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香餑餑

  第114章 香餑餑

  人不能至少不應該做鴕鳥。

  陶鐵沒有因為出門會增加撞見麻煩的機率就一直讓自己宅在蒼雲州會館裡,而是在養好了傷,消化完感悟以後,就走出會館了。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行路的目的,一是為了驗證自己從書上所學,二也是為了增長見識、閱歷,看見不一樣的人,不一樣的地,不一樣的事。

  既然已經來了京城,當然要好好見識一下首善之地的風華。

  有詩云: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遙認微微入朝火,一條星宿五門西。

  京城布局整飭勻稱,街道寬闊筆直,坊里齊整,形制劃一,渠水縱橫,綠蔭蔽城,郊環祀壇,象天設都。

  在陶鐵及無數人看來,最能體現天朝氣魄的,便是「象天設都」四個字。

  所謂天上人間,人間天朝,便是如此而來。

  京城有四城,宮城、皇城、內城、外城。

  若是把外城之外綿延開來的坊里算進來,便是五城。

  蒼雲州會館位於內城,一個靠近皇城但又不甚熱鬧的坊。

  這個坊原本的坊名現在少有人提及,一般都以進奏坊或者會館坊稱呼。

  原因與明明靠近皇城卻又不熱鬧一致。

  二十七州的會館全部設在此處,少有民居!

  陶鐵在卯時正出的門,京城各處已經非常熱鬧了。

  也沒給自己定個目標或路線,隨意而行,走到哪算哪,見識到什麼就是什麼。

  這一走,便是一上午,便從內城穿行至外城,又在外城轉悠了好大一圈。

  正午時分,日上中天,陽光最猛烈。

  雖不怕光刺眼,也不怕熱,陶鐵還是尋了一家茶館,上二樓雅座,點了一壺茶和兩碟點心。

  茶館一樓大堂是散座,布有一個小高台,經常有節目上演。

  或是小雜耍,或是唱劇,或是口技,或是說書。

  今天中午正好是說書,吸引力十足,散座直接客滿。

  店小二肩頭搭著白毛巾,手中或提著長嘴茶壺,或端著托盤,口中吆喝唱喏,穿行於散座之間。

  說書還沒開始,一樓散座,二樓雅座,三樓包廂的客人便喝茶的喝茶,吃點心的吃點心,閒聊的閒聊。

  紛紛嚷嚷,吵吵鬧鬧,卻又不令人心煩。

  只覺人間就應該如此這般。

  啪的一聲。

  不知何時上了小高台的說書人驚堂木一拍,聲音響徹整座茶樓。

  拍擊聲響亮但不刺耳。

  三層樓的客人當即都安靜下來。

  說書人一方凳,一張桌,一柄摺扇,一塊驚堂木,一盞茶,這就開始說書,口若懸河。

  第一段說的是經典老段子,天朝各地說書人必學的節目:

  太祖怒拔三尺劍,盪盡亂世妖氛。

  這一節目是一整個系列,有幾百個段落,講述了幾百個事跡。

  從太祖幼年,到少年,到青年,到結束亂世、鼎立天朝,再到傳位儲君,飛升上界,全部都有,一應俱全。

  真要從頭到尾講,說書人講上個十天半個月都不一定講得完。

  所以通常都是節選。

  這處茶館今天的說書人亦是如此,節選了一段太祖肅清滄浪江水妖,與老鱉定約之事。

  一段往事,在說書人口中,講得跌宕起伏,懸念波折層出不窮,精彩紛呈。

  饒是一個老段子,也依舊不讓客人們失望,反而聽得津津有味。

  二樓雅座里,陶鐵聽得入神,想得出神。

  果然是無風不起浪。

  只是一個紈絝,只是一個鬧劇,老鱉那般在意,是有祂的道理的。

  那條黑蛇,陶鐵後來回想,應該也有藏得極深的寓意。

  不過陶鐵沒有深入地去想這些。

  寓意再深,那也是老鱉的事,老鱉自會考量。

  說書人這時結束了第一段節目,稍事休息,飲茶潤喉。

  幾個店小二見縫插針,舉著個空托盤,在一樓散座、二樓雅座間穿行,在三樓包廂門外候著,都不出聲吆喝,只是或走或等。

  客人沒受到打擾,也沒被道德綁架,心情自然更好。

  活好當賞,掏起錢來,更加大方。

  陶鐵憑自己的心意,取了五文銅錢,放在一名路過的店小二端著的空托盤上。

  相較於其他客人少則十幾文,多則幾兩銀的打賞,顯得頗為寒酸。

  然而在幾個店小二當著所有客人的面,依次把托盤上的賞錢端到小高台上,移交給說書人的時候。

  說書人一眼就從一堆銅錢里看到了陶鐵給的那五枚。

  微微愣了一下,說書人也不遮掩,十分鄭重地將這五枚銅錢單獨取出,捧在手心,起身向四方鞠躬,口中說道:「計某人多謝貴客厚賜!」

  見著這一幕,眼力不太好的客人好奇,眼力好的客人驚嘆。

  五枚銅錢,一枚蘊含金行與天雷之意,一枚蘊含土行與地雷之意,一枚蘊含火行與神雷之意,一枚蘊含水行與水雷之意,一枚蘊含木行與妖雷之意。

  有此五行與五雷之意,這五枚銅錢,已經成了法器胚子。

  就算不拿來煉器,只是隨身佩戴,或者供奉在家裡,也大有好處。

  什麼是出手闊綽?

