉如的肚子也不能等呀,要真等平兒守夠三年再成親,孩子都會滿地跑了。
這,這可如何是好?
老太太靜靜打量著她,見她眼珠轉來轉去,眉頭越鎖越緊,就知道自己準確地掐住了她的七寸,當下也不急著催她下決定,端起茶慢慢品嘗。
秦氏徹底沒了主意,只得把姿態放低到塵埃里,扶著老太太的膝蓋哀求道:「母親,常言說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你老人家見多識廣,求你為媳婦出出主意吧!」
「呵呵,我老太婆這會子又成寶了?」老太太不咸不淡地笑了兩聲,放下茶盞道,「兒媳婦,你要知道,咱家在將軍府面前本就是理虧的一方,除了讓婉如悄悄嫁進來,我也沒有別的好法子,再不然你親自去求求將軍夫婦,看他們能不能諒解平兒。」
「我不去!」秦氏臉色一變,脫口而出,說完又意識到自己語氣太生硬,訕訕低下頭。
老太太瞭然一笑:「那我可真沒法子了。」
「不,母親,你有法子,你肯定有法子的。」秦氏忙又求她,抱著她的膝蓋不撒手。
老太太被她纏不過,長嘆一聲道:「實在不行,你叫平兒去一趟,我若沒記錯,他岳母后天生辰,叫他備上厚禮帶著孩子去給岳母祝壽,趁將軍父子在圍場還沒回來,好好和岳母求求情,娶媳婦是他自己的事,總不能半分力都不出,坐享其成吧?」
「叫平兒去呀?」秦氏怕兒子去了受氣,猶豫道,「這能行嗎?」
「到了這步田地,你還在瞻前顧後,他是個男人,將來要掌家撐門面的,要是連這點委屈都受不了,乾脆世子之位也別坐了!」老太太黑下臉沉聲道。
秦氏就怕誰對兒子的世子之位提出質疑,忙忙地應道:「母親莫氣,我讓平兒去就是了,就算沒有這事,岳母生辰他也該去祝壽的。」
「你能這麼想再好不過。」老太太道,「我乏了,你且回吧,該怎麼說怎麼做,你們母子自行商量,別再來煩我!」
「是,母親休息,兒媳告退!」秦氏諾諾應是,賠著笑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曹嬤嬤饒是在怡心院再能言善辯,老太太面前也不敢多說一字半句,和雲雁一人一邊攙扶著夫人離開。
趙蘭芝和謝南嘉就在門口,秦氏一跨出來,兩人便福身行禮。
秦氏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謝南嘉,記起昨天晚上的憋屈,恨恨瞪了她一眼,因在老太太這裡不好發作,咬牙低聲道:「等下去我那邊一趟,我有話問你。」
「是!」謝南嘉應了,恭送她離開。
趙蘭芝憂心道:「夫人找你何事?」
謝南嘉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你們兩個,還不進來,嘀嘀咕咕說什麼呢?」老太太揚聲喚道,語氣十分輕快。
兩人對視一眼,相攜進了屋,還沒行禮,便被老太太制止了:「我今兒個心情好,禮就免了,快上來坐!」
「謝祖母。」趙蘭芝道了謝,走過去坐在老太太左邊。
「你也來。」老太太拍拍右邊的空位,叫謝南嘉也過去坐。
屋裡人都驚訝不已。
老太太的榻,除了二公子和四小姐,可從沒叫別的小輩上去坐過,更何況是個小丫頭。
看來今日在夫人面前扳回一局,確實讓她心情舒暢了不少。
謝南嘉卻拒絕了:「奴婢不敢僭越,站著就好。」
老太太佯嗔道:「怎麼,你瞧不起我老太婆?」
「奴婢不敢!」謝南嘉忙上了榻,小心翼翼地坐在她身邊,雙手規規矩矩疊放在膝上。
老太太笑著拍拍她的手:「你這丫頭,甚合我意,說吧,你想要什麼賞賜?」
「什麼都可以嗎?」謝南嘉謹慎道。
「可以是可以,但也別太獅子大開口了。」老太太難得說起了俏皮話:「反正星星月亮是沒有的。」
眾人都笑起來。
「誰要星星,我這裡有!」外面有聲音說道,緊接著大紅的衣袍閃過,伴著淡淡的龍涎香氣,趙靖玉一陣風似的卷了進來。
「喲,我的乖孫孫來了!」老太太歡喜道。
「見過二公子!」眾人都給他行禮。
趙靖玉不在意地擺擺手,三兩步來到老太太面前,雙眸盈盈帶笑:「奶奶,孫兒來看你了!」
「好好好,頭上的傷都養好了?」老太太臉上笑成一朵花。
「好了,一好就來看奶奶了,想奶奶想得睡不著。」趙靖玉道。
老太太哈哈大笑,拉起他的手道:「快坐下,讓奶奶好好看看。」
說完才想起自己兩邊都坐了人,便叫丫頭搬凳子來。