  這才叫出手闊綽!

  陶鐵又是如何想,方才這般出手的呢?

  無它,證驗自己的感悟所得罷了。

  正所謂一通百通,滇州湖邊窪地引水雷吞食納煉,本只是引來水雷吞食納煉。

  後來與雌蛟一戰,雷轟火燒,順勢把天雷、地雷、神雷、妖雷也給悟了。

  前面幾天宅會館裡的時間,陶鐵最主要的精力就是放在【掌握五雷】的精研上,熟練度也已來到(精通,進度:87%)的層次。

  著實是福禍相依的典範。

  【萬物通曉】的意外收穫也已顯現。

  陰神「太乙大天帝」已是純陰,下一步即是蛻變為陽神。

  通常來講,只有兩個法子,坐火,或者沐浴日光。

  陶鐵則能在坐火、沐浴日光之外,新增一個引雷煉己的法子。

  五枚銅錢上加持五行與五雷之意,就是這個法子的一種嘗試運用。

  一樓小高台上,說書人鄭重收好五枚銅錢,再請店小二將客人們給的賞錢端到後面去,驚堂木一拍,開始講第二個段子。

  這次是個新段子,講的是海外風光,以及一個小年輕出海尋寶的波瀾起伏歷程。

  大海的淺、深變幻,滔天大浪,一望無邊的廣袤,風雨交加的顛簸……

  無人島嶼上千奇百怪的植物,食人的猛獸,一挖就有的狗頭金,唾手可拾取的珍珠,吃了能大增修為的奇花異果……

  講著講著,畫風就變得有些奇特起來。

  熱血激昂的少年尋寶之旅中,跌宕起伏的冒險歷程里,出現了太多的天材地寶。

  好像說書人說的不是故事,而是一個可以發大財的路子。

  陶鐵聽了,感覺這個套路非常熟悉。

  遍地是金子這種說法,果然放之四海而皆有效啊。

  第二個段子講完,二樓雅座、三樓包間的客人沒有什麼反應,一樓散座的客人則紛紛議論起來。

  天子腳下,首善之地的居民有個特性,即好議論天下事。

  其中不乏聰明人。

  只聽有一人嘿的笑了一聲:「朝廷這是要大力開發海外飛地島嶼呢,我敢打賭,不單是這裡,京城所有的茶樓說書先生,都在說類似的段子。天下各州,照樣如此。嘿嘿……海外,發財,嘖!唬弄唬弄……」

  話未說完,旁邊的同伴就伸手捂住了這個大嘴巴。

  出來聽說書就聽說書,莫談國是!

  說書人估計也不想讓底下的客人議論太多,只休息了一小會兒,便拍了驚堂木,講第三個段子。

  這也是個新段子,而且非常新。

  只聽說書人張口說道:

  「話說西南蒼雲州出了個劍仙黃君實,先是教出了霓凰仙子刀小鳳,後又教出了一位小劍仙陶鐵。

  話說這一日,小劍仙行到滇州莫愁湖,心生感動,在一湖邊窪地練法。

  不知怎地,招惹到了盤踞在莫愁湖中的一條雌蛟。那雌蛟騰水而出,掀起巨浪,飛身撲擊……」

  聽到這裡,陶鐵放下一粒碎銀,起身離開。

  剛出茶館就被人攔了下來。

  來人客客氣氣,十分禮貌,攔下陶鐵以後立即行禮致歉:「陶先生見諒,在下並非惡意阻路,請陶先生勿怪。」

  陶鐵淡淡回道:「有事說事吧,不用客套。」

  來人鄭重取出一張名刺和一份請柬:「在下謝若愚,忝為三皇子門下賓客,奉三皇子之命,請陶先生明晚酉時初,於金明池,共賞夜色美景。」

  陶鐵雙手接過請柬,做足禮數,客氣說道:「多謝三皇子美意。請謝先生回稟三皇子,若陶某明晚無事,必然赴宴。」

  謝若愚聞言,深深瞥了陶鐵一眼,然後說道:「在下一定把話帶到。哦對了,明晚金明池夜宴,三皇子還請了各州英才,京城諸位天驕,以及幾位仙子。」

  陶鐵微笑,不語,靜靜看著謝若愚,並不搭腔。

  謝若愚見狀,不再多留,行了一禮轉身便走。

  陶鐵也回了一禮,目送謝若愚離開。

  茶館外的街道上人來人往,卻只有少數幾人注意到了這裡發生的事。

  其中一位在陶鐵放下雙手以後,走了過來。

  這人不廢話,開門見山:「在下潘然,忝為五皇子門下賓客,請陶先生明晚酉時初,於太白樓一聚。」

  陶鐵也雙手接下請柬,正要開口回應。

  潘然不給機會,逕自說道:「五皇子非常重視陶先生,也是非常誠心地邀請陶先生,還請陶先生明晚一定要來。」

  說著,潘然轉身:「在下還要去邀請其他天驕,便不打擾陶先生了。」

  只一句話的功夫,潘然已經走出挺遠。

  一個聲音幽幽響起:「這人是不是非常無禮?窺一斑而見全貌,潘然如此,五皇子呢?」

  陶鐵循聲望去。

  只見一個俊秀柔美、風流倜儻的女公子笑吟吟地扇著手中的摺扇,立在那裡,自有一股子風流與氣場。

  這是一種頗為矛盾,但又奇妙和諧的組合。

  潘然此人,表現得像先前那般無禮,急匆匆撂下話,急匆匆走了,並非他真的想那般無禮。

  而是這位女公子的出現,讓潘然急著離開,倉促之下,顧不得許多。

  能讓潘然反應這麼大,女公子的身份之尊貴可想而知。

  畢竟賓客者,非同一般。

  太子賓客位列正三品,掌侍從規諫,贊相禮儀。

  幾位皇子開府建衙,門下也有類似「賓客」一職。

  即便不像「太子賓客」那樣在本朝抬為了正三品的朝官,仍不置官署,卻姿位閒重、其流不雜。

  所以自稱「賓客」的謝若愚和潘然,在兩位皇子門下,份位不低。

  想通這些,面對身份昭然若揭的女公子,陶鐵謹慎開口:「回長公主的話,在下不敢非議皇子,也不喜背後刺人。」

  「唔……」

  女公子唰的一下收起摺扇,輕輕敲打左手掌心,繞著陶鐵走了一圈,突兀問道,「茶館裡說書先生最後一個段子,你不喜歡,是因為你沒打贏?」

  這個展開極其跳躍。

  頗有種牛頭硬要對上馬嘴的感覺。

  陶鐵也一本正經回道:「七品下打四品,能全身而退,已是足以自豪之事。」

  「呵呵……」

  女公子朗聲笑了起來,「你不錯,很合我的胃口。」

  陶鐵默然不語。

  女公子自袖中取出一個腰牌,走上前,幾乎要貼上陶鐵的臉了,吐氣如蘭:「明晚酉時,我要逛一逛花萼樓,缺個陪同的人,就是伱了。」

  說著,女公子把腰牌塞進陶鐵衣服胸口:「你要敢不來,放我鴿子,我就對我父皇說,你在大庭廣眾之下,非禮皇女,罪不可赦。」

  輕輕拍了拍陶鐵的胸膛,女公子又清脆笑了笑,眼角流波,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笑吟吟轉身走了。

  留下陶鐵一人在風中凌亂。

  這位與刀師姐一樣,好著男裝的長公主,實在是太彪了。

  主打的就是一個「我不管,我要怎樣就怎樣」!

  沒有什麼道理可言。

  轉過街角,女公子上了一輛低調馬車。

  「怎麼樣?」

  坐在車廂里的裘宛如待女公子坐好,立即開口詢問。

  「值得期待。」

  女公子想了想自己一上午的觀察,與先前的近距離接觸,審慎地給出一個評價,然後問道,「你這麼在意他,是春心萌動,轉而開始喜歡男的了?」

  裘宛如白了女公子一眼,沒好氣說道:「扯什麼呢?我怎麼可能喜歡男人?只是覺得陶師弟因我的疏忽,遭了一小劫,心裡過意不去罷了。」

  女公子同樣沒好氣:「所以你就把我推出來,給你的陶師弟擋下我那幾位皇兄皇弟的麻煩?」

  裘宛如理直氣壯:「反正你也想爭儲君的位子,做一做女皇,需要招攬人才。陶師弟只是出身低了些,但是你們李家人不就喜歡陶師弟這樣的出身嗎?」

  女公子橫了裘宛如一眼,沒再說什麼。

  只是在想先前的近距離接觸。

  以及陶鐵這個人。

  片刻後,女公子做出決定。

  既然已經出手了,索性把事情做到極致。

  於是陶鐵傍晚回到蒼雲州會館的時候,京城大部分人都知道了一件事。

  三皇子、五皇子都派了賓客要蒼雲州小劍仙陶鐵明晚赴宴。

  長公主則親自出面,兩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約好明晚一起去逛花萼樓。

  京城四大青樓,花萼、秦淮、蘭絮、疏影。

  花萼樓首屈一指,天下聞名!

  (本章完)