趙靖玉漫不經心地撇了謝南嘉一眼:「你怎麼搶了我的位子?」
謝南嘉一看到他,就想起昨天晚上的事,臉上飛起紅暈,起身給他讓座。
老太太卻一把摁住了她:「坐下,你今天可是大功臣。」
謝南嘉:「……」
趙靖玉知道她身上有傷,也沒堅持叫她讓座,自個在凳子上坐下,問道:「方才是誰要星星來著?」
老太太笑道:「你這聽三不聽四的,哪有誰要星星,是袖兒今天立了大功,我要賞賜她,讓她除了星星月亮隨便要。」
「哦?」趙靖玉眉眼如水地看向謝南嘉,「能讓老太太如此開懷,星星月亮也不為過,你要不要,我去給你摘。」
謝南嘉受不了他那樣的眼神,心撲通撲通直跳,強自鎮定道:「多謝二公子,奴婢不要星星也不要月亮,只希望老太太能夠長命百歲,福壽安康,做個無憂無慮的老壽星。」
老太太聞言歡喜不盡:「你這丫頭,真是長了一張巧嘴。」
趙靖玉跟著道:「可不是嗎,別的不會,慣會哄人。」
謝南嘉:「……」
老太太突然想起前幾天的事,笑道:「我還沒問你呢,聽說你在圍場誇口說自個是奶奶跟前最得寵的孫子,你排第一沒人敢排第二,可有此事?」
謝南嘉心裡咯噔一下。
趙靖玉微微一怔,眯著眼睛看向她。
謝南嘉下意識咬了咬嘴唇。
趙靖玉輕挑長眉:「你這丫頭,怎麼什麼話都往外說,叫東西兩府的兄長弟弟知道了,還不得嫉妒死我。」
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捏著他的臉頰笑罵他厚顏無恥。
謝南嘉暗暗鬆了一口氣。
笑鬧了一陣子,老太太確實乏了,三人便一同告退,離開了慈安居。
謝南嘉雖然沒要賞賜,老太太還是命花嬤嬤賞了她兩錠銀元寶。
走出院子,趙靖玉主動提出送兩個女孩子回去。
謝南嘉說自己要去夫人那裡,就不跟他們回去了。
趙靖玉聞言皺眉道:「好好的又去那裡做什麼?」
謝南嘉道:「夫人方才走時特意吩咐的,說有話要問我。」
趙靖玉想了想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敢勞煩二公子。」介於趙蘭芝在,謝南嘉怕他說得太多反倒不好,便獨自匆匆走了。
趙靖玉望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趙蘭芝早就覺得他們兩個不對勁,這會兒瞧趙靖玉依依不捨的樣子,開玩笑似的問道:「二哥哥,你該不會是看上袖兒了吧?」
趙靖玉一愣,繼而笑道:「是啊,你把她送給二哥哥可好?」
「……」趙蘭芝沒想到他這麼大方就承認了,一時為難起來,「袖兒是個有主見的丫頭,我須得問過她的意思才能答覆你。」
趙靖玉垮下臉:「那算了,她不會答應的。」
「不可能。」趙蘭芝道,「二哥哥你天人之姿,哪個女孩子會捨得拒絕你。」
趙靖玉鬱悶道:「就是有那瞎眼不識貨的。」
……
怡心院裡,秦氏一回來就怒沖沖摔了好幾個茶盞,嚇得一屋子丫頭僕婦大氣都不敢出。
曹嬤嬤知道她發過脾氣之後就會絮絮叨叨訴苦,便遣退了眾人,只留雲雁和雲鶯在門口守著,免得她氣憤之下說出什麼隱私的話被別人聽去。
秦氏摔完了東西,果然開始念叨,恨自己當初不該為了息事寧人,許諾讓兒子守三年的喪,恨侯爺不給她撐腰,她貴為侯夫人卻不能當家作主,恨老天爺不公平,處處和她作對,先是毀了她的姻緣,如今又要毀掉她侄女的幸福。
怨天怨地一陣子後,雲雁在門口通傳,說袖兒來了。
秦氏登時氣不打一處來,連聲叫她滾進來。
怡心院的人都因為謝南嘉被罰了月例,看到她就跟看到仇人似的,曹嬤嬤被罰了三個月的月例,還被侯爺狠狠訓了一頓,看謝南嘉的眼神更是像剛磨好的刀子。
謝南嘉從容不迫地走到秦氏面前下跪行禮,問安的話還沒出口,秦氏便抓起手邊的茶向她臉上潑去。
謝南嘉仿佛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下,閃身躲開,茶水擦著她的肩頭飛過,落在地上,只濺濕了她的裙角。
秦氏反倒愣住,被她潑過的奴才數不勝數,敢躲開的她還是頭一回見。
「夫人,這賤婢分明是不把你放在眼裡,奴婢替你教訓教訓她!」曹嬤嬤正愁找不到機會出氣,見此情景,挽起袖子就要去扇謝南嘉